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湘潭的小木匠，最後為何能成為享譽世界的大畫家？

湘潭於秦漢時期置縣，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在這兩千多年之間，湘潭人才輩出，很多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和藝術家從這裡走向外面更寬闊的天地和舞台，而享譽世界的大畫家齊白石，無疑是此中翹楚。

清朝同治二年（1863）十一月二十二日，齊白石出生於湘潭縣白石鋪鄉杏子塢星斗塘老屋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他是家裡長子，出生時，派名純芝，後名璜，字渭清，又字蘭亭，號瀕生，別號寄園、白石山人、寄幻仙奴、寄萍堂主人、老萍、萍翁、阿芝、木居士、老木一、三百石印富翁、杏子塢老民、借山吟館主者、借山翁等等等等。齊白石為什麼有那麼多句號呢？這裡很多是他成名以後自取的，有的還是為在畫印上題名而臨時取的，所以多也不足為怪。不過，他小時候可沒這麼雅緻，也沒有時間和金錢去雅緻。

一個農民的孩子，天天吃飽都不是一個小問題，而要走上雅緻的藝術道路，又何其之難？齊白石年老後曾在《齊白石自述》中說：「窮人家孩子，能夠長大成人，在社會上出頭的，真是難若登天。我是窮窩子里長大的，到老總算有了一點微名。回想這一生，千言萬語，百感交集……」可見他所經歷的苦難，確實非常人能輕易理解。那麼，齊白石是怎麼從湘潭一個普通農家孩子成長為畫壇巨擘的呢？

齊白石年幼時，他的爺爺齊萬秉常常用手指寫字於膝上，或以爐鉗寫於灰上，教齊白石認字，八歲開始上村小學，但讀書不滿一年，就因病停止上學，病好之後，因家裡很窮，需要勞力，家裡便沒再送他到學校讀書。齊白石還在《白石自狀略》一文中，談到他奶奶要他停學幫家裡務農時講的一個俗語：「三日風，四日雨，那見文章鍋里煮？」那個時候，窮人能對付一張嘴，就已經很艱辛了，哪裡還有錢送孩子讀書？她奶奶還說：「明朝無米，吾孫奈何？惜汝生來時，走錯了人家！」

於是，年少的齊白石，便休學在家務農。作為家中長子，他懂得父母的艱辛，幫著家裡挑水、種菜、砍柴、放牛。稍長，為了貼補家用，他拜師學習木工，先學「大器作」，就是爬房上屋、樹檁架梁之類的力氣活。因為身單力薄，這種粗活讓他不堪負重，便同父母商量，改學木工中的細活——「小器作」，即雕花工。以後，齊白石每天背著斧鋸鑽鑿，跟著師傅在湘潭白石鋪周邊一百來里範圍內，為財主、鄉紳等大戶人家雕床刻椅，不愁活計。因為宗族給他派名齊純芝，鄉親們親切地稱他「芝木匠」。

鑒於師傅教的都是麒麟送子、狀元及第之類的傳統手藝，內容陳陳相因，千篇一律，他便琢磨著如何在「小器作」中增添些新意和花樣。恰巧在一主顧家見到一本《芥子園畫譜》，便借來畫譜，買來薄竹紙、顏料和毛筆，晚上收工回家後，就著松油柴火，一幅一幅地臨摹，並以此為據，在「小器作」中加入飛禽走獸、草木蟲魚的內容，推陳出新。從此，他成了方圓百里著名的雕工和畫匠，他雕刻的傢具，深受主顧們的歡迎，他畫的畫，深得鄉親們的喜愛。鄉里熟識的人，經常拿紙來請他畫畫。在主顧家裡，雕花做完後，主顧也往往央請他畫畫，並給予不菲的報酬。由於不愁活計，齊白石便在家鄉這家進、那家出，畫畫、雕花，安心而又快樂，一晃十餘年。

一個偶爾的機緣，改變了齊白石的一生。距齊家四十里遠的中路鋪有一個鄉紳胡沁園，性情慷慨，素廣交遊，詩文清麗，會寫漢隸，還擅長工筆花鳥魚蟲，人稱「壽三爺」。「壽三爺」無心功名，醉心詩書，因附近有個藕花池，書房便取名「藕花吟館」，時常邀集文朋詩侶在館內吟詩作畫，好不風雅。「壽三爺」早就聽說白石鋪有個「芝木匠」，聰明好學，雕畫俱精，只嘆緣慳一面。某日，碰巧「芝木匠」在他家附近的賴家做活，便興沖沖趕去，對「芝木匠」說：「我常聽人稱讚你聰明，又能用功，今天看到你的畫，覺得很可以造就。」又問：「你願不願意再讀書，學畫畫？」「芝木匠」略有遲疑，回答說：「讀書學畫，我是很願意，只是家裡窮，書也讀不起，畫也學不起。」「壽三爺」說：「那怕什麼？你要有志氣，可以一面讀書學畫，一面靠賣畫養家，你如果願意，等這裡活做完了，就到我家來談談。」

賴家完工後，「芝木匠」果然去了「壽三爺」家。那天正是詩會的日子，高朋滿座，勝友如雲。「壽三爺」見「芝木匠」來了，特別高興，留下「芝木匠」同他的詩友們一起吃午飯，又把他引見給家裡延聘的教讀老夫子、湘潭名士陳少蕃。「壽三爺」當場向「芝木匠」許諾教他畫畫，而且包吃包住，陳老夫子也表示教他詩文，而且不收學俸。見「芝木匠」還因年齡較大而心存猶豫時，「壽三爺」急了，連忙用典故開導他說：「你是讀過《三字經》的！『蘇老泉，二十七，始發憤，讀書籍』。你今年二十七歲，何不學學蘇老泉呢？」那語氣，簡直是在乞求「芝木匠」了。於是，這位二十七歲的窮人家孩子，終於在「壽三爺」的耐心說服下，安心在胡家住下，成了胡、陳二位名士的門生。不久，他又扔下了雕花活計，專攻丹青。因「芝木匠」家住白石鋪，兩位師傅還給他取了個別號：「白石山人」，人稱齊白石。誰也沒有料到，「齊白石」這一名字，日後卻成了中國享譽世界畫壇的一個標誌性符號。

在從木匠到畫家到丹青巨擘的漫長道路上，胡沁園對於齊白石的發現和引導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任用，為他的精彩人生第一次樹起了醒目的路標。胡沁園的親戚朋友大都是財主家子弟，不濟的也是小康之家，他不嫌棄齊白石的家道貧寒而對他欣賞有加，一個勁地鼓勵他、鞭策他、遊說他讀書學畫已屬不易，無利可圖地請到家裡管吃管住管教就殊為難得了，這需要品位，更需要胸襟。可以說，沒有胡沁園就沒有齊白石。然而，也可以說，沒有齊白石也同樣沒有鼎鼎大名的胡沁園，就象唐代詩壇沒有項斯也就沒有著名詩人楊敬之一樣。

試想，如果胡沁園不是丹青巨擘齊白石的恩師，今天又有幾個人知道湘潭中路鋪還曾經有個與友朋詩酒流連、唱酬於鄉間書舍的胡沁園呢？所謂「種牡丹者得花，種蒺藜者得刺」，古今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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