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能為幹壞事找到借口：毒梟的自我標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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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現實主義是指在高度細節化的現實背景中，嵌入魔幻得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它產生於哥倫比亞是有原因的。」這是美劇《毒梟》開頭的引子。

魔幻現實主義是哥倫比亞的文學特色，《百年孤獨》就發端於這裡。《毒梟》則是改編自哥倫比亞大毒梟巴勃羅·埃斯科瓦爾的真實故事，而這個故事魔幻得就像加西亞·馬爾克斯筆下的那些虛構文學。

巴勃羅曾經是全球第一號大毒梟，一度控制了世界上 80% 的可卡因交易。他綁架官員、暗殺總統、炸客機，無惡不作；但在他的家鄉麥德林卻又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還曾經當上哥倫比亞國會議員，大搖大擺地出入國會這個立法機構。荒誕卻又真實。

「大毒梟」巴勃羅·埃斯科瓦爾

巴勃羅出生於 1949 年，哥倫比亞歷史上的「暴力時期」。當時哥倫比亞的兩大政黨自由黨和保守黨互相仇視、迫害，保守黨暗殺了自由黨的總統候選人，自由黨又進行殘忍的報復，以暴制暴。加上民間的游擊隊、私人武裝，各路勢力混戰，使得哥倫比亞內戰不斷。

另一方面，政府又對哥倫比亞人強取豪奪，侵佔土地，導致很多哥倫比亞人流離失所，貧富分化越來越嚴重。

暴力、社會不公的成長環境在巴勃羅身上留下了鮮明的烙印。他學會了用拳頭解決一切，誰夠狠誰夠凶，誰就贏，別人就會怕你。同時，他極度憎恨社會不公，仇富。他綁架過多位富豪，拿到贖金之後又將他們撕票，因為「只有窮人一直慘遭毒害，我要做的，是讓死亡更民主一點」。

無良富商Diego（左）被撕票時，人們還拍手稱快

不過矛盾的是，仇富的巴勃羅同時又對金錢有著強烈的渴望。他小時候連鞋都穿不上，受夠了貧窮的他揚言「如果 30 歲還沒有賺到 100 萬比索，就去自殺。」比起憎恨社會不公，他更加憎恨自己不是其中受益的那一方。而 100 萬比索，在當時差不多是 60 萬美金，與他日後的財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為了賺錢，他可以毫無底線，賣假彩票、偷墓碑、偷汽車、走私……心狠手辣，豁得出去，遇事又沉著冷靜，頗有大佬風範，當地小混混們都心甘情願地追隨他，幫助他成為了哥倫比亞最大的走私販之一。

但是走私的利潤很快就無法滿足他的胃口了，因為他知道了一項更賺錢的生意：可卡因。他一個朋友「蟑螂」告訴他：美國人都被可卡因迷瘋了。紐約、洛杉磯、邁阿密的奢華派對上，富人們整夜地吸食可卡因。

26 歲開始販毒的巴勃羅和他 15 歲的妻子

當時可卡因的價格和利潤我們可以從美劇《毒梟》中窺得一二：在智利，這種不起眼的白色粉末能賣到 10 美金一克；在美國，還要再暴滾 6 倍。

不過麥德林的可卡因交易已經由當地的一位大佬法比奧以及他手下的奧喬亞兄弟所壟斷，巴勃羅想從中分一杯羹並不容易，他運貨的車子經常被查，被沒收，他自己也曾經因此被抓，蹲了 3 個月的監獄——雖然刑罰很輕，但是當時唯一的一張入獄照卻在日後讓他栽了一個大跟頭。

巴勃羅笑著拍下照片時，絕對想不到日後的大麻煩

巴勃羅認為這些挫折都是法比奧在背後搞鬼，於是出獄之後就找人幹掉了他，順手將奧喬亞兄弟納入麾下，日後的第一大販毒集團「麥德林集團」由此誕生。

在掙錢這件事上，巴勃羅比法比奧更有野心，也更肆無忌憚。法比奧尚且找人拿貨，他則是自己搞定一條龍的生產線。他教當地人在周圍的農場都種上古柯（可卡因由古柯葉萃取而得），通過他的高效組織，原本每年只能收穫 2 次的古柯，增加到了 4 次。

