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豆瓣9.1分的神作,實在過譽!
文丨肥內,台灣著名影評人
《至愛梵高》標榜超過一百名畫家純手繪,將梵高的畫給畫活了。
不過當一分鐘片花推出時,讓人看完就感覺很不妙。怎麼會有人想出這麼愚蠢的企畫!抱著印證自己對這部片的悲觀期望,還是前往影廳一睹究竟——果然沒讓我失望:它是愚蠢的;但其實又沒那麼笨。
與Sama君走出影廳,恰好遇到也來看試片的老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他逮到機會找我聊這部片,今次的「SM時間」(Sama VS. Master hour)基本把篇幅讓給我跟李幼鸚鵡鵪鶉的對話,記錄者當然還是Sama君。
李: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你能來,為何我不能來?
李:你要幫大陸寫稿!
我:不一定,主要好奇。
李:對什麼好奇?讓梵高的畫活起來了?
我:不是,是看這個企畫能多愚蠢。
李:什麼?!很美啊不是?
我:美不美不是問題。主要是這個企畫的主腦還是搞不清楚電影是怎麼回事。把畫搞成動畫,就回到巴贊當年的批評——「費心搞電影化,還不如在尊重原作的前提下,去開發兩者的材料差異是怎麼開發出彼此的特點」。
李:什麼意思?巴贊不是只有在意寫實嗎?
我:舉例來說,你愛的雷乃不是以前拍過《梵高》嗎?
李:對。
我:在那部以梵高畫作作為影片全部的素材,透過推拉搖移這些攝影機技巧(亦即電影的特殊材料特性)來……你甚至可以說是延展了畫作的可能性,但前提是並不需要去改造畫作。
李:但是雷乃本來就是拍紀錄片,所以不會改造畫作。
我:這當然是這麼說的。好,我簡單來說,巴贊當時獨獨排除眾議,認為大家極力倡議的「純電影」其實是一個假命題。
當然,我們能理解美學家、評論家的焦慮。當默片好不容易走到它近乎完美的形式(可以茂瑙晚期幾部片為代表;也包括德萊葉的《聖女貞德受難記》這樣試圖還在有聲片初期試著以默片來模擬聲片的可能性之默片),結果聲音出來了。
人們開始擔心電影會變成話劇。所以那時極力反對聲片的人也不少,包括我個人很崇拜的愛恩海姆。
當然,事實證明,雖然花了不小的一段時間作為聲片的陣痛期(多虧劉別謙等人的奉獻),好不容易才開始有點適應聲音這項材料,結果又因應市場需求,開始轉而改編小說、戲劇劇本等,甚至拍起了科普與藝術教育片,這又讓評論家傷腦筋了。
於是紛紛倡議不管對象是什麼,都該用「電影化」的方式處理。這時候,巴贊跳出來為「非純電影」作出辯駁。他反而相信正因為要尊重對象,才有可能從一些既有的限制中,找到對象的新可能性。
李:但這部片不就是「尊重」梵高的畫?
我:方法有問題。你讓我接著說。以繪畫來說,巴贊覺得基於有畫框(哪怕是沒有表框的畫作也好),繪畫作品是一種「向心」的觀賞機制,一切的內容與都在那框框內,甚至畫的世界都在那裡。
相對來說,電影的鏡頭框只不過是對現實的一個局部擷取,容有觀眾對鏡頭框之外有各種想像,且這些想像很可能會稍會呈現在畫面上(德勒茲稱之為「相對場外」),或者即使不呈現也可能可以想像(德勒茲稱為「絕對場外」)。
因此電影的觀賞機制是「離心」的。
於是,當我們看到雷乃的《梵高》透過攝影機的處理,我們進入到有邊界的畫作的無垠空間:因為取消了邊框,使得向心變成離心。另一方面,雷乃那個時代主要是黑白片,所以巴贊一點也不擔心繪畫轉成電影之後,會損害到畫作本身;
即使今天是彩色片,依然無法改變一件事:顏色的復現終究有主觀性的介入,就算是攝影機這樣的機械攝製也一樣,我們別忘了後期還有調光,以及放映時也還有放映師會調整一下色彩,再加上放映機還可能色偏!
