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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回不去的狼狽人生,才是他們最陽光燦爛的日子

電影《那一場呼嘯而過的青春》國慶上映,一部反映東北九十年代的電影,被當代東北喜劇片擠下了台。

匆匆下映的理由是害怕一部好電影被熱度和錯誤的時間淹沒,這也像極了影片所處的九十年代,在改革推進和迎接新世紀的熱浪之下,無聲無名的淹沒在時代的灰塵里。

年輕人不了解過去的時代,他們不愛看過去的事情,但如果你有心借著當代的文學和影視作品,輕撥九十年代的灰塵,會發現,原來九十年代的偏執、妄想和愛仍舊發著光。

《少年巴比倫》

「九三年,坐在河邊,河很寬,河水是黑色的。去哪裡這種問題是不能想的,假如我去想,就不免要問自己,我從哪裡來?我是誰?這不是一個電工該想的問題」。

九三年那年,路小路二十歲,是路內的小說《少年巴比倫》中的人物。他高中畢業,靠著老爸送的幾條煙在戴城的糖精工廠上班,是個愣頭青。沒有半點技術。在機修班,只會擰螺絲,在電工班,就只會換燈泡。

如果當時有女孩子問他「路小路,你的理想是什麼啊」 他就會說「做個詩人」 但心裡想著的其實是去宣傳科,在那個年代,做詩人好像比進宣傳科更容易一些,但是後來的路小路兩個理想都失敗了。

九零年代那會兒,小城市裡多數人的一生就是和工廠打交道。糖精廠的工人身上永遠都是糖精的味道,圍繞在葯工廠工人身邊就像是走進了藥房,煤工廠的工人連臉都是黑的,所有人都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跟食堂阿姨鬥智斗勇,與上級檢查玩躲貓貓,沒心沒肺,上串下跳。

對那時候的青年來說,工廠是他們香甜腐爛的地方,帶著旺盛的荷爾蒙和隨時準備打群架熱血進入工廠上班,在那裡度過人生最懵頭懵腦的時刻,然後幾十年如一日,眼看著荷爾蒙和熱血都被榨乾,有一種末路狂花式的悲哀。

那時候的路小路們覺得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是「倒三班」 變成下等工人,最榮耀的事情是成為科員。

二十歲的路小路為了救人在雨中蹬自行車拼了命,看到有人跳樓就自告奮勇的要爬上去抱人家下來,有人對女生動手動腳他就直接擋在女生面前,在職工大會上對找他麻煩的上級領導大打出手,在毒氣中中毒暈倒卻意外修好了機器。

那個年代工人們都遲到早退、翻牆罵人、調戲女生,但如果有人寫詩,有人考大學,那他才成了叛逆青年,但路小路不是叛逆青年,雖然他也會去讀《紅樓夢》讀《百年孤獨》說幾句英文,再扯兩句博爾赫斯。這種叛逆不會被打,只會被人嘲笑。被打的理想是值得堅持的,被嘲笑的理想就很難說了。

九十年代的中國,市場經濟初來乍到,每個人慢慢都被推向了緩慢的選擇之中,少年的理想會在嘲笑和批鬥中被更改,沒有人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反叛著什麼。路小路和其他人只有一點微妙的不同,他和世界之間隔著一條微妙的河流,彼此都把對方當成是神經分裂。

九三年那年,路小路因為毒氣中毒與白藍相遇,她大他幾歲,在糖精工廠的醫務室做廠醫。路小路和白藍之間的愛情,用路小路的話說便是「我無人可愛,所以只能愛你,我為這種愛情而羞愧「 。

做廠醫時期的白藍,高傲得像是一朵真正的白蘭,好像她的身上有光,舉手投足間都像是一首詩。她討厭腐朽的工廠制度,和被毒氣工廠包圍著的戴城,她是那個時代真正的反叛者,帶著一切慾望,洞悉著一切。

她有條不紊的改變生活的狀態,考取研究生,找機會出國,與工廠和戴城一刀兩斷。她和路小路從來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比路小路清楚,在她無法逃離的時候,她就選擇不去與虛偽的生活為伍,這也是一種勝利。

大多數的年輕時代都被毀於某種東西,路小路跟不上白藍的腳步,少年最終失去了愛情,卻在與青春相撞的時刻找到了自己。我們都曾經叛逆,歸於平凡,每個時代都有像白藍這樣的叛逆者,也不缺像路小路這樣在大海中早被預設好軌跡的帆船,但沒有人會去嘲笑一個二十歲莫名痛哭的少年。

路小路是在白藍離開很久之後,在追狗又被狗追時才弄明白這一切的「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活著,在這個時代,跑來跑去」

《八月》

九十年代中期,每個人都為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背了鍋,很多人下崗停職,廠內待業。張小雷的父親就是這其中的一員,他是《八月》中的人物。