漫山遍野的古柯，加上旗下大大小小超過 5000 家的加工廠，使得巔峰時期的麥德林集團每天可以向外輸出 15 噸的可卡因。

巴勃羅和奧喬亞兄弟（右邊兩位）

無論是走私還是販毒，都需要打通許多關卡，而巴勃羅的手段是：錢或者子彈。

政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他收買的人，那些無法用錢解決的，往往沒過幾天就在家門口被槍殺，或者屍體在野外被發現，死狀慘不忍睹。在巴勃羅看來，恐懼是建立威望「最廉價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所以他大肆殺戮，散播恐怖，以此來獲得掌控一切的權力。

權力就像毒品，讓人上癮，而且胃口會越來越大。於是巴勃羅將觸角伸向了政界，在錢和子彈的威力下，他也如願當上了國會議員。

但是 1983 年的一天，當他走進國會大廈時，他的雄心壯志就被當時新任的司法部長羅德里戈·拉臘打破了。這位剛正不阿的司法部長在議會上揭穿了他「皇帝的新衣」，氣得巴勃羅當場就甩手走人。

美劇《毒梟》中的拉臘

後來巴勃羅反過來指控拉臘誣陷自己，因為他已經打點了上下關係，自信對方空口無憑，拿不出證據。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拉臘的一個記者朋友曾經報道過他被拘留的新聞，而且留下了他那張唯一的入獄照，這成了他販毒的鐵證。

3 個月之後，拉臘被一個摩托車殺手用一把小型機槍暗殺，七發子彈全部打入了他的身體。

這一連串的發展讓政府開始感到不安。太過縱容的後果是巴勃羅越來越失控，隻手遮天讓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於是不斷地打破底線，觸碰禁忌。但是麥德林集團有自己的武裝部隊，而且他們不缺錢，可以大肆購買國外的先進武器，裝備和實力都比政府軍隊強。準備對付他的哥倫比亞於是向美國求助。

恰巧當時美國對可卡因的態度也發生了轉變。在 70 年代，可卡因還不是一個大問題，相比之下，大麻泛濫更讓美國人頭痛。那個時候甚至還可以明目張胆地給可卡因打廣告：「它絕對安全」，或者「你應該用『音樂魔笛』這款吸食器，它能在你的鼻子里奏出最美妙的音樂」。

70 年代的可卡因周邊廣告：

防潮的木盒子和可以「奏出美妙音樂」的吸食器

但是隨著越來越多的可卡因被運到美國，暴力、犯罪等社會問題接踵而至，一位 NBA 的明星因為吸食過量可卡因暴斃身亡，更是引起了全社會的恐慌。這下美國也坐不住了，和哥倫比亞簽訂了引渡協議：哥倫比亞的毒販子可以被引渡到美國進行審判。

巴勃羅不怕在哥倫比亞被抓，哪怕坐牢都可以像住酒店，但在美國就不一樣了。為了表示抗議，他暗殺了當時自由黨的總統候選人路易斯·加蘭，因為加蘭支持引渡法。接著他又炸掉了一架哥倫比亞航空客機，110 個人因此喪生，其中包括兩個美國人。

這樣的「恐怖襲擊」，讓美國有理由進行直接的軍事干涉，於是他們派了一支特種部隊到哥倫比亞，幫助對付巴勃羅。

除了飛機，巴勃羅還炸掉了一座大廈

巴勃羅和政府的對峙是哥倫比亞歷史上又一段黑暗的「暴力時期」，最慘烈的時候，平均每天有 20 個人被暗殺，總統的表哥被活埋，前總統的女兒被槍殺，還有法官、駐外國大使……每天都有人遇害。巴勃羅公開進行懸賞，明碼標價：一個警察 3500 美金，警官 8800，將軍 88 萬。

