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要有所堅持，那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一
晚上10點鐘，決定去跑步，一出門才沮喪地發現，纏綿了兩天的秋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一瞬間，下意識地想要轉身放棄，又有些不甘心。看看並不算很大的雨，一咬牙把運動衣的帽子戴到頭上，衝進雨里，開始平生第一次雨中跑步。
十月的京城，少有這樣持久的雨水，天氣也較往年更寒涼。剛在雨中跑上幾步，就感覺寒氣襲人，呼吸急促。
這才知道，雨里跑步與平時多有不同。一路跑去，地上凈是深淺不一的水窪，在夜色中明暗不辨。運動鞋裡很快感覺到越來越濃的濕意。心裡想著躲避水窪，呼吸不覺亂了節奏，步履便少了一些輕快。
附近的操場上空寂無人，繞著滿是積水的跑道開跑，只聽見耳邊刷刷的雨聲，沒有了平日絡繹不覺的熱鬧，也看不到令我艷羨的矯健的年輕身影，一個人跑步著實寂寞難耐。
就這樣勉強堅持著跑了三公里多，每公里配速7分多鐘，與最近的平均成績差了不少，身上的運動衣也已半濕。
儘管如此，心裡竟有些無法言說的快意。
二
雨中夜跑，不是心血來潮，除了戰勝自我的堅持，又像是對自己的一次小結、一份交代。
算上今天的夜跑，自從一個多月前決定恢復鍛煉，堅持跑步，至今已累計跑了103公里。今天也算迎來一個小小的里程碑。
一個多月前，終於下定決心，開始健身跑。便便的小腹、臃腫的身體和越來越不濟的精力，都已經發出生命的預警。
雖然此前很多次下過決心，都沒有付諸行動。一旦開了頭才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難。
於是一個月來，每周跑步四到五次，每次跑步距離三到四公里，就成了生活中的一件功課。
說是跑步，最初只是快走而已，第一次每公里配速八九分鐘，勉強挪動著沉重的雙腿前行，不一會兒就汗水涔涔而下。
畢竟才一個多月，每次出門跑步都要經歷一番與惰性的鬥爭。好在，一點一點的進步帶來的些微成就感，成了激勵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
有了便利的健康管理軟體，點滴的運動成就都被記錄下來：每公里配速從起初的八分多逐漸提高到七分半、七分、六分半……每公里最好成績也逐漸提高到五分二十秒左右。
總里程數也從20公里、40公里、80公里漸漸來到100公里，在一個月前，這幾乎是一個自己不能想像的數字。
三
年輕時曾經很討厭跑步，覺得是極其單調枯燥的事，無法忍受這樣的寂寞，於是更願意選擇和朋友一起的運動項目，覺得更有樂趣。
或許是年歲增加的緣故，現在對跑步突然有了新的感覺。
如今的身體機能早已過了高峰期，大學時代曾有過一千米三分十秒左右的不錯的記錄，對現在的我來說，可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達到的成績。
那是一個慢不下來的年紀，一站到運動場上就忍不住想飛奔，對那些被我甩在身後的慢跑者隱隱有些鄙視。
但不知不覺間，我已進入當年自己所鄙視者的行列，沉重的肉身代替了當年的矯健，雖然雄心猶在，卻發現自己已到了「細嗅保溫杯」的年紀，步履也無可奈何地慢下來。
於是才知道，生命有著誰也無法抗拒的自然節律。於是在慢跑中，學會重新認識自己、接納自己。
這時候才發現，慢跑並非不可忍受，也並非枯燥乏味。
快跑，追求的是速度；慢跑，則重在長度。
相比於風馳電掣的飛奔，慢跑更需要安靜從容的心境，不疾不徐，調勻呼吸，自由地安享當下。
年輕時跑步，免不了好勝，總喜歡超越別人，而慢跑是另一種情形，超越或被超越，都要心靜如水，保持自己的節奏。即便好勝，也是拿今天的自己與昨日相比，進步也好，退步也好，都與別人無關。
於是漸漸喜歡上慢跑，喜歡在一天的忙碌之餘，有這樣一段空白，一段自由遐想的時光。
四
因為喜歡上跑步，才發現，人類似乎一直在思考跑步的意義。
前幾日在外旅遊，早晨去旅館附近公園的體育場跑步，看到牆壁上一句曾經熟悉的希臘名言：
如果你想聰明，跑步吧！如果你想健康，跑步吧！如果你想健美，跑步吧！
聰明、健康、健美，兩千多年前的古人已經對跑步的功用十分熟知。在這樣的奧林匹克精神激勵下，馬拉松運動一直傳承至今。
但其實，跑步除了這樣功利性的作用外，之所以成為人類的一種生活方式，恐怕還有超功利的意義存在。
據說，一位馬拉松選手，每次比賽時腦子裡都會想起哥哥教給他的兩句話——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這兩句翻譯過來就是——痛楚難以避免，而磨難可以選擇。
對每個人而言，無論快跑還是慢跑，跑步本身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跑步的過程都伴隨著難以避免的、需要用堅持去克服的痛苦。
但同時，對愛好跑步者而言，它又是一種主動選擇的磨難，是一次挑戰自我、戰勝自我的經歷。
也正是在這樣的經歷中，我們學會了堅持，學會了剋制，學會了等待，讓自我變得更強大更自信。
五
剛剛買了一本書，村上春樹的散文集《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
村上春樹是一個長跑愛好者，從32歲起，他已經堅持不懈地跑了30多年，幾乎每天都不間斷，每次10公里左右，而且每年都至少參加一次馬拉松比賽。
喜歡跑步，是因為村上春樹覺得，相比於那些多人參加的運動，他更願意享受跑步時一個人獨處的感受。「一天跑一個小時，來確保只屬於自己的沉默的時間，對我的精神健康來說成了具有重要意義的功課。」他說。
對村上春樹來說，跑步有什麼意義呢？人們很關心。
但村上春樹說，跑步時他幾乎從不曾思考正兒八經的事情。「我跑步，只是跑著。原則上是在空白中跑步。也許是為了獲得空白而跑步。」他說。
這很有點像阿甘，對阿甘來說，奔跑本身就是意義。
或者換句話說，阿甘也好，村上春樹也好，堅持不懈的奔跑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生活的一種姿態。是他們不同於常人的存在的姿態。
當然，即便對村上春樹這樣的跑步愛好者而言，跑步的過程也是痛苦的。
但村上春樹說，這樣的苦痛對人生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對每個人而言，正是那些不同於別人的生活方式，才使人得以確立自我，成為獨立的存在。
說到底，人生在世，總要有所堅持，總得做些與別人不一樣的事，從中獲得自我存在的意義。
要不然，人生該是多麼無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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