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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日記:沒有什麼能比一碗面更溫暖飢餓的胃

本文作者「安東」,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沒有什麼能比一碗面更溫暖飢餓的胃

丨安東談吃

每次打開冰箱,都覺得自己像個開麵館的——與冰箱里存放的食物種類沒有關係,而是一種想把每樣食材都用來做面的慣性思維:嗯,掰幾片白菜葉子,能做一碗爆鍋面;或者用昨天吃剩的羊雜,跟菠菜一起做一碗羊雜麵;噯?還有黃瓜?要不切了細絲來碗炸醬麵?

沒有比一碗面更自由的食物,也沒有比一碗面更治癒的食物。餓了,孤獨了,酒後抑鬱了,一碗面會溫暖你胃,把你從虛無的絕望里拽回到充滿煙火氣的人間。甚至吃什麼面都不重要,可奢可儉,可繁可簡,連湯帶面地大口吃完,出一身細密的汗,彷彿壞情緒也隨著汗液排出了身體。最近看黃馬可的《孤獨的人,你要吃飽》,裡面有一句話極妙:「你喜歡的食物,總是懂得你的需要,總能恰到好處地撫慰你,治癒你的不安,並且從不要求你永遠忠誠於它。」

愛面成痴的我,讀王敦煌寫的《吃主兒》,那麼多有意思的吃法,卻獨獨對老北京最家常的汆兒面念念不忘,學會了,西紅柿汆兒面、茄子汆兒面,能吃一夏天。還在亞馬遜順手下單買過一本阿乙的小說集《下面,我該幹什麼》,原因倒不是熱愛文學,我還以為這本書是教你怎麼下面的呢。

我並非生來就是面痴,小時候,最討厭吃面。父母不理解,我們家源自西北,落於中原,遷至山東,都是麵食之鄉,怎麼會出來一個不喜歡吃面的人?上中學後,在學校旁邊一條小巷子里吃到一對老夫婦做的雜醬面,那時並不知如何才算是一碗好面,但雀躍的味蕾讓我第一次感覺,原來面可以這麼好吃!

真正淪為一個嗜面如命的人,是在母親退休後,至今不過十餘年。她還在上班時,煮麵通常都是圖省事,添一大鍋水,燒沸之後放挂面,再丟一堆亂七八糟的青菜進去,甚至早間或中午的剩菜也往鍋里倒。煮出來,麵條軟爛沒嚼頭,湯基本沒法喝,不難吃才怪。退休後有了時間,她開始不時給我做手擀麵,這時才體會到麵條的香和勁道。由於她做別的菜實在乏善可陳,所以問我想吃什麼的時候,我基本只有一個答案:手擀麵。母親不擅廚藝,就是面擀得好,其他倒也簡單,比如常吃的打滷麵,就是面煮熟,過冷水,然後澆上臊子。最省事時,吃魯豫兩地特色的蒜麵條,連臊子都省了,加上用熱水焯熟的蔬菜,用調好味的蒜泥伴著吃。只是吃完之後不能約姑娘,約一個散一個。世間不可得兼的事物:魚和熊掌,大蒜和姑娘。

當吃面成了習慣,便不滿足於只在家裡吃了,路上但凡見到一家有點特色的麵館,就想推門進去品嘗一下。據說青島市區有1400餘家麵館,我沒數過自己吃過多少家,但最大的感觸是,好吃的太少,吃完一次還能吸引著我再去第二次的,已是鳳毛麟角。原來不知不覺間,把嘴吃刁了。有次見到蔡瀾,問他:「怎麼做一個合格的美食家?」他答:「我也不懂美食,但我會比較,吃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了。」我聽了深以為然。

遴選剩下的幾家合胃口的麵館,都被我視若珍寶,每周必去,幾天不吃,便如百爪撓心。有人見我在朋友圈曬美食總發特定的幾家麵館,以為有幕後交易,實則老闆沒給我廣告費,也無關我和老闆的交情,好吃才是硬道理,吹上天也比不過麵條入口那一瞬切實的歡欣。

有機會去外地時,更是不能放過當地特色面。去蘇州,再忙也必須去十全街的同得興吃一碗楓鎮大肉面。在揚州的蔣家橋餃吃過一碗蝦籽面,香醇鮮美,至今難忘。而去到山西太原,對一個愛吃面的人來說,簡直就是西門慶進了天上人間,眼花繚亂之餘,只恨自己胃太小。不過我吃過最好的刀削麵卻不在太原,北京安苑北里曾有一家老大同府刀削麵,冬天,推開兩床棉被做的厚門帘,熱氣撲面,嘈雜喧囂,排了半天隊,點上一碗普通的刀削麵,便宜,只要十二塊錢。入口滑爽,咬一口是恰到好處的韌彈,湯頭不值一提,但面本身實在太好吃了,此後再也沒有吃過面香味如此豐盈的一碗面了。

