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夢和茜茜情
捷克與奧地利之間並無哨卡和明顯的邊境標誌。但進入奧地利，不一樣的風物景色隨即撲面而來。阿爾卑斯山的北麓，延綿的坡地高低起伏，林木與綠草相間，溪谷流水潺潺，一個個村鎮被「輕輕地」按在這雕花地毯般的錦繡大地之上。優雅、寧靜的民舍，聳立的教堂尖頂，讓周圍的青山綠水更顯青蔥碧綠。穿行其間，彷彿來到世外桃源，也使我想到當年茜茜公主與弗蘭茨皇帝一見鍾情的巴德伊舍。
我們是從捷克西南部的中古小城克羅姆洛夫經薩爾斯堡進入奧地利的。此處應該與巴德伊舍相距不遠。看過電影《茜茜公主》的人，相信無不為茜茜公主天真幸福的童年、浪漫美麗的愛情和嫁入皇室後曲折的遭遇所感動，也一定會對多瑙河畔的小鎮巴德伊舍的旖旎風光留下印象。
茜茜公主1837年出生在巴伐利亞首都慕尼黑，他的父親是巴伐利亞世襲公爵，母親是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一世同父異母的妹妹，也是奧地利帝國皇太后蘇菲的親妹妹。她的父親馬克西米被認為是個稀奇古怪的公爵，討厭政治，喜歡自由散漫的生活。茜茜幼年時隨父母遷至遠離宮廷的施塔恩貝格湖畔的波森霍芬小鎮居住。茜茜和她的兄弟姐妹從小在無拘無束的環境中長大。光陰荏苒，16歲的茜茜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美若天仙。1853年8月，茜茜的姐姐海倫娜公主準備與母親一起去奧地利的巴德伊舍，接受表兄、年僅23歲的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的求婚。但造化弄人，由於一些偶然的因素，在正式「相親」登場之前，弗蘭茨與茜茜不期邂逅。雖然雙方並不明白身份，但都被對方深深地吸引。茜茜的清澈、純真與美貌，深深地打動了弗蘭茨的心。這位多年接受母親嚴格管束的年輕皇帝第一次違抗母命，聲稱非茜茜不娶。一開始，茜茜對姐姐海倫娜嚴重負疚，擔心接受弗蘭茨的愛情會傷害姐姐，但世俗和理智終於成為愛情的手下敗將。在弗蘭茨的一再堅持下茜茜答應了弗蘭茨的求婚，皇太后蘇菲也只好屈從兒子的要求。次年，弗蘭茨皇帝與茜茜公主在維也納舉行盛大婚禮，一時萬人空巷。一個崇尚自然、野性十足的小姑娘轉瞬成為母儀天下的奧地利皇后。
弗蘭茨·約瑟夫，是有600多年歷史的哈布斯堡皇朝的嫡系傳人，從小接受的是帝王教育。他異常勤奮，每天工作12小時以上，洗冷水澡，睡行軍床，能熟練運用他的子民的八種語言。一般認為，弗蘭茨是一位刻板、冷峻而富有責任心的人。他1830年出生，1848年登基，至1916年一戰結束前去世，在位68年。1867年與匈牙利貴族達成和解建立奧匈帝國。我與很多人一樣，原先聽到「奧匈帝國」這個名稱以為代表的是一段輝煌的歷史。其實，這已是哈布斯堡皇朝的強弩之末。奧匈帝國採取的雙首都、雙元首制，是調和龐大帝國內部民族矛盾的緩解措施，但這一治標不治本的方案並沒有喚回皇朝的青春，還引發了別的副作用。因此，弗蘭茨·約瑟夫一世，也被同情者稱為「晚霞中的帝王」。他在位期間，與法國、普魯士、俄國等戰事頻仍，四面楚歌。為了平息與拿破崙的戰爭，甚至承受了下嫁女兒的恥辱。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也因奧匈帝國而起。他的良師益友、最為得力的首相兼外交大臣克萊門斯·梅特涅發明的「均勢外交」理念雖然至今仍被一些國家奉為圭臬，但當年體現的卻是帝國在外交上走鋼絲般的艱難。
弗蘭茨在位期間，第一家庭遭遇了種種煩惱和不幸。由於性格與角色的不匹配，茜茜公主踏入深宮伊始就陷入了秘而不宣的婆媳之爭。弗蘭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兩頭受氣。皇后因為天性受到長期壓抑發展成抑鬱症，長期輕裝簡從離開維也納遊歷歐洲。1898年9月10日下午，年近花甲、旅行中的奧匈帝國皇后在瑞士日內瓦遇刺身亡。幾年前，皇太子魯道夫因為不滿和比利時公主的政治婚姻與情人殉情自殺。後來被立為新皇儲的侄子弗朗茨·斐迪南在薩拉熱窩事件中遇刺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內憂外患，家庭的不幸，這種種遭際，對弗蘭茨皇帝是何等的煎熬！
弗蘭茨·約瑟夫一生深愛著茜茜公主。他的生命里，如果說還有一些溫馨的東西一直在慰藉他的心靈的話，那便是與茜茜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據說，茜茜慘遭飛來橫禍之後，他終日愁眉苦臉。聽到噩耗後的他一直喃喃自語「她永遠無法知道我到底有多愛她」。在與霍夫堡皇宮相連的人民公園，有一座建於1907年的茜茜公主白色大理石雕像，面向皇宮，似乎在幽幽地注視著皇宮裡的丈夫弗蘭茨皇帝。弗蘭茨老年時，常常到這裡散步，懷念與妻子的舊情。
