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鄉長篇知青小說連載之六十八

最新 10-13

第二十一章（2）

回家，一樣的形式，卻完全不一樣的實質。當年知青從農村帶回家的是單一粗俗的農副產品，如今的「民工」從城裡帶回家的卻是富裕和現代文明。

「旅客們請注意，旅客們請注意，現在進站的列車是昆明到重慶的班車，……」

遲玫聽到了廣播後為之一振，她趕緊走到出口處，那裡已經有人舉著招牌在等要接的客人。她忙把手中的紙展開拿在胸前，不多一會兒，站里下車的乘客向出口湧來，遲玫目不轉睛地盯著出口，唯恐嚴代英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出口處的人慢慢地稀疏了，嚴代英仍未出現，遲玫有點著急了，她怕嚴代英看不見招牌，便把招牌高高地舉過頭頂。又過了一陣，還是不見嚴代英前來，她到售票窗口去買了一張站台票進站去。

昆明來的火車，人已下完了，列車員在車廂里打掃衛生。她站在站台上四處張望，沒有人像剛下車的樣子。遲玫心裡很納悶：難道代英沒回來？

她決定到嚴代英的哥哥家去問一下情況。

紅岩村到土灣的那一段路因塌方正在搶修，汽車開得很慢。到了雙碑已是中午時分，遲玫不想麻煩嚴代英她哥，在路邊的小食店裡隨便吃了點東西後就往嚴代華家裡去。

嚴代華進廠不久，年齡偏大的他，草草地與廠里一位老工人的女兒結了婚，誰知生了兒子後，女人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去年，嚴代英找農場到重慶來讀書的大學生，給遲枚帶了點西雙版納的土特產，遲枚到她哥家裡去拿，才知道嚴代華家裡的情況。

遲玫剛走到嚴代華家門口，一個大枕頭從屋裡飛了出來，差點砸到了她的頭上，緊接著一個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了出來，遲玫進屋也不是，不進屋也不是，正左右為難時，嚴代華出來了。

「大哥」遲枚招呼了一聲。

嚴代華看到遲玫，尷尬地笑了笑，忙回答道：「噢，來啦，進屋坐嘛。」接著又說：「唉，你嫂子病發了，每次都是這樣又吵又鬧的。」邊說邊把遲枚讓進屋去。

屋子裡亂極了，衣服、被子甩了一地，桌子板凳東倒西歪。他那瘋妻坐在裡屋的床沿上，兩手拍打著大腿，嘴角布滿了白色的唾沫泡，大呼小叫地罵著人。嚴代華把地上的被子和衣服撿起來，騰出一塊空地，端來一根凳子叫遲枚坐。

遲玫擔心地朝裡屋看了看。嚴代華說：「沒事，她只是吵，不打人。」

話音剛落，門外有人喊：「嚴哥，媽叫我來把姐接回去。」

「好好好，快，快把她弄走，我家來了客人。」

「代英打電話來說明天就到重慶。」嚴代華一邊說話一邊收拾起一包葯，隨即又吩咐他內弟說：「把葯給你姐帶上，要按時給她吃。」

「怎麼，代英明天才回來？我說今天在火車站怎麼沒接到她。」遲玫恍然大悟道。「一定是我家那小子接電話時聽錯了，害得我白跑一趟。」

「你今天到火車站去了的？」嚴代華問。

「就是，這不，我剛從火車站來，專程過來問你，代英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是，太麻煩你了。」嚴代華歉意地說。

嚴代華的妻子走後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嚴代華極為懊喪地抱怨道：「我這輩子的命不知怎麼就這麼苦，好在丈母娘家從不說好歹，每次你嫂子犯了病，他們一家人都共同來照顧。娃兒長期在外婆家裡住，一直是外婆把他拉扯大的。我母親越老越糊塗，比娃兒他媽好不了多少，住在樓上父親留下的那套房子里，我又要上班，還要照顧兩個不正常的人，這日子真不知道該怎麼過。唉！……」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咦！我還忘了給你倒開水。」嚴代華拿起平柜上的熱水瓶搖了搖，很不好意思地說，「哎呀，開水也沒得了，我到隔壁去要點。」

「別去忙了，我還有事馬上就要走。」遲玫趕緊說。

「忙什麼，坐一會兒吧！」嚴代華拿起杯子已經走出了門。

不一會兒，他端著滿滿的一杯熱騰騰的水進來，擱在遲玫身旁的桌子上。遲玫看著嚴代華頭上的絲絲銀髮，滿臉的滄桑，還未滿五十，看上去竟像六十來歲的人了。

二十多年前，嚴代華剛從農村找回家來時是一個非常壯實的大小夥子。那時，遲玫她們一幫小姑娘真羨慕代英，突然間冒出這麼一個大哥哥來。一眨眼，現在就變成這幅模樣了。

「大哥，明天我就不去接代英了，她回來後叫她給我打電話來，到我家多住幾天。」

「好，好，明天你不去了，我去接。代英回來我給她說就是了。真是太麻煩你了，這麼遠還專程跑一趟。」嚴代華再次抱歉地說道。

看到嚴代華家裡的景況，遲玫有些同情他。她疑惑不解地問道：「當年知青大返城的時候代英為什麼沒回重慶呢？」

「哎，說來話長了，一言難盡啊！」

……

從嚴代華家出來已經是下午，遲玫轉了好幾次車才回到家。

第二天恰好是星期六，遲玫在農貿市場去買了不少菜回來，準備星期天好好地款待多年不見的嚴代英。那天，遲玫一直在等嚴代英的消息，到晚上也沒有等到消息。遲玫有些著急了，她對龔渝說道：「代英怎麼現在都還沒有消息？」

「人家剛回家，沒有時間，也許過幾天她才會來。」龔渝說道。

兒子在一旁嘟噥道：「像接待美國總統訪華似的，搞得全家人手忙腳亂，就一個多年不見的同學唄，媽怎麼就這麼激情呢？」

「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們棚戶里長大的姑娘，家裡的床都沒有多的，來了客人小孩子就只得到鄰居家去擠住，幾個姑娘常在一塊，連吃飯都端著碗串門，幾家的菜都要嘗遍，從不分你我……」遲玫津津樂道地向兒子講述著她們的過去。龔渝幾乎能背下她講述的那些話了，在旁邊時不時地接上一兩句，遲玫說上句他就說下句，把兒子逗得笑個不停。

都好幾天了，一直沒有嚴代英的消息，遲玫坐不住了，她給嚴代華打了個電話。等了好一陣，公用電話亭的人才把嚴代華找來。在電話里，嚴代華告訴遲玫說代英回不來了，她家裡出了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