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有貓在
本文作者「重爾.張望」，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朋友出差，把貓帶了過來，要求幫忙代養一周。答應之前有過猶豫，因為從來不曾養過寵物，擔心照料不周出了差錯。不過簡單交代完畢，覺得也可以嘗試。畢竟習慣了常年一個人生活，內容未免單一。有新鮮事物加入也是有趣的事。好像某天下班路上，隨手從路邊花攤帶回一盆植物養起來，因為屋子裡有了新的生命，也覺得新鮮愉悅。
送過來的時候，貓被裝在一隻旅行拉杆箱里。朋友擔心它會窒息，拉鏈拉開一個小口。看到它時不時把鼻子湊到小小的孔洞，試探性地咻咻呼吸。好像換了環境空氣也連帶變得陌生。從朋友手上將貓接了過來，瞬間覺得手心沉甸甸，心想一定是只體重超標的貓。我不養貓，所以對貓的品類不了解也不挑剔。有時覺得如同我的戀愛觀。沒有特別喜歡某一類人，並要具備某種特質。只信賴感覺。設限太多只是證明了自私。更喜歡互換，而非佔有。因為喜歡的東西越想佔有越易失去。
毫無疑問，它是一隻讓我喜歡的貓。
曾經一個朋友跟我講他養的一隻狗的故事。輾轉幾個城市，終於在北京落腳。去南鑼鼓巷看到老太太拿一隻狗崽兜售。當時看到第一眼就覺得那隻狗是屬於他的，好像一種幽秘的緣分早就將他和那隻狗連結起來。於是當即買下。不曾想就此一起生活將近十年。我見到過他的狗，是只古靈精怪的小鹿犬，膽小卻又喜歡虛張聲勢。逛街會被朋友裝在包里，回家又會蜷縮成一團藏進沙發上的衣服堆或是毯子里。一雙眼睛從空隙里警惕地望著外面，好像發出警告，生人勿近。因為陪伴的時間長，狗的眼神跟朋友酷似，連同性格也幾乎一模一樣。他們極其依賴對方，也極其默契。好像再不會有任何人或別的寵物能取代彼此的位置。有時這種黏膩密不可分的關係在旁人眼裡看來，會生出些許嫉妒，因為想有一個人或動物，能像這樣，對自己依賴。
在家裡的第一晚，它長時間藏在床底不出來，倒出貓糧給它吃，嘗試引誘，結果無濟於事。擔心它，於是跪坐在地板打開手機電筒，觀察床底下它的動靜，發現它只是一動不動蹲踞在角落，定定地注視著外面。燈泡一樣閃閃發亮的眼睛傳達出警惕。終於走開決定不去管它，直到已經遺忘了它的存在，才突然發現它從床底悄無聲息幽幽地出現在眼前，跳到床上，又跳到沙發，再跳到冰箱，開始一點一點逐步熟悉它的新環境。這種若即若離的關係，有時讓人覺得疼惜中又帶著痛苦，因為它對人的不信任，冷漠對待人對它的關照。等你因為長久得不到它的溫柔回應而終於棄之不顧，它又重新回過頭來試圖撩逗。
給它拍很多照片。下班回來一個人窩在沙發上看書，偶爾抬頭活動脖頸，會發現它蹲在幾座默默和我對視，好像對我正在做的事情不解其意。於是在儘可能不驚動它的情況下拍下它一對困惑的眼睛。有時它靜靜趴伏在地板上，沒有睡覺，它腦子裡在想什麼我無從得知，好像周圍一切和它不再有任何關聯，於是拍下它寂寥無辜的樣子。還有時候，它會因為睏倦在我不曾注意到時安心進入昏睡。我看著它，感覺它好像變成了一個柔軟的嬰兒，讓人不忍觸碰。給它蓋上衣服，然後再次把它眯眼昏睡的各種姿態照進手機。
身邊有很多朋友養貓。他們在各種社交軟體頻繁更新貓的照片。那種黏膩曖昧的關係，讓人心生錯覺，好像貓不再是他們的寵物，而是自己的孩子。或者情人，是寂寞孤獨時的一個陪伴。
一年冬天，跟A短暫戀愛。一隻英國短毛貓是A的陪伴。下班一進門，因為疼愛，A會抱起貓來轉圈，給它拍很多照片。有時又會把貓藏在被子里。我們在電腦上看電影，不時轉頭回來看它，它彷彿睡著，藏在被子里一動不動，保持著被塞進去時的姿勢。不注意它時，它又會跑出來過來蹭人的腳，或者肆無忌憚跳上桌子在電腦旁走過來走過去。當時戀愛的情形早已變成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是那隻貓。
中學時看很多小說。愛倫坡，張悅然，夏目漱石。他們都曾寫過關於貓的故事。印象中的那些故事，充斥靈異和驚悚，看得讓人窒息。而女作者則尤為擅長把這種詭秘和陰森的氣氛用一種巧妙的方式放大，使其更加細膩和逼真。一直記得張悅然的那個故事，結局極其慘烈。一隻懷了孕的貓，被父親打斷了牙齒又丟出門外，最後被發現死在沒化乾淨的一場春雪裡，身體早已被密密麻麻的蟲子掏空，腐爛的眼睛還冥冥地睜著。看完覺得驚心動魄。當時想，以後一定不要養貓，比起人類，寄人籬下的貓的命運會像一張蛛網，隨著人類情緒的起伏而飄搖，是如此的無常。有時它們也會從一個人的生活中猝然失蹤，像熱戀很久的人突然不告而別，讓人觸不及防。
凌晨五六點鐘，我還沒起床，它就跳到我的床上，在床上到處隨意走動。有時拿鼻子蹭我的耳朵，喉嚨里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朋友說那是親昵的表示。會覺得它吵鬧，又疼惜它的柔弱，試圖把它摟到懷裡。但每次都是在一陣激烈的掙扎後倉促逃走，讓我落空。
它被送回去的那天，突然覺得屋子裡異常安靜。翻出手機看這幾天給它拍的照片，看完逐一清空。床和沙發全是它掉落的毛髮，拿出滾刷全部仔細粘過一遍。直到終於沒有了任何關於它的痕迹。一切又回到原來的樣子，好像從來不曾有貓進入過我的生活。
(全文完)
本文作者「重爾.張望」，現居北京，目前已發表了57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重爾.張望」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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