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散文更有霸氣沈雄俊爽霸氣畢露微子

最新 10-14

鳥兒雖小玩的是整個天空

孫權

沈雄俊爽霸氣畢露

-----------讀曹操《遺孫權書》

作者：微子

「曹公古直」（鍾容語），世人以詩盛讚曹操時，都不免要發如此議論。但詩只是曹操文學實績的一個方面，要縱論曹公，求得一個完整的文學人格，我們不能不去讀曹操的散文。如果說曹操的詩「甚有悲涼之句」，讀其散文，則悲涼之氣散盡，「古直」之中見真情，「氣韻沈雄」（敖陶孫），「如摩雲之雕」（陳祚明），沈德潛說「沈雄峻爽，時露霸氣」。

近翻《資治通鑒》，重讀《赤壁之戰》一節，見曹操《遺孫權書》，仔細品味，頗有心得。曹之散文，多以公文形式出現，令、表、書、教占多數，往往于軍旅之中隨手寫來，不加潤飾，言簡意賅，直接服務與政治、軍事、外交等領域，但作為一個文學家的手筆，又不能不帶著濃郁的文學色彩，文筆所到，境界寬遠而氣勢宏大，有席捲中原而并吞八荒之力，《遺孫權書》就是一個例證。

此書寫於漢獻帝建安十三年（208年）冬，當是時，曹操馳聘中原已數則，官渡之戰，霸業即成，遂擁兵南下，南北統一大業正指日可待。孫權居於江東，憑長江之險，加緊備戰。在曹操眼中，孫權也算是一號敵手，「生子當如孫中謀」，此話可見證曹操對這個小字輩的重視。怎樣打好這一仗？政治上的攻勢當然是非常重要一環節，直接勸降，肯定會碰釘子，直接檄戰，又恐達不到一定的政治宣傳力度，於是，這短短的信札就代表了一切--------即是外交文書，又是作戰檄文，也可作為勸降信，曲中見直，硬裡帶軟，先禮後兵，伸展有度，一下子達到了威懾和瓦解敵人的力度，當孫權以書示群下，「莫不響震失色」,可見其震懾的能量。今從藝術角度重新審視之，覺其仍有把玩不盡的遺韻。

文短氣長，霸氣逼人。曹操為文，力求簡潔，其一百多篇散文，除《述志令》較長外，大多是三百字以下的小散文，《論張遼功》僅十四字成文，《下荊州書》只十一字。比較之下，《遺孫權書》還算中長文，文字簡潔至此，古今無與倫比。曹丕《典論·自敘》.言，「上雅好詩書文籍，雖在軍旅，手不釋卷，每每定省從容」。從曹操詩文典籍中可以看到，他經史子集無不獵涉，而猶愛《詩經》《左傳》，深得《詩經》之精妙，《左傳》之餘韻，故行文力求簡潔，內容及務充實，《遺孫權書》五句說了五件事：一，奉辭伐罪。二，征討江東。三，劉琮投降。四，擁兵百萬。五，會獵東吳。可謂字字有用，句句落實。曹操的務實作風和尚古的審美意向鑄成了他簡潔的文章風格，但簡潔並不掩大開大闔的恢弘，從字裡行間里，我們可以看到魏武揮鞭的身影-------那是文章氣勢所至。

開首一句，「近者奉辭伐罪」，一句話又以省略了兩個成分，主語「孤」和賓語限制詞「上」，其實也就是兩個人物：「我」與「皇上」。按傳統章法，逢「上」必恭若神明，再拜而書，曹操挾天子而令諸侯，那個皇上在他的心目中早成了抹桌布，自己身為宰相，早以帝王自居，每號令天下，必稱孤道寡，王者之氣，毫不隱蔽。這是一種人格氣勢在文章中的直接折射，如果此句「孤」與「上」並列而出，似乎不合章法禮儀，若讓「孤」在「上」之下俯首稱臣，也非孟德心愿，故兩詞一略，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出令在我，「奉辭」其實就是託辭，一是一，二是二，大別儒者之遮遮掩掩，用「辭」代「旨」把皇上推到了與自己平等的地位。皇上都不在眼下，你孺子奈我何？第二句「旌麾南指」氣勢更為開闊，我們似乎可以看到，烈烈戰旗迎風招展，大隊人馬蜂擁而下，一派波瀾壯闊的行軍場面。接下來「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既是實寫，又是誇口自譽，有洋洋得意的炫耀和咄咄逼人的威脅。「方與將軍會獵於吳」，把戰爭視若「會獵」，拿今天的話就是說「在江東這個地方和你玩玩」，視戰爭為遊戲，言語之間帶著極大的輕蔑。書信到此而止，毫無商量餘地，一切都讓對方「你看著辦吧」，反正降與不降都是要過江東的。