如今的奧地利是個歐洲小國，面積8萬多平方公里，800多萬人口，9個州。奧地利是全世界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國家之一。這個阿爾卑斯山下的人間天堂，地勢西高東低，延綿起伏，湖泊遍布，水源豐富，碧波蕩漾，夏季滴翠，冬季白雪皚皚。
維也納，同時被稱為音樂之都，文化之都，建築之都，裝飾之都。置身在維也納的老城區，我一次次地被她那貴婦般優雅的街區、建築所陶醉。環形大道兩側舉目都是華麗璀璨、金碧輝煌而又不失莊嚴雋永的建築。建築是凝固的音樂，也是無聲的語言。這些美輪美奐的建築無疑都烙著帝國昔日的雄風與輝煌，也始終陶冶著奧地利人的精神世界。
有人說，奧地利的空氣中都飄著音符。提起奧地利，最負盛名的當然是音樂之都。奧地利不僅誕生過燦若星辰的音樂大師，有金碧輝煌的金色大廳、雍容華貴的國家歌劇院等聞名遐邇的演出場所，在不同的季節在不同的城市還有形式繁多的藝術活動。奧地利還是個善於把音樂之美開發到極致的國家。擁有500多年歷史的維也納童聲合唱團被視為奧地利的一件「國寶」，據說兒童時代成為這個合唱團的一員也是奧地利人一生最嚮往的三個職業之一。自從登上奧地利音樂舞台，每逢皇帝加冕、重大節慶或者重要宴會，童聲合唱團都不會出缺席。海頓、舒伯特、布魯克納等許多音樂家從這裡走來。合唱團由清一色的十多歲男童組成，他們正統的美聲純凈和諧，近似女聲卻比女聲更加純凈。無論經典莊重的世界名曲，還是和美寧謐的教堂樂曲，或者濃馥動人的鄉村民謠，經他們唱出都如沐春風。可見，奧地利人對於音樂的品味追求到了美食家對珍饈美饌的痴迷。
奧地利的許多漂亮的小鎮也讓人著迷。我們曾經在哈爾施塔特逗留。這座佇立在險峻的斜坡和翡翠色湖泊之間的小鎮與巴德伊舍都屬於上奧地利州的薩爾茨卡莫固特地區。山坡上重重疊疊的木屋、湖邊明凈的餐廳，還有那石砌的尖頂教堂、蜿蜒的卵石步道，海拔3000多米的山峰和清澈見底的湖水，把這個如畫般的小鎮變成了人間天堂。如今這裡已經成為很多外國遊客的遊覽目的地。
有人對奧地利人的性情作這樣的描述：浪漫的靈魂，散漫的天性。他們醉心於昔日的文化，天賜的山川風物，葡萄美酒，和曼妙的音樂。他們祖先那股吞併世界的雄心早已成為歷史的記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也許正是奧地利獨特美麗的自然環境、濃郁高貴的文化藝術氛圍，陶冶了奧地利人特有的性情。當然，一戰、二戰以後處於戰敗地位的奧地利，被動接受大國博弈結果的政治安排，採取政治中立的立場也是必不可少的條件。
奧地利人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另類。他們除了有怡情浪漫的一面，還憑自己智慧在經濟和科技領域為世界奉獻了不少創造性的成果，並藉此贏得競爭上的優勢。他們在冶金、機器製造、精密儀器、環保領域保有世界一流的技術。氧氣吹頂鍊鋼和熔融還原鍊鋼技術奧地利首創；德國轎車裝著奧地利發動機；名山大川的纜車多數奧地利生產；施華洛奇水晶換髮光彩。如今的奧地利，是一個高度發達的工業國。雖然國土面積堪稱彈丸之地，卻還是一個旅遊大國，國際間遊客往來數量居世界前列。
如果以一戰失敗、哈布斯堡家族逃亡瑞士作為終點，哈布斯堡王朝以奧地利為中心盤桓統治長達640餘年。這640餘年是一部跌宕起伏的歷史，中間不乏窮兵黷武、叱吒風雲的「章節」，也有很多遠交近攻、合縱連橫的故事，更少不了恩威並施、左右逢源的手段。但無論是號稱歐洲國母的瑪利亞·特蕾西亞女皇，還是勤勉、自律的弗蘭茨·約瑟夫一世，恐怕都不會想到，奧地利人真正的富足、尊嚴居然會在「小國寡民」的今天得以實現。
弗蘭茨·約瑟夫與茜茜公主的故事裡，一開始茜茜對年輕、儒雅，也不乏浪漫真情的弗蘭茨皇帝一見鍾情，但嫁入皇宮後由於其性格與角色要求、宮廷禮儀格格不入，處處遭到皇太后的責難。很快茜茜厭惡宮廷生活，甚至後悔嫁入深宮，並且產生了嚴重的心理疾患。也許左右為難的弗蘭茨皇帝，有很多地方做的不能讓茜茜滿意甚至讓茜茜反感，茜茜一度討厭、逃避弗蘭茨皇帝。但弗蘭茨對茜茜的愛卻至死不渝。也許，弗蘭茨是「不幸生在帝皇家」，真正讓弗蘭茨感到幸福的並不是「江山」而是愛情！
1718年，瑞典的一代「雄主」卡爾十二世率兵攻打挪威，夜間巡視戰壕，被一顆子彈擊中意外身亡時。余秋雨先生在評價這一事件時，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一個天才人物的死亡，很可能在全民的悲哀中埋藏著一種歷史的福音」。因為這一事件一發生就基本終結了瑞典窮兵黷武的擴張史。奧匈帝國的覆亡，對於奧地利，是不是也包含著同樣的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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