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萬個心碎女孩，和她們觸不到的鹿晗

一

四天前，偶像鹿晗公布了自己的戀情，之後劇情急轉直下。有大量曾經特別愛他的人脫粉。

到今天，部分脫粉的人已發起了一場瘋狂報復：開始傳鹿晗的各種黑歷史和八卦。

鹿晗遇到了偶像生涯迄今為止的最大危機。

對這個劇情發展，我有些驚訝。

看起來，這是一個一場愛，傷害了10000 場愛的人間悲劇。

二

但真正在認知上震撼到我的，是粉絲們對脫粉行為有一套完整的解釋。

我知道了幾個名詞：

# 流量明星

是鹿晗這類偶像的一種稱呼。粉絲可以大方承認他是「沒有成熟作品，全靠粉絲愛的供養」的藝人。粉絲認為，自己的付出和力量是偶像事業成功的關鍵。

# 艹流量艹數據

粉絲為了給偶像製造熱度，全力支持偶像的各項事業。比如一次買2000 張專輯。在各種投票里瘋狂刷數據。

# 偶像契約

偶像和粉絲之間其實不成文的契約。粉絲寵偶像，偶像也要寵我。偶像不能打粉絲的臉。比如自顧自公布戀情。

# 偶像失格

做了破壞偶像契約的事，就是偶像失格。

這是一套完整的偶像經濟道德觀：

粉絲和偶像的關係，是粉絲通過辛苦艹流量、 艹數據成就偶像。條件是你得寵我，顧及我。偶像單方面違背契約，就會失去偶像資格。

三

我部分贊同這套邏輯。但它有讓我很不舒服，感到彆扭的地方。

本質上，粉絲和遙遠的偶像之間的愛，有很大虛幻的成分。

連粉絲自己都認同這一點。微博上一位自稱混過飯圈的人這麼解釋粉絲心態：

鹿晗的粉絲不是一群沒有判斷力的小孩。很多粉絲都說，她們知道自己是在花錢買一個幻象。

鹿晗所代表的「偶像經濟」，其實是一場雙方都心知肚明的愛的模擬遊戲：偶像負責做「完美情人」，演好粉絲對他的「幻象」；粉絲則負責無私付出。

聽上去你情我願，但我依然不覺得這是一個健康的感情模式。

在幸福深處，幻象與現實之間總有間隙。幻象一旦破滅，兩敗俱傷。

可是有了這套「契約精神」、「偶像失格」的倫理，這種脆弱的、最終很可能走向幻滅的付出和感情都變得正當、理所當然了。

但是，我們都知道，不是的。

對偶像的過於痴狂的愛，常常是現實情感的替代品。就像那位粉絲自己說的：如果生活那麼令人滿意，誰還花那麼大力氣追星呢。

四

這種情感模式中，粉絲真的實實在在付出了很多。

有人在憤然脫粉後，曬出粉絲們為鹿晗花了多少錢：

自己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

這種付出了很久很久，最終放棄的時刻，會感到極大的空虛和不值得。這是一種特別難受的感覺。

人生最大的苦，莫過於從前以甜蜜為名的付出，最終淪為打落牙齒和血吞的黯然神傷。

五

一種流行的說法是，鹿晗有義務扮演好幻象，因為他得到了很多錢，很大的名望。

一些朋友，為了指責鹿晗的無情，搬出了一位名叫金希澈的韓國偶像所說過的話：

這番話乍看之下十分在理，粉絲聽了很受用。

但如果你是金希澈的女友，聽到男友這麼說會不會覺得有點悲哀。

自由的戀愛、表達愛，是現代社會給人們的許多好處之一。是一個獨立個體應有的姿態。但一些有錢、有地位的偶像，卻沒有這種自在。

這個交易值得嗎？你可以有你的答案。

這個交易是偶像本人做出的嗎？他們在十幾歲入行時就對這種生活有足夠的判斷嗎？

我想到同事採訪陳冠希時，他特彆強調要Be Real、做自己的重要性。因為他真的失去過。

娛樂圈遍布魔鬼交易。想要獲得什麼，就得要交出一部分「屬於你的東西」。

你也可以說，鹿晗遇到現在的危機很公平。如果賺錢要付出做自己的代價，那麼真性情也得付出得罪一批粉絲、損失切身利益的代價。

我沒法說去取消這種交易吧。這事情沒法取消，有利益做誘餌，總有人你情我願。

但這不妨礙這種交易令人沮喪的本質。你情我願，並不等於正當。

六

必須要回答的一個問題是：如果偶像經濟真的是如此荒謬的雙輸，為什麼它能有這麼大的市場？

我問了好幾個深度粉絲，他們共同提到一個說法：真正讓我們無法自拔的，是我們與偶像的共同成長。

很多人覺得粉絲花錢購買的商品是一個雲端情人，一個精神充氣娃娃。但偶像經濟售賣的真正商品，是粉絲和偶像共同實現夢想的可能性。

這種行動才是真正有誘惑力的東西。用《小王子》里的話說，「正因為你為你的玫瑰花費了時間，這才使你的玫瑰變得如此重要。」

偶像背後的商業和資本力量，一直在暗中形成這種「共同成長」的局面。

在韓國，經濟公司常見的一個做法是有意在偶像團體中製造不均衡。粉絲會發現，如果自己不為喜歡的偶像爭取資源，偶像就會受欺負。

而為自己偶像爭取資源的方式，就是不斷買專輯、買周邊、刷數據和製造氣勢最大的現場「應援」，來向經紀公司證明自家偶像是最有人氣的。

所以說偶像是被粉絲捧紅的，這話不無道理。

在日復一日的實踐中，粉絲真的在用自己的力量幫偶像一點點變好。

七

去戳破幻覺的泡泡是殘忍的。但現在，偶像和粉絲已經自己先撕開了裂縫。

很多人說，偶像之所以大行其道，是因為人們太孤單了。於是花錢買一份「幻覺的愛」可能是唯一的選擇。

但我相信，我們永遠值得用更好的方式，讓自己不再孤獨。

幻覺終究是幻覺，它的定義里就包含著以下的意思：它有消失的那一刻。

與「瞬間的美好」相比，靠得住才更可貴。這就是為什麼大多數人雖然知道真實千瘡百孔，但到最後總會選擇真實。

當然，任何真實人際交流在一開始都會碰到各種磕絆。但如果你願意練習，你一定能發現，它幾乎是唯一真正值得你我付出真心實意的事情。

3000 萬心碎女孩，現在心碎未嘗不好。你們正好有了更多精力去拓展不同的情感體驗。

現實也許比不上偶像完美。但完美的東西讓人著迷和喜歡，學會欣賞不完美時，我們才開始愛。

相信我，那真的是一種很好的感覺。

我想告訴你們，愛不是自娛自樂，愛不是一場盛大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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