因此,顏色的客觀性終究需要觀畫者親臨現場以主觀感知來接收。再說,黑白的梵高畫還有助於我們觀察他作品的特殊筆觸(肌理),這也是為何雷乃在該片開始時,透過一次畫面重迭(有點像裸視3D影像的感覺)再更強化梵高畫作肌理以及藉此隱喻梵高的精神狀況。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雷乃從畫作出發,尊重畫作的特殊性,進而找到影片與畫作和平相處的方式。
李:可是,現在梵高的畫動起來不是也很好,還有一些不是梵高畫的畫面,也都用他的風格來處理,不也會讓觀眾注意到筆觸?
我:不是這樣說的,這一點也是值得商榷的。我再舉另一個例子,你看過《磨坊與十字架》嗎?台灣翻譯成「驚艷布魯哲爾」。
《磨坊與十字架》
好,你沒看過,我也大概只看了七八分鐘就放棄了。為何我會放棄,因為這部片讓我看到電影的狂妄,透過布景、服裝與色調,這部片幾乎模擬了布魯哲爾作品的世界,作出一種還原。
不過,就像我在《看電影》的一篇專欄寫過的那樣:倘若畫家的世界就長(影片暗示的)那樣,那他的畫不就只是機械再現了他眼前的世界而已嗎?但繪畫不是首先珍貴的就是它體現了畫家眼中、腦中的世界嗎?(縱使再抽象;甚至「全白」)同理,如果梵高的世界,就像影片透過動畫的方式呈現的那樣,那梵高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他的天分、他的獨特眼光,全都因為這部動畫片的這些專業畫師的重現而消散了:這位畫家是如此輕易被上百名畫師給完美拷貝。
事實上,這些畫師能完美拷貝梵高,卻終究不是梵高;所以片中那些黑白段落(指示為閃回段落)反而成為他們可以暫時擺脫梵高畫質的時候,但他們卻把它們處理成黑白……
李:那些閃回不是用真人拍的再轉成動畫嗎?
我:不是吧!
李:那為何影片最後可以看到演員名單跟他們的畫像?
我:……動畫不是也有配音……其實就像你說的,閃回片段因為不是梵高筆觸了,且看起來非常擬真,所以這不是畫師們的雙重否定嗎?既消除了色彩,也更加「照片寫實」了,導演還真不如這些段落真的找真人演出算了……
李:說不定真的是演的。
我:你可以自己去看宣傳數據上怎麼說好了。但最愚蠢的終究還是一點:讓畫動起來。繪畫與攝影作品的相同點都是一種定格的概念,而這個瞬間的捕捉,不正是它們最為人稱頌的特點之一嗎?
今天這部《至愛梵高》再次狂妄地集合了這些畫家,讓梵高畫動起來,繼而完全泯滅了繪畫的定格藝術,甚至為配合電影的橫幅構圖,而將畫作的構圖給破壞再重新構成,這些都是背離繪畫的。
李:但我的偶像雷乃不也是改變了畫的比例和構圖?
我:他只是透過局部取景的方式「分切」並因而展現出另一種似動的空間感,這是電影的特權,他並沒有改變畫作本身。按你這麼說,如果巴贊的倡導是尊重現實,豈不是說對他來說最完美的影片應該是一種360度球狀運動方式將攝影機周圍的世界都拍進來才是?
李:對呀!難道不是?
我:那是實驗片導演在乾的事!【Sama按:師父指的應該是斯諾的《中央地帶》。】
李:你這個冷血的人,看了一部讓人感動的動畫片之後,竟然還說出這麼刻薄的話。難道你都沒有被感動到?
我:我承認有,但這是敘事策略的成功。一封信的偵探,以及《公民凱恩》式的敘事方式,證明後者仍是相當有效的一種敘事模式啊!
一條電影課 |與其說是被馬丁·坎貝爾、皮爾斯·布魯斯南所吸引,倒不如說,我還是被一年前就決意跟他絕交的成龍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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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六旬的成龍,為何還能這樣火?
※她嫁給了最好的導演,自己也成了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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