一碗面,是面重要,還是湯重要,幾乎成了公案。袁枚是「湯黨」,在《隨園食單》里不厭其煩地寫了許多湯底的做法,他說:「大概做面,總以湯多為佳,在碗中望不見面為妙。寧使食畢再加,以便引人入勝。」而另一個大生活家李漁則是堅定的「面黨」,認為南方人做面,把油鹽醬醋等作料都下於麵湯中,湯有味而面無味,重湯而不重面,「與未嘗食麵等也」,意思就是吃了等於沒吃。

其實湯與面不應該是一枚硬幣的正反面,永隔一江水;一碗好面,應該是湯底、麵條和澆頭恰如其分地和諧相處,缺一而不均衡,好似一篇文章的賦比興。如果非要做個比喻,我覺得湯與面的關係更像莫比烏斯環的正反面,兩者是相連的,不可能剔出哪一個單獨來談。剛才說起的那碗讓我懷念的刀削麵,好吃的只是麵條本身,那作為「一碗面」這個整體來說,它其實是打不了高分的。我去吃面,如果味道好,我會面吃光,湯喝光,這是對一碗好面的基本尊重。

麵館的湯頭有時會被視為「秘方」,每當顧客問起如何製作,這些老闆邊搖頭邊露出神秘的微笑。別說調湯的技術,就連和面、發麵這些基本功,都有人私藏為寶,秘而不宣。相反我倒見過日本的面道大師拍紀錄片、寫書,詳細講解自己的各種技術心得。他們知道,只有整個行業水準提升,才會促使每個人更進一步。兩相對比的結果是,日本的拉麵業蓬勃向上,哪怕在中國開店,一碗面也可以輕鬆賣到普通中國面的兩倍、甚至三倍價格。而我們還沉浸在自己的各種「秘方」和奇技淫巧里沾沾自喜。北京有家麵館,巨大的透明式廚房,各種拉麵、削麵師父街頭賣藝一般表演,比如把麵糰放到頭上,兩手握刀,寒光閃處,麵條如暗器般飛到十幾米遠處的一口鍋里。這跟在海底撈吃火鍋時,扯麵師父跳著舞在你旁邊拉扯麵條是一回事。看到這些怎能不一聲嘆息:怪不得中國人發明了火藥拿來做煙花,而外國人拿來做了火炮。

我有個開麵館的朋友,對「秘方」二字嗤之以鼻,和他一起出去吃飯,但凡門頭上帶「秘方」、「正宗」等字樣的飯店,一概避而遠之。他自己的麵館,為了讓顧客吃得放心,特地把湯底的用料、做法寫到菜單上。閑暇時與他聊美食,他說:「什麼是秘方?你把別人忽略掉的細節撿起來,那就是秘方。只要用心做這一行,哪還需要秘方。」

十年一覺面痴路,如果非說有什麼心得,我也會說「用心」二字。做面的人把用心做面當成一生的事業,對於吃面的人來說,用心吃面也是一生的事業。如果對最喜愛的食物都缺乏尊重,又怎能去尊重生活?

日本電影《蒲公英》里有一段老人教年輕人如何正確地吃一碗面的台詞,雖然長,我還是想把它收錄在文章最後:

「首先,先觀查整個碗,你看到蔬菜閃耀著,感激它的形態,品聞它的香味。在表面那層寶石般的光彩,是醬菜在閃耀,接著,紫菜慢慢地下沉,而青蔥浮著。然後,視線專註在肉片上,它們是澆頭的關鍵,但很有禮貌地隱藏著。先把表面處理一下,用筷子尖端輕輕地按摩肉片使它舒展一下,記住只是用筷尖料理它。等肉片舒服完了,然後才輕輕地夾起它,泡在碗右邊的湯里,在這裡最重要的是,向肉道歉說:「很快和你相見。」最後開始吃。先吃麵條,吃的時候要一直看著肉片,而且是深情地看著它。然後吃一點蔬菜,嚼一些面,仍在嚼面時,又吃一些蔬菜。然後喝一些湯,三遍。坐直,喘氣,深呼吸,要夾起一片肉,好像做了人生重要的決定,然後輕輕的在碗邊甩。對,只是甩干它而已,還沒有開始吃肉呢……」

很繁瑣是吧?可是值得。因為沒有儀式感的事情,很快會被你忘記——不信你回想一下:前天的晚飯吃的什麼?

(全文完)

本文作者「安東」,現居青島,目前已發表了74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安東」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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