我曾是婦產科醫生,卻在二胎時遭遇了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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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葡萄成熟時 - 陳奕迅
文|駱駝
1
其實我至今都不怎麼敢回憶一年前的1月14日,想起來就覺得無法承重。
那天,整個上午,他都不怎麼動,我在辦公室坐著越來越心慌,於是用自備的胎心儀聽胎心。
胎心非常快,我以為是胎心儀壞了,就去醫院做B超,B超的結果也是非常快,於是跟老公立馬打車去省婦保,那天是31+6周。
到了省婦保,複查了B超,我至今都非常清楚地記得B超單上寫著:
胎兒無呼吸樣運動,未及胎動。
出了B超室我嚎啕大哭,平日里嘴笨的王兄,緊緊地抱住我說:「別哭,別哭。」立馬被收住院,醫生過來說:「沒辦法,我們只能馬上剖了,胎心快可以等,但胎動消失了,等不得。」
我點頭如搗蒜,因為我知道,肯立馬給我剖,說明還有爭取的希望。於是,王兄被支走去買各種材料包,我呢,做各種術前準備、談話跟簽字。
測了我的脈搏,護士驚呼:「孕婦心率150多!」醫生說:「怎麼會?」於是跑過來又測一遍。測完了他問我:「你有心慌胸悶?你在發燒?」 「沒」。其實我很清楚,這是擔心引起的。
照例術前談話,注射地塞米松(促胎兒肺成熟),該簽字簽字,當著男醫生換病號服也沒有一絲的猶豫跟扭捏。
換衣服的時候,醫生說:「你這麼危急的情況,我們一點把握都沒有,完全不知道剖出來結果如何。」
「有可能手術前胎心消失,那我們就更換方案,有可能術中消失,都是不知道的,但我們只能剖,因為沒有其他選擇。」我說:「我懂。」護士長忍不住說:「謝謝你這麼配合。」
我知道,這麼危急的情況,估計大部分人,經歷了術前談話後,都無法做到淡定,崩潰是自然,他們應該是見多了。
可是我不敢啊,我怕我一哭,哪怕多問一個問題,多說一個字,就浪費多一秒的時間,我怕來不及。
孤零零一個人被推進手術室,王兄買材料還沒有回來,還需要他來簽一個字。聽見他來了,簽了字,我就被推倒手術台上了。
醫生跟麻醉師交待:「打快速麻醉,麻藥包不背,來不及。」然後又聽到他跟助手說:「下刀前我們再聽一下,胎心還在不在。」打了麻藥,他們就開始消毒了。
這是第二次剖腹產,所以我知道,一般麻藥後,是要等待一會兒的,麻醉師會慢慢地從腳部開始撮你,腳部沒感覺了,那小腿呢,一路往上,要等到腹部也沒感覺了,才會消毒、手術。
這次,根本沒有這個過程,打完就消毒,然後最後聽了一次胎心,還在,再小面積消毒一下,下刀了。
刀划過皮膚那一刻,我快從手術台上蹦起來了。我說:「醫生不行,麻藥還沒有起效,我很疼。」
醫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說:「這是快速麻藥,只有30分鐘,半小時後就會失效,所以我們等不了,都是為了你的寶寶,你忍忍。」
忍了幾分鐘,感覺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我又問醫生:「能不能給我來支杜冷丁?」他說:「可以的,我做完手術就給你開,現在開不了。」真是,史上最漫長的30分鐘啊!
