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櫃之後，表哥把我當成了搖錢樹

「大志，多少錢，你說個數。」

「老舅，整數，十萬。」

「真的能治好？」

「媽，治個屁，我沒病！」

「怎麼跟你哥說話的？」

「他就是個江湖騙子！在外面坑不下去了，來坑家裡人！」

「你出去！」

「媽，當初不是說好了嗎？」

「什麼說好了，能治，你不治，我看你是真有病。」

「爸……」我看我媽是完全不信我了，轉臉跟我爸求救。

「試試吧，好歹試試。」

「弟，你放心，哥保管給你治好。」

我看著他一副嘴臉，衝過去就是一拳，他躲開了，「老弟啊，我這都是為你好，你這是幹什麼……」他躲在了我爸的身後，我正要再去錘他，臉上卻挨了我媽重重的一巴掌，「還不夠丟人的，人家來幫忙的，不知好賴的東西！」印象中，這是我媽第一次打我。我從小就很乖，從來都很聽話，成績一直都是保持在前幾名，所以我沒有挨過打，也沒有挨過罵。

「你忘了他賣你四萬的按摩儀了嗎？有用嗎？還有我爸的保健葯，幾千幾千的往家拿，有用嗎？」

「老弟，這話說的，器材和葯都得用起來才有用，我剛才還跟老舅說，機器要常用，葯要夠療程，不然錢不是白花了啊，對吧，老舅……」我爸媽連忙點頭稱是，「舅母你看，這是之前我幫助治療的，哎呀，都結婚了，我還去喝喜酒了，小維這個年紀不比他好治多了，是吧，舅。」他掏出手機，又把我爸媽唬住了。

「爸媽，我沒有病！你們是信他還是信我？」

「治一治總是好的啊，好不好也算是試一下，不然怎麼甘心吶……」我這才明白，我爸媽對我的出櫃，並沒有真正接納。三個月前，我出櫃了。我當時感到一身的輕鬆和無比的幸運，因為我爸媽接受的還算平靜，我媽覺得可能是我太內向所以才成了同性戀，我爸覺得是我是看書看多了缺乏運動，當時，我以為他們接受了就好，至於他們心裡認為的原因，又何必在乎呢？可是，現在看來，我犯了很大的錯誤。因為他們的接受，並不是一種理解的接受，而是認為我是有了某種缺陷，才成了同性戀。也正是如此，才給了我表哥可乘之機。

「我沒病治什麼啊？」

「老弟你這話就不對，你看哪個精神病人會說自己有病，心理疾病就是這個特徵。」他對我說完，又給我爸媽使了個眼色，顯然，我爸媽很吃他這一套歪邏輯。我很想衝上去把他的嘴堵上，再好好給他幾拳，看來這十萬塊錢他是志在必得了。

「隨你們便吧，我回學校住了，馬上高三分班考試，我沒有時間去治療！」我搬出了高考，才算是暫緩了自己的危機。

「是是是，大志，你看現在確實，也抽不出時間。」

「老舅，兩個星期就夠，不行就寒假的時候，我拿個定金去預約，你是不知道，現在這社會風氣差，到處都是同性戀，不交定金治不上。」

「好好好……」

我聽見我爸媽連聲應允，拎著書包去學校了，我還能怎麼辦呢？我只能求助一個地方了。

學校的心理諮詢室就在圖書館一樓西邊的拐角上，要不是每個月偶爾會正常上的一兩節心理衛生課，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地方。我從圖書館借了本書，到了一樓，四處看了看，我不想讓人看見我進了心理諮詢室。

「請進！」

我一進門，那個女人反而有點吃驚，也許是太久沒有學生來的緣故了，她手裡正拿著一本雜誌，旁邊是吃了一半的橘子。看見我進來，她把橘子用手掃到了抽屜里，放下雜誌。

「怎麼啦，有事嗎？」她說話的語氣還算溫柔，讓我稍微輕鬆了一點。

「老師，我想跟您說下我的情況……」

「哦好好好好，坐坐坐，小王給他倒杯水。」一個年輕的姑娘端了杯水給我，她看起來應該不比我大幾歲。

我深呼吸了一下，一股腦得把家裡的情況全部告訴她了，我覺得除了這裡，我再也不知道還有哪可以說這些話了。她顯然沒有任何準備，一會吃驚的瞪著眼睛，一會撓撓頭，除了微笑和時不時的一句，「這樣啊……」就沒有什麼話了。

