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張應·草色遙看│狗尾紅蓼
從俗到雅，距離有多遠？
說是十萬八千里，或許一點都不為過。這話無需問人，只需看看身邊的某種物事，它會給你一個令人驚訝的答案：其中的距離，只不過一步之遙。譬如，在鄉路邊，在小河邊，遇見一種名叫狗尾巴花或者紅蓼的植物，你在吃驚的同時，也會恍然大悟。
其實，狗尾巴花或者紅蓼，原是一種植物，兩種叫法而已。莖稈細長直挺，有點像苧麻的稈子，秀秀氣氣的模樣；葉子碩大橢圓互生，葉面上還有一些清晰可見的葉脈紋理，極似烤煙的葉子。開出的花，呈穗子狀，比谷穗規整許多，五寸長短、拇指般粗細的圓柱體；花色鮮艷，有桃紅，有粉紅，也有純白色。那些紅色的花穗，說它似狗的尾巴，未免牽強附會，紅顏色的狗世間少見。至於白色的花穗，看起來還真有些像狗尾巴呢，白色的狗尋常可見。所以，這種學名紅蓼的植物，在民間，人們習慣於直接狀其形而稱之為狗尾巴花。它幾乎生不擇地，許多地方可見，只有空氣稀薄的青藏高原例外。
除了形象逼真的俗名和斯斯文文的學名，它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雅名：游龍。雅名自然出自雅處，於《詩經·國風·鄭風·山有扶蘇》中，讀到了這樣的句子：「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句中的「游龍」，便是那種學名紅蓼、俗名狗尾巴花的植物。從狗尾巴花到游龍，的的確確僅僅一小步，這一小步卻足足跨越了3000年的歷史時空。走在鄉間窄小的土路上，迎坡攀登，一步高過一步。或者，沿著那潺潺溪水溯流而上，艱難地爬上了一道又一道險灘，最終抵達山高之上，水源出處。那是莽莽叢林，《詩經》里的植物王國。
後來才知道，狗尾巴花除了學名紅蓼、雅名游龍，還有大接骨、追風草、丹藥頭等諸多別名。天生草木，各有所用，切莫隨意輕視世間草芥。對於紅蓼或者游龍，尤其不可忽視。你看，它長得大大方方、排排場場，特別是花，開起來熱熱鬧鬧，貌似狗尾巴也絲毫不損它的大氣。此物定不是等閑物，僅從它別名上便可看出，它有藥性，於人有益。對此，《本草綱目》上早有記載：「此蓼甚大，而花亦繁紅，故曰葒，曰鴻，鴻亦大也」「祛風除濕，清熱解毒，活血，截瘧」。先言蓼花的個頭及顏色，再說它的功效用途。說得清清楚楚，未曾學醫不懂藥物的外行人，一眼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紅蓼這草芥，實用尚在其次，它還是一種具有美好象徵的意象。歷代詩人多愛紅蓼，以紅蓼入詩者不計其數。翻開古籍書本，詩詞中的蓼，竟然比路旁、水邊平常所見還要多了去。由此更加堅信，這俗稱狗尾巴花的草本植物，原本就是一樁高雅之物。
面對高雅，何不也來一次附庸風雅。那就待春天蓼花開時，去草色青青的河邊吧。在河邊濕地上，連莖帶葉，自然少不了它的花，掐了回來，插在透明晶亮的玻璃瓶中，以水清供一個有香氣的靈魂，登時室雅春濃。
作者簡介：王張應，國家二級作家。安徽潛山人，供職於農發行安徽省分行。出版有詩集《感情的村莊》《那個時候》，散文集《祖母的村莊》《一個人的鄉愁》，中篇小說集《河街人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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