2
小傢伙剖出來了,我聽見他非常洪亮的哭聲,心裡稍微安了一點。稱重的時候,聽見護士在說:「肌張力好的。多普勒聽了心跳,160多次。」
感覺身體都不痛了一些,我又問:「阿普加評分幾分?」醫生笑笑說:「你還懂這個啊?挺專業么,10分!心跳已經正常了。」
有時候寶寶在肚子里,反倒是在外面安全。
他被抱過來,兩條腿被拎著,後背被護士一隻手托著,我問護士:「是什麼?回答我。」護士說:「是兒子。」於是,我的米粒,在我看了一眼他的屁股之後,就被抱走了。
他離開了我的身體,我甚至連摸都來不及摸他一下,他就消失在我的視線里。我轉過頭,看他消失在手術室的門外,最後一眼,是看到他張大嘴大哭的一個側臉,當時心裡的第一個念頭是:怎麼3斤多,還會有雙下巴的。
不知道當時是痛到麻木了,還是被米粒狀況都好的情況給興奮的,我幾乎都忘記疼痛了。
在等護工來推的時間裡,護士問:「你是如何發現異常的?」我說:「他一個上午沒動過,一般上午8.9點,是他最活躍的時候。」
護士聽了沉默了半天,說:「他真是命大,生在你肚子里。很多你這樣的情況,等發現不對,胎心已經沒有了。」
護工來了,我慢慢地從手術台上,自己挪到推床上,聽見他倆小聲地在互相嘀咕:「她怎麼自己會動的?」
到了病房,才慢慢覺得痛不可擋,陸續打了兩針杜冷丁,依然痛,不肯給我上第三針,這個痛,也就在對兒子無窮的思念中,就這麼熬過去了。
3
晚上11點多,終於把他轉院到了省兒保的NICU里,期間各種關係各種辛苦,難為了王兄。
王兄跟他小舅舅一同送過去的,據小舅舅說,幸虧沒有被你看到,身上插滿了管子,因為太小血管找不到,身上都插遍了……
省兒保的NICU,孩子一旦是進去了,家長是無法見面的,再見就要等到出院了,無論這個出院,是好了的出院,還是……平時只有周一周三周五,家屬可以去門口等著,醫生會出來逐個介紹病情變化跟治療情況。如果有特殊緊急的情況,醫院隨時會打電話過來通知。
他一去便上了呼吸機了,24小時後呼吸機又撤掉了,一直到我出院回家,他都沒有特殊的情況。
那段時間,王兄的手機是我的命。
只要他的電話一響,我就能撲過去看是哪裡來的電話,哦不是醫院啊,這種時候都覺得陽光特別地好,老天待我真不薄。
王兄一如既往地周一三五去聽取病情、送奶。我呢,揪著心坐著月子,就這樣平安無事地過了兩三天。
有一天,王兄回來說,做了個心超,有孔還沒有閉合好。我的腦袋一下子都大了,這個時候,分辨能力都喪失了,之前學過所有的醫學知識,都褪色成一張白紙,基礎的判斷能力都沒有。
我不停地問王兄:「什麼孔?這怎麼辦?」王兄說什麼孔他也不記得了,醫生說這是小問題,有可能以後自己會閉合,可還是無法心安。
一般王兄去醫院詢問病情,我是做不到等他回來再問的,10點左右開始,我便掐了點電話過去,各種詢問,也早就摸透了王兄那聲「喂」,以此判斷出大致的情況。
大約是住進去的第5天,王兄的喂特別低沉,我心裡咯噔一下碎了,他說,回來再說。於是在等他回來的整一個小時,我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他進門神色凝重,說昨天做了腦部B超,孩子有點顱內出血,一級,只是少量。一級二級出血能自行吸收,不會有後遺症,3.4級出血,就怕引起腦損傷。雖然目前只是一級,但是不保證他不會繼續出血。我哭倒在沙發上。
我看著王兄默默扒完了一碗飯,然後他一字一頓地跟我說:
如果,他繼續出血怎麼辦,出血到4級,血塊無法吸收就要開顱,你開不開,開了之後也不保證能救活,救活也不一定會沒有後遺症,要想好。
全程他用的,是陳述句,不是問句。怎麼辦?
兒子,媽媽一定不會放棄你,錢不是問題啊,我可以賣房子可以賣車子,只要你能好起來。如果真到了那步田地,我就放棄了?不不不,我絕不放棄,要爭取哪怕一絲的希望。
萬一不行呢?萬一不行我也不要活了,不行,那還有糖糖啊,我還是得活下去。萬一有嚴重的腦損怎麼辦?那我就伺候他一輩子。
可是,我要上班賺錢,難道要讓我年紀越來越大的父母跟公婆天天帶著他去做康復?我養他一輩子,可是我死了怎麼辦?會不會連累到糖糖……
那一刻,想了很多,然後我又聽見王兄說:
「盡人事,聽天命,他的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有沒有福氣活下去,看他自己了。」
這之後的時時刻刻,都無數遍地在網上查詢「顱內出血」,開始安慰自己:情況肯定不嚴重。嚴重的話,醫院肯定老早電話來了,肯定開病危通知書了。
不是如此麻痹自己,日子怕是捱不下去。
4
他在我肚子里的時候,我希望是個女兒,是像姐姐一樣脾氣臭臭的女孩。可是,自從手術台上看過他的那一眼起,我就沒有說過還是要女兒這樣的話來。
因為我要他,我要的就是他,獨一無二的他,無人能取代的他。
現在想來,那真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一顆心好像在油鍋里反覆煎炸一樣,情緒起起伏伏,患得患失。
情況好了,心情比中了500萬還要高興。有點問題,擔心得吃不下。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能治的好的病就不叫病,還沒有到該哭的時候就不能哭。