金錢的誘惑使得許多哥倫比亞人、甚至是未成年的孩子鋌而走險。他們拿起槍，走上街頭，習慣了殺戮的他們，後來甚至可以為了一雙鞋就去殺人。

雖然巴勃羅一再以「窮人代言人」自居，聲稱要代表窮人對抗社會不公，對抗腐敗的政府，但他帶給窮人的也不過另一種更兇險的腐敗。

《毒梟》中的巴勃羅

巴勃羅可以毫無底線，讓美國和哥倫比亞的官方軍隊心力交瘁，總統加維利亞妥協，答應了巴勃羅的所有條件：不會將他引渡到美國，而且還可以待在自己修建的監獄裡。

於是，巴勃羅在山頂修了一座「大教堂」，泳池、籃球場、網球場、酒吧，一應俱全。他就被「囚禁」在這座豪華的大監獄，每天開派對、打球、吸可卡因……

如果巴勃羅就這樣在「大教堂」終老，那顯然不符合人們對於這個世界的期待。長期在集團中心之外，讓他的掌控力變弱；政府也頂不住輿論壓力要讓他轉獄，於是關了一年多之後他就越獄了。越獄的第二年，也就是 1993 年，他在逃亡的過程中被亂槍打死。

巴勃羅的度假式監獄

巴勃羅最後到底是被誰所殺？可能是哥倫比亞政府軍，也可能是美國特種部隊，還有一種說法，是被「Los Pepes」所殺。

巴勃羅在成為大毒梟走上權力之巔的路上，樹敵無數，其中不乏許多有勢力的家族，這些人組建了復仇者聯盟「Los Pepes」，一起來追殺他。當時的巴勃羅就是四面楚歌，黑白幾道的人都想要他的腦袋。

美國和哥倫比亞官方明面上跟 Los Pepes 劃清界限，但是私底下為這些人提供情報，幫助他們對付巴勃羅，一步步削弱對手的實力。

Los Pepes 是私人武裝，所以他們也無所顧忌，巴勃羅殘暴，他們就更加血腥；巴勃羅殺他們的親人，他們就公開處決他的小舅子、表兄弟、商業夥伴、律師……然後在這些屍體身上掛牌子示眾：這就是為巴勃羅賣命的下場。

巴勃羅被擊斃之後，大家開心地跟他的屍體合影

巴勃羅死後，他的很多財產都下落不明。《財富》雜誌曾經將他列為世界第七大富豪，身家 420 億美金，但他真實的財富可能遠不止如此，光是在哥倫比亞，他就有八百多處房產，還建了一座「那不勒斯」動物園，動物數量比國家動物園還要豐富，現在那裡的河馬已經泛濫成災，繁衍成了非洲之外最大的河馬群。

為了給自己的女兒取暖，他曾經一次燒掉 200 萬美金；他也買了很多公司來洗錢，但還是遠遠跟不上他賺錢的速度，於是他把這些現金用橡皮筋捆起來，埋在地下，具體的地點，和他的那些海外秘密賬戶一樣，隨著他的死去石沉大海。

一位哥倫比亞農民曾經無意中在自己的農田裡挖出了 6 億美金，當然就是這位大毒梟埋的。「人死了，錢沒花完。」一句玩笑話，卻成了巴勃羅真實又諷刺的註腳。

被政府找到的現金只是巴勃羅身家的一小部分

更諷刺的是，直到今天，麥德林還會有人在家裡掛著他的畫像，緬懷這位犯下過反人類罪行的「大善人」。

巴勃羅發家之後，在麥德林修建住宅區、學校、球場，給窮人們提供吃的住的用的，而從來沒有一位哥倫比亞富豪會這麼做。他滿足了當地窮人最基本的生存、溫飽需求，做到了政府做不到的事。

那裡的貧民長期生活在自顧不暇的貧困狀態中，周圍充斥著暴力，缺少法制熏陶，他們沒有閑暇也沒有能力去理解自身之外的世界和人群。巴勃羅的可卡因是不是邪惡的，是不是傷害了邁阿密那些揮金如土的富人？恐怕不是他們會去考慮的。

巴勃羅死後仍有人緬懷他

更有極端者，會以「愛國」來標榜他，比如巴勃羅的小舅子，這位左翼思想的支持者，憎恨美國，認為它之於哥倫比亞是「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滲透」，所以「把毒品賣給美國人，是愛國主義的表現。」

邪惡的思想可能會披上好看的衣裳，惡魔也不會把「壞」字刺在臉上，在切身受害之前，看他們也許就跟普通人一樣，甚至可能星光閃閃，直到魔幻現實主義故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身處這個時代

有些事你一定要了解，因為你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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