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把幽懷寄清荷！解析顧正主對荷文化的深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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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軍旅畫家顧正主。

孫克

荷花象徵神聖，融入世界偉大的文明，觀照人類歷史漫長的精神成長。荷與文化關係最深的當屬中國，花之君子的象徵意義，使荷升華到哲學高度，代言著我們這個古老東方民族的理想人格，為歷代詩人、畫家傳誦不息。荷入畫於宋代，之後名家高手輩出，如明代的徐渭，清代的朱耷、李鱔曾，近代的張大千等等。無論是長於用筆的八大、精於用墨的石濤，妙於用水的李鱔曾，還是自稱荷痴的大千，縱使筆下荷風萬千，托物喻理、遣性言志之精神意象不變。因而荷易畫也難畫，形好看卻神難求；畫荷也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審美和品質，畫荷實在是畫一種幽情，一種境界，一種氣格。而這種情境和氣格，決非構成單一，甚至常常是在矛盾又統一的綜合中呈現豐富形式和深刻內涵。由此，顧正主的工筆荷花為畫界稱道就不足為奇——大校的豪邁，畫家的細膩，農民兒子的樸實，並行不悖、融會貫通他的畫筆，滋養出意韻深長、耐人尋味的文化意象。

智慧和思想需要付諸恰當的形式，那簡單的形式，往往載有豐富的內涵。正主的荷或晨曦中迎風搖曳，或雨後清新疏朗，或六月驕日照耀，或薄暮餘暉鋪灑，抑或陰雲哀婉籠罩，都不失荷生機盎然、純凈高潔之氣質。這得益於他對繪畫深層的理解，去雕琢，取其質。他變傳統工筆花鳥敷色的「隨類敷彩」為表現畫家自身感受的「隨情用彩」，即減弱固有色，強調整體色調錶達情境，渲染荷清爽明麗、秀美安靜的內涵，使得畫面充滿詩意，格調高雅，視覺形式感豐富動人。如在他的四條屏《清音世界》中，吸收西方繪畫的光影觀念，利用主體荷花的藍色調與天空的明黃色調產生光感和光影效果，增加畫面空間立體的視覺力度，色彩的冷暖變化和對比關係更加襯托出荷的清幽高雅。在《月下荷塘》中，墨色濃淡中僅以少許花青渲染，構成朦朦朧朧、荷香樹影月下一隅，極簡的色調遣出光、色、水、荷的婉轉，如夢如煙，似有若無；淡淡的月色、田田的荷葉、薄薄的清霧、蓊蓊鬱郁的樹影，水中游弋的魚兒……那千百年間令文人騷客魂牽夢縈的裊娜花舞、月色荷香之幽情，就這樣被推向極致。

多種設色風格、設色技巧的運用，強化水墨渲染，使正主的工筆不見工筆畫易有的匠氣和刻板，也從傳統的雙勾花紅葉綠固有色敷彩的程式中脫穎而出，賦予古典形式語言現代性。此外，正主的工筆注重製作性，他用擦、滾、印、噴、貼、磨、洗等技法，破除了「三礬九染」的傳統程式，融入更多的寫意筆法與寫意精神，使畫面浪漫、靈活、奔放、燦爛。從正主的荷花，我看到現代工筆花鳥畫家在觀念與意識上更新，努力開闢新境界、探索新形式、尋找新語言，選擇個性的方式表現傳統題材；也使我欣慰地看到中國畫的創新方向，這個方向並不是對任何思潮的隨波逐流，而是堅守中國畫的本質，不以特定時空真實景物的「轉移摸寫」為宗旨，而通過畫面的視覺形式感傳達自然本真的內核。

丹青難寫是精神，好的繪畫作品必定是將技法融於心靈，通過筆墨色彩描繪物象形神，藉以表達意境，體現理法。追溯生命本真，瀰漫清新蓬勃之氣，在正主幾乎所有的荷花圖中，展現出他對荷文化的深邃理解，他是將荷作為現代人心靈追求和慰藉的比喻意象。

身處轉型期社會利益與結構的大調整時期，物慾的膨脹擠佔了精神的領地，不可避免衝擊著每個人，人們渴望放慢腳步寧靜祥和地感受自己，聆聽來自大自然深處的脈動，觸摸靈魂深處的浪漫。顯然，這也一定是正值中年、事務繁雜的正主內心的渴求。正主是一個軍旅畫家，有著軍人的豪邁，又有著畫家的豐富情感，在心中所慮不得其解時，便會尋找自然之趣，他把藝術的眼光投向荷，表現出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淵然而深的靈境。他的荷讓我在詩情畫意中體驗到一種升華的美感，我可以想像，他在一筆一畫描繪中的享受，那是跟隨心的腳步，在追尋難以解脫的精神之旅，體驗一種人生的況味。在這個幽僻的空間，不寧靜和寧靜相互轉化、相互矛盾又和諧統一。畫荷是正主尋找「寧靜」之旅，也是現代人深藏內心隱秘處的意識的外化，是在尋找一個放大了精神故鄉。正主畫出了自己，也畫出了一代人；他進入自己所創造的語境，也體現了一個時代背後的美學與精神，讓疲憊的精神回歸家園。

並且，我看到，正主的荷之旅已入佳境，他的表現語言愈見哲學智慧和生命歷練後的返璞歸真，這在他最新創作的組荷中得以彰顯。四條屏的宣紙上，荷花獨一朵，亭亭凈植，燦然綻放。形象生動，筆法精鍊。濃縮的形式和直觀的表達，無疑更加直指人心，簡潔之中我看到的是「真」，是洒脫、清新、純樸與寧靜的美感，而這些感受恰恰是忙碌的現代人渴望尋回的情感體驗。以極簡詮繁複，極淡投驚艷，看似平淡，實是絢爛之極，正主的這組作品充滿了對生命力擴張的敬仰，這是在一種文化氛圍中創造出來的，是主動尋找另一個寧靜的心靈，在被動與主動的統一中，把荷內化為理想的心靈王國。潛心哲思，運用賦比，構成了正主抑或當代人詩意的內心本質。

當然，作為大校的正主畫荷還另有深意，30多年軍旅生涯使家國意識融入血液，在爭端依然存在的當今世界，「和而不同」、「和為貴」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他就是軍人捍衛之天職。從這種意義上，正主畫出了泱泱大國之氣格。歷史上的畫荷名家常以潑墨潑彩取勝，在大動作中尋求開張氣象，張揚荷花精神底蘊。而正主是在以工筆，畫出水墨淋漓、氣勢磅礴的人文大寫意。

順時飛轉又新年，天道昭昭酬人勤。祝福正主，人生盛年無限好，映日荷花別樣紅。

顧正主荷花作品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