在工廠的人曾經都混吃等死,以為抱著個鐵飯碗可以一世安寧,可是忽然鐵飯碗不鐵了,曾經一起拔河的人們忽然去各自推車,人人自危,提心弔膽。

那是一個時代的屏障,每個沒追過狗的「路小路」的命脈們都被緊緊抓在了別人的手裡。以張小雷七歲的視角去看九零年代,他也羨慕街頭小混混,夢想是可以成為稱霸街頭的社會大哥,可是他深夜看到自己的父親,一個人對著空氣打拳,一身的憤恨,連敵人都是無形的。

你永遠不知道你在對抗著什麼,親人的隔閡,社會上的金錢關係,周遭環境的變遷都抵不過最後一場曇花一現,花是會開的,但那代人可能不會了。

九十年代的很多人其實都沒有白藍那麼英勇,也沒有路小路二十歲那股子不管不顧的勁頭,七歲的張小雷看著父親一步步和時代和解,拿著曾經浪漫的電影夢,低下頭顱去做場工,少年不知愁滋味,他懵懂的看著父輩在時代的洪流中不知所措。一夕坍塌的劇烈痛楚,在張小雷的視角下變成了後知後覺的鈍痛。

《那一場呼嘯而過的青春》

九七年那年,楊北冰十八歲,是《那一場呼嘯而過的青春》里的人物,她和男生打架鬥毆,認社會大哥雷管當老大,也暗戀一起長大的男孩於一,在學校和同齡人面前稱霸,以為自己是闖入了成人世界的英雄。

她身上帶著和路小路二十歲那年,一樣的俠義之氣,為了教訓男生單槍匹馬衝進男浴池,為了維護朋友和校長對著干,從冰水裡救出雷管,在朋友被綁架的時候奮不顧身的衝出去。為了救於一被刀捅傷,撿了半條命從醫院醒來後,恍惚間1997年就要結束了。

下崗潮之下,畢業被分配到工廠的事徹底落了空,她只憑著一腔熱血闖入這個世界,才發現她曾經嚮往的「社會」 殺人如麻,利益為重,每個人都隨時會死,死的時候也不會痛哭,原來大人的世界裡沒有英雄。

九七年那年,紫薇也十八歲,她是楊北冰的朋友。她努力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想去看看海,她擁有一份說起來會笑的愛情, 卻愛上了最危險的人。

十八歲時楊北冰不懂,紫薇葬禮上雷管拿出那幾萬塊撫恤金的意義,她不知道那也是愛情的一種,就像暗戀她的小混混臨走前把自己所有的人脈集成一個電話本送給她,也像她為了救於一義無反顧的沖向雷管。他們的愛情都無果無終,失落於生死和人海中。

但一切就像路小路對白藍說得那樣「將來我再遇見你,一定毫不猶豫的叫你的名字,因為有情有義,不能裝作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後來路小路也真的這麼做了,他去上海找白藍,偶遇白藍和一個外國男子同行。

但是白藍跟他說「你認錯人了」

然後千禧年來了,blur唱著「love in the nineties is paranoid」 (九十年代的愛,是偏執 妄想型的)每個人都和二十世紀告了別。

現在的孩子會以為,這個時代是按部就班一路發展過來的,但其實他們也都叛逆奮鬥,奄飛揚跋扈。

「九十年代是富足時代到來之前的一次深蹲」。

那個九十年代,

在路小路的記憶里是糖精廠膩人的甜香。

在白藍的記憶里是她站在陽台抽著煙低頭看人們在地震中慌張的逃亡。

在張小雷的記憶里,是父親在空氣中打拳,然後慢慢倒下來。

在楊北冰的記憶里,是和朋友一起,每個人笑著幻想失去了工廠之後的自己的未來。

在紫薇的記憶里,是她仰著臉說「我們都要驕傲的活著」。

但是驕傲其實與個人無關,驕傲的是那個時代,每個人的動蕩不安和竊竊私語。歷史的車輪無法更改,工人階級也不能。

當路小路變成作者路內,變成演員董子健,變成導演相國強,最後成為《少年巴比倫》,其實在虛構之外他們都有很多話要講。

當張小雷變成導演張大磊,變成作品《八月》,這是它獻給父親的讚歌。

當楊北冰變成禁書作者吳小霧,變成導演韓天,成為作品《那一場呼嘯而過的青春》,那是一種固有的又消逝的青春的驕傲感。

但當白藍和紫薇都變成演員李夢,她只是說 「最終我們都是流浪的人」。

後來的路小路在上海生活穩定,白藍出了國,張小雷的父親拍了自己想拍的電影,楊北冰去了香港,在高樓大廈里吃凱撒沙拉,於一真的去做了海員。

只是那些回不去的狼狽人生,才是他們最陽光燦爛的日子。

「九十年代的那些個日子裡,有些人的生活被撕裂了,甚至那股中國人最後的詩性也隨之消逝了,但我們的父母確實以驚人的韌性,度過了那樣的時代。」

文丨Amo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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