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紅樓夢》奴婢取名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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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墨弦歌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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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譚汝為

【作者簡介】譚汝為，天津師範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教授，從事漢語辭彙學、修辭學、民俗語言學和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主要著述《古典詩歌的修辭和語言問題》《詞語修辭與文化》《人間詞話·人間詞校注》等。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許多古典戲曲、小說寫到丫環，其名皆用紅香翠玉一類俗字，落入俗套，令人望而生厭。《紅樓夢》中有名的有姓的奴婢就有一百多人。他們的名字，取得極富情趣，盡臻其妙。其取名技巧可列為以下幾點。

（金釧）

一、烘托主人身份

如賈母的丫環叫琥珀、珍珠、翡翠、玻璃，借用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奇珍異寶的名字來炫耀這位尊榮豪奢的老祖宗的特殊地位與身份。再如賈府四位小姐元春、迎春、探春、惜春的丫環分別命名為抱琴、司棋、侍書、入畫，這「琴棋書畫」恰切地襯托出其主人的身份特點。四位千金皆通文墨，文化修養高，故丫環之名亦為雅緻。

王夫人的丫鬟取名成雙配對：金釧、玉釧，彩雲、彩霞，綉鸞、綉鳳——顯示出其主人的雍容典雅的身份。

王熙鳳是賈府的實際當權者，其人精明幹練，專權邀寵，貪婪錢財，追求權位；但她未讀過書，文化水平低，故其為丫環取名為平兒、豐兒。專權者求平，斂財者求豐，丫環之名與鳳姐身份相契合。

薛姨媽家是皇商，當以買賣興隆發財為尚，故其丫鬟叫同喜、同貴，露出三分俗氣。賈珍之妻尤氏出身寒素，故其丫環名叫銀蝶兒、炒豆兒，帶著七分土氣。

（玉玔）

二、揭示主人性格

賈寶玉的大嫂子李紈出身於金陵名宦之家，青春喪偶，清心寡欲，潔身自好。其性格恬淡平和，無欲無求，故為丫環取名素雲、碧月，與其「竹籬茅舍自甘心」的人生相吻合。

至於那個廣蓄姬妾的大色鬼賈赦，其侍妾（即丫環）名曰翠雲、嬌紅、嫣紅；那個尋花問柳，乃至爬灰聚麀的紈絝浪子賈珍，其侍妾取名佩鳳、偕鸞，這些妖艷輕狂的名字都揭示出主子腐朽的靈魂與追求。

（ 鶯兒）

三、標榜主人情趣

賈寶玉是封建家庭的逆子貳臣。他厭惡仕途，不喜讀書，居住在大觀園內，終日「在內帷廝混」；但對手下的奴婢卻是豁達寬厚、溫文爾雅的。他為丫環取名襲人、媚人，晴雯、綺霰，檀雲、麝月，秋紋、碧痕，這些充滿文心雅趣的名字與怡紅公子「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鍾於女兒」的獨特思想情趣是血脈相通的。

另外，寶玉為手下小廝取名為茗煙、墨雨，掃紅、鋤葯，引泉、掃花，挑雲、伴鶴，這與寶玉鄙棄功名富貴，追求閑適自然的隱逸情趣是相 諧相應的。

與之相反，賈璉小廝名曰興兒、旺兒，賈珍小廝名曰喜兒、壽兒。兩相對照，俗雅之別，高下之分顯而易見。

（襲人、鴛鴦、平兒）

四、暗寓主人命運

黛玉的丫鬟一名紫鵑，一名雪雁。兩個名字皆暗寓出黛玉寄人籬下，一生悲苦的命運。雪雁乃寒冬離群之孤雁，象徵著黛玉父母早逝，拋別故鄉而又病魔纏身，終身凄涼。紫鵑之名與「杜鵑啼血」這個典故相關，暗示出黛玉一生憂思纏綿、悲啼不已，乃至淚盡而亡。

《紅樓夢》中奴婢取名藝術，以小見大，含義雋永，足見作者獨運之匠心，讀者諸君在閱讀鑒賞時，不可不深思之。

（林黛玉和丫鬟紫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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