曹操

文中透出一股大氣。上無皇帝，下無諸侯，老子天下第一，誰敢與孤爭鋒，這種自滿之氣是曹操自由的個性所致，曹公生來不是忠順的奴臣，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帝王，這是個孤獨而又強有力的人物，他內心孤獨而又豐富，遠遠超出眾人之上，周圍沒有什麼人的思想可以趕上他，這種大氣使他犯眾怒，毀綱常，思想詭詐無羈，所以人稱之為「亂臣賊子」。這種自滿也招致了赤壁的慘敗。但他一生屢敗屢戰，從來沒有過氣餒的時候。

文中透發著一股爽氣，曹操為文，皆「矢口成言，絕無文飾，故渾樸自然，獨擅古今」（胡應麟）。作者的胸襟、情感、氣質、意向，皆通過直率的表達，急迫的節奏，理直氣壯，義正辭嚴，絕無半點隱諱，試想，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何必對下拿腔拿調，遮遮掩掩呢？這是情感所至，也是歷史現實的政治鬥爭逼迫而成的。曹操散文的可愛之處就在於此，你儘管不喜歡他的為人，但你不能不喜歡他為文時的這種爽直和明快。

大氣和爽氣，鑄成曹操的霸氣。因大氣而俊爽，大而爽者，旁若無人，故而成為霸氣--------曹公特有的文學氣質。文章的氣勢是客觀的理和主觀的情相統一，通過語言形式表現出來的氣脈和節奏，所謂「志深而筆長，慷慨而多氣」（劉勰）是也。作者通過自己的主觀意向對客觀進行審視，升華成自己的藝術境界，不同的思想、情致、性格決定了文章的不同氣勢，直到今天，我們仍可以通過曹操的霸氣，體察到一個政治家、軍事家成敗的內在因素。

文短意長，崢嶸畢露。曹操伐吳的思想是非常明確的，當時，中原業已統一，劉琮新降，雖西有馬騰韓遂，南有劉璋張魯，但曹視之如鼠輩，並不正眼相向。而江東的孫權和江夏的劉備，才是曹操的心腹大患。今曹擁兵百萬，直逼江東，豈能放過孫權？但孫權又是可以爭取的，若不動一槍一刀，盡收江東，又何樂而不為？曹操深知，孫權非無能之輩，一要壓，二要逼，三要誘導，四要威脅。此書擔當了此四項任務：「近者奉辭伐罪，旌麾南指」，我是奉皇上命令來討伐你們的，你既為漢臣，豈能抗旨，其勢在壓。如若抗旨，乃天下有罪之人，劉備違旨而罪逃於此，你也想當劉備第二嗎？你敢庇護他嗎？一個罪字置孫權於尷尬之地，其用意在逼。「劉琮束手」，可保全性命，你的眼前只有一條路，效法劉琮，束手納降，其意在誘導。「今治水軍八十萬」，誰言北方兵士不習水戰？單我水軍就有八十萬，你東吳有多少兵力與我抗衡？「方與將軍會獵於吳」，江東這個地方我是一定要到的，想與你孫權在這裡打打獵，好好玩玩，捉一條蒼龍回許都，你願意嗎?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是一定要來的！這封信的意思，至少這麼多。

曹操知道，這封書信，在當時，「欣賞者」就是孫權和他的臣下們了，故而在寫信中，孫權們就暗含其中了，曹操的模糊語言，其藝術魅力就是想給孫權們留下較大的思考餘地，此所謂「召喚結構」，今天看來，曹氏是很懂得「接受美學」的。

只可惜，孫權也是個硬漢子，他沒有被曹操這些「文學魅力」所傾倒，而是挺起腰桿，接受挑戰，最後，以戰爭的藝術回答了曹氏的文學藝術，讓曹操這個了不起的人物很是頭痛了一陣。

參考書目：鍾榮《詩品》

《敖陶孫詩評》

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

沈德潛《古詩源》

司馬光《資治通鑒》

曹丕《典論·自敘》

胡應麟《論漢樂府》

劉勰《文心雕龍》

（微子：劉振偉，鄧州市夏集鄉人，自由撰稿人。）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