有一點比較奇怪,就算急到吃不下飯,可是沒有睡不著。我以為的徹夜失眠,也沒有出現過。我想,一定是我神經綳得太緊了,我真的是太累了。
這之後第三天,我非要跟王兄一起去醫院聽病情,因為還沒有出月子,王兄不肯。一周後複查腦部B超,出血還是一級,也算是個好事。
就這樣慢慢的過去,後來又複查了心超,只有卵圓孔還沒有閉合,聽說他吃得一天比一天多了,很欣慰。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捱過了。過了月子,我也能出門了,每次都周一三五,我都會跟去。
NICU門口的家屬可真多啊,我們常常等好幾個小時,輪到了只有兩三句話。可是這兩三句話,彌足珍貴。
一次,一對衣著不凡的夫婦來門口,醫生出來迎接,應該是之前就聯繫好的。
男的說:「我們就是某某介紹過來的,我們想看看孩子。」醫生說:「哦,他跟我電話說過了,可是我們這裡無法看孩子,只能詢問病情。」
男的又說:「某某沒有跟你說好么?請麻煩通融一下。」醫生說:「他說過,可是這是我們的規定,沒有辦法。」
保安大叔上前說:「這裡平時是看不了孩子的,只有孩子不行了,會讓家屬進去看最後一眼。」
然後那男的就說:「問病情就不需要了,病情某某跟我們交待得很清楚了。」這裡,再次,給省兒保NICU的醫生護士敬個禮,不畏強權不走後門,很贊。
又一次,我們正等著,護士出來叫:「某某的家長在不在?」然後一個臉色蠟黃的男人顫顫巍巍地過來了:「我是我是。」醫生說,拿上孩子的衣服,進去看ta一眼吧,估計不行了。那一刻我的眼淚就忍不住了。
我不敢看男人的臉,可是又忍不住想去看他。
我看到他沒有血氣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神是木木的,不知道可以往哪兒看,嘴唇一直抖不停,懷裡還死死抱著一床髒兮兮的被子,想必是在門口睡了好幾天。
無論醫生跟他說什麼,他都只是點頭,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看他行屍走肉一般,跟醫生消失在了門的那一頭。
那一刻我感到萬分虛弱,無力感瞬間放到最大。我很想放聲大哭一場,可我又不敢,我怕身邊這一群,跟我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又不得不堅強支撐著的爸爸媽媽,因為我的哭聲而崩潰決堤,心會碎成片片。
住院到第30多天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也快撐不下去了,我拉住取奶護士說:
「醫生我知道你們都很忙,可是我還是想提一個過分的要求,拜託你們,有時間一定要抱抱我的孩子,他出生到現在,還沒有被抱過,他肯定很害怕很孤單。」
我泣不成聲,護士溫柔地說:「會的,放心,我們常常在抱他們的。」
無論這句話是真是假,我都萬分感激,這當時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我兒子已經很棒,一直以來,都沒有讓爸爸媽媽接到任何緊急電話,沒有讓我們肝腸寸斷過。
隔著NICU的門,我對貌似離我不遠,卻又好像隔著千山萬水的兒子說,兒子你要堅持下去,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5
終於在住院40天後,我的寶貝兒子,出院了。
出院的前兩天,我申請去監護室里親喂。之前在腦海中已經設想過千遍萬次,跟他的第一面。我以為我會哭,我以為我一定能一眼認出我的寶貝來,可是我沒有。
那天,經過一張張的小病床,我緊張到抖地被護士帶到兒子前,我竟然被那個小小的人兒給丑懵了…忘了哭忘了喜悅激動忘了百感交集,唯一的念頭是:
特么說好的高鼻樑呢?怎麼眼睛比糖糖還小,怎麼那麼黑?護士是不是搞錯了?
出院後陸續做了眼部篩查,很好。複查了心超,未閉合的孔都已經閉合,複查了腦部B超,出的血也已經吸收。之後每一次去的早產兒評估,他的發育情況都非常棒。
那一刻,我都覺得來省兒保給他做體檢是幸福過一切的事情,都是好好的結果跟大大的開心!
感謝兒子,堅強地挺了過來,感謝省兒保NICU的醫護人員,好好地呵護了我們脆弱的心,沒有過分誇大病情。
要知道,門外都是一群世界上最經不起嚇的人父人母。
現在想來,一切的折磨,換來小傢伙如今的一切安康,都是無比值得的事情。
也非常感激人生中有3年是從事婦產科醫生這個職業的,哪怕如今專業能力退化得厲害,起碼能夠讓我憑藉殘留的一些專業知識,守護住自己的寶寶,已是萬幸萬幸萬萬幸。
今天陽光燦爛,這麼一來我的米粒都一周歲了。祝你生日快樂,萬分感謝你,來到我們身邊,健康地成長。無與倫比愛你!
把它分享給大家,希望每個媽媽和寶寶都能健康的在一起。
也提醒下正在懷著寶寶的准媽媽們,孕期有任何異常情況一定要及時就醫,數胎動也不能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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