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模範」鄭成功

民族英雄鄭成功名垂青史，他打敗荷蘭殖民者、奪取台灣的歷史早已深入人心。今天，咱們說說他的另一面，說說他的道德性格，他生平所堅持的一些原則。

話首先從他的死對頭陳錦說起。

清初順治年間，閩浙總督陳錦脾氣暴躁，經常打罵虐待身邊的奴僕。奴僕們晝夜勞作，常常要到凌晨1點鐘才能睡覺。如此辛苦的情況下，陳錦給他們的工資待遇又很差，搞得他們對陳錦怨聲載道，甚至懷恨在心。

1652年，正是鄭成功在福建與清軍激烈爭奪地盤的時期，陳錦的首要職責就是抵擋鄭成功所部的進攻。

鄭成功畫像。

這一年夏天，陳錦與鄭成功在漳州大戰，結果陳錦率領的清軍大敗虧輸，損失慘重。

陳錦吃了敗仗，惱羞成怒，心裡很不爽，於是就把氣撒到服侍他的奴僕身上，對他們一通毫無來由的痛打痛罵。

7個奴僕忍無可忍，合夥將陳錦殺死。據刑部尚書劉昌向順治帝的奏報（《刑部尚書劉昌題為審擬謀殺陳錦兇手事本》），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李忠、李進忠等7名奴僕，因不堪忍受陳錦的折磨，起了殺心。七月初七日三更天，陳錦正在熟睡之際，李忠持刀進入其卧室，李進忠等人在門外放哨掩護。

此處本該有陳錦畫像，然而並沒有。

李忠掀開陳錦的蚊帳，舉刀向其脖頸砍去，恐其不死，又把他的頭割下。卧室內的動靜太大，驚動了童僕陳凱，他醒來大叫，被放哨的李進忠殺死。

李進忠等6人見事已成功，拿起陳錦的頭顱就跑了。而李忠在室內搜羅陳錦的靴鞋、印信等，打算帶出投奔鄭成功，但是晚了一步，被陳錦的家人拿獲。

李忠在獄中自殺，李進忠等6人則跑到漳州江東橋鄭成功大營，獻上陳錦首級，邀功請賞。

《閩海紀要》記載，獻上首級的是陳錦家奴庫成棟。自己的死對頭被殺死，原本是拍手稱快的好事，但是鄭成功根本不買賬。他憤怒地說：「身為奴僕背叛主人，這是大逆不道！」命令立斬庫成棟。

鄭成功雕像。

庫成棟大呼冤枉，說：「陳錦暴戾不仁，眾叛親離。你饒我不死，望風來降的人還能少嗎？如果這樣，你拿下福建並不困難。」

鄭成功的部下也為庫成棟求情。於情於理，庫成棟都有功於鄭軍，只能厚賞，怎麼能殺呢？鄭成功的回答令眾人意外：「得八閩者，一時之私利也；誅叛逆者，萬世之公義。」相比於懲罰「叛逆」的奴僕，能不能奪取福建已經不重要了。

在你死我活的軍事鬥爭面前，以大明遺臣自居的鄭成功竟然不顧戰場形勢，一味維護尊卑關係、等級秩序，實在出人意料。

1662年，鄭成功39歲，他深陷苦悶之中。剛剛過去的冬天，老父鄭芝龍在北京被順治帝處死。半年後，喪父之痛尚未平復，南明永曆皇帝又被吳三桂執殺。

海盜出身的鄭成功，素來視「忠」「孝」為立身之本，鄭芝龍、永曆帝先後死去，對他的打擊比任何一場敗仗都大。敵軍從未讓他屈服，但這一次他失去了精神支柱。

《大英雄鄭成功》劇照。

向他發來致命一擊的，是「不正經」的長子鄭經。鄭成功據守台灣時，鄭經留守廈門。此時，19歲的鄭經已與南明兵部尚書唐顯悅之女成婚，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竟與家裡的奶媽陳氏私通，並生下一子。

鄭成功聞訊後，大怒，說：「我欲成大事，乃不能之家，遑問天下？」他立即命自己的堂兄鄭泰到廈門，斬自己的妻子董氏（有治家不嚴之罪）、鄭經、奶媽及其所生子。

說實話，在那個時代，公子哥與奶媽、丫鬟有姦情，算得上什麼大逆不道嗎？頂多算生活不檢點，指著鼻子罵兩句也就算了。天啟皇帝還與奶媽相戀呢。

鄭成功卻視之為家庭道德的巨大污點，難以容忍。

鄭泰到廈門後，與同僚商議，都認為鄭成功下達的命令太苛刻，有失人之常情，於是集體抵制，抗命不遵。這更讓鄭成功羞憤難當，從此一病不起。

在病床上，鄭成功慨嘆：「吾有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事實上，他從來未能與永曆帝取得過聯繫。彌留之際，他捶胸頓足，抓破自己的面容而亡。

作為戎馬倥傯的武將，鄭成功堪稱「道德楷模」。但是他執拗地堅持那些道德原則，到底是促成他的事業，還是點了他個人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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