「啊，你這個問題，高中生嘛，誤入歧途也是很正常。」

「老師？」她的這個用詞讓我心涼了一大截。

「一看你的心理衛生課就沒有好好上啊，我這有本你們教材的配套書，你拿回去先看看，還是要聽家長的話，積極配合治療……」

「老師，我沒有病。」

「這孩子，有病沒病，不是得有醫生說了算對不對？何況，你一個大小夥子覺得自己喜歡男孩子，那……對吧？」

我想拍桌子，可是我不敢，在學校鬧事只會讓我的處境更加雪上加霜，我知道，這裡和我想像的根本不一樣，只能起身走了。我很失望，我現在又沒有了方向，好不容易出現的一根救命稻草就這麼斷掉了。我突然有點後悔出櫃了，因為我發現，我還這麼弱小，以至於完全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完全無法應對一切突發的狀況，我太欠考慮了。

「同學，同學，等我一下！」我聽見後面有人在喊，回頭一看，原來是剛剛給我倒水的那個女孩子。

「是叫我嗎？」

「同學，我是剛來實習的王老師，你剛剛的事，我聽到了。」

「王老師，你好。」

「這說話不方便，你跟我來。」她把我帶到了教職工餐廳，現在這個點沒有人吃飯。「你別怪徐老師，她原來是教美術的，美術課砍了之後就到這來了。」

「哦，那她說的……」

「同性戀不是病，任何一個正規院校心理學專業畢業的心理諮詢師，都不會把同性戀當成一種病，你不要有這種想法。」

「恩，我知道，我在網上看過，世界衛生組織早就說過，同性戀不是病！」我哭了，總算有個人信我的話了。她拍了拍我的背，就像天使一樣給了我信念，人有時候就是這麼脆弱，一兩句話就能陷入崩潰的境地，可有時候也是如此堅強，一兩個鼓勵就能燃起抵抗世界的信心。

「我去你家一趟吧，給你爸媽做做工作，他們不懂，你也別怪他們……」

「王老師，謝謝你，我都已經要放棄了，謝謝你。」

第二天放學，我和王老師一起回了家。她雖然剛畢業，可是卻表現的特別專業，她做了十足的準備，從同性戀的成因，到那些同性戀治療造成的慘無人道的可怕後果，都一一的給我爸媽講了一遍。其實，我爸媽聽得特別認真，我爸還拿出了他的記事本，一條條記錄著，我這才知道他們做的一切都是關心我，哪怕被我哥騙住了，可說到底，還是關心我的。

「還是老師有水平，我們就是不懂，你要不說，我們只能覺得這孩子是病了。」

「叔叔，小維是我們學校培養的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他不光成績好，還特別喜歡幫助同學，而且還多次參加和組織社區公益活動，這麼優秀的孩子，哪裡像病了。我們就是因為不了解，才會覺得不可思議，才會不接受，才會受人誆騙。」

「這個大志，滿嘴跑火車，要是真信了他，這孩子就真毀了。老師，謝謝你。」

我的危機算是解決了，不過，通過這件事，我想說幾句話，那就是關於出櫃的時機。因為我永遠記得第一次從心理諮詢室出來的絕望，如果不是小王老師，我還能怎麼辦？10月11日是一年一度的「出櫃日」，是一個國際化的公民覺醒日。可是，關於出櫃，關於在一個還相對封閉環境下的出櫃，你真的想好了嗎？或者，我這樣表達有所不妥，那就是你有能力出櫃嗎？你有做好可能對抗世界的準備嗎？你有承擔後果的準備嗎？你要用怎樣的一套說辭去向親人展示同性戀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並讓他們接受，這些，你都想好了嗎？

如果沒有，請不要出櫃，這不是逞英雄，而是一種自我保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柜子，同性戀異性戀，誰的心底沒有一些無法與人說的事呢？不要覺得不出櫃是可恥的，也不要覺得不出櫃好像是在過著雙面人生，可是，這世界，又有幾人敢說自己不是演員呢？耐心點吧，堅強點吧，等你完全準備好的時候，對自己更有信心的時候，再打開櫃門，那個時候，出櫃才能給你帶來自由，才能給你心靈的解放，才會幫你插上七彩的翅膀。更多同志自己的故事，請在公眾號搜索石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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