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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什迪:新書中的「小丑」原型是特朗普

騰訊文化 張璐詩

法蘭克福書展上的拉什迪

印裔英籍小說家薩爾曼·拉什迪日前攜新書《戈爾登家》(The Golden House)亮相法蘭克福書展。在書展現場,他接受了德國電視台與《鏡報》的現場訪談,吸引了大量讀者圍觀。以下為騰訊文化整理的訪談內容。

作家得同時擔當記者的角色

記者:《戈爾登家》出版以來,不少人將其與《了不起的蓋茨比》相提並論,因為當中也寫到了財富與衰落。

拉什迪:裡面還有黑幫和謀殺,也有人會聯想到《教父》。另外,還有人將這本書與湯姆·沃爾夫的《虛榮的篝火》做比較。我覺得這三種比較合起來該是一本怎樣的書啊!肯定是一頭魔幻怪獸。

記者:你接受這樣的比較嗎?

拉什迪:接受啊。讀者完全有理由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來,蓋茨比和尼魯·戈爾登(Nero Golden,《戈爾登家》的主人公)都是將自我虛擬化的角色,蓋茨比這麼做是為了向黛西證明自己,戈爾登這麼做是為了逃避,動機不同,實質是一樣的。

至於《虛榮的篝火》,湯姆·沃爾夫當年是想做定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某一個瞬間,我想我也恰恰想捕捉這個時代的精髓。而描寫你所置身的這個時代是要冒險的,因為你缺乏與這個時代的距離和不同的視角。當然,做這件事相當令人興奮。我知道有些作家就曾經成功做到了,比如詹姆斯·鮑德溫的《另一個國度》。裡面寫到的紐約跟我書里寫到的是同一個地方,儘管他寫的是1960年代的故事,但同樣有那種(定格一個瞬間的)感覺。

記者:戈爾登家的鄰居熱內(René Unterlinden)是故事的敘述者,他的姓氏跟柏林的「菩提樹下」大街有關係嗎?

拉什迪:有關係啊。我至今清楚記得,在柏林牆倒下後,我和君特·格拉斯在菩提樹下大街喝咖啡,他忽然哭了,說沒想到還能跟我在這麼平常的日子裡一起喝咖啡。顯然他那一刻被打動了。那個場景一直留在我腦海里。也許是這個原因,我給角色這麼命名。

記者:請介紹一下「熱內」這個敘述者在書中的角色。

拉什迪:這個角色後來發展出來的戲份比我預想得更多。他是土生土長的紐約人,心懷年輕人特有的自負,一部電影還沒拍出來,便自詡比奇洛夫斯基更有導演才華。他懷疑自己的家族裡有不為人知的黑暗秘密,並準備以此作為自己第一部電影作品的題材。

但是寫著寫著,在我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熱內」逐漸從一個觀察者的角色換位變成了參與者,他自己也成為了道德戰場上的可疑人物。但我喜歡的是他的父母——他們是這本書里我偏愛的角色:這對知識分子老夫婦讓「熱內」意識到:也許人類生來有分辨善惡的願望。

我認為這一類試圖涵蓋社會萬象的小說需要做到的是,作家必須超越私人體驗,同時擔當記者的角色,去發掘、去發現一些個人生活經驗之外的題材。在寫作這本書時,至少有兩三個類似這樣的例子。比如戈爾登家的三個兒子,其中一個去做了變性手術,這是一個很具爆炸性的話題,我很慶幸迄今沒有人因為這個問題跑來指責我。

戈爾登家的另外一個兒子患上了高度自閉症——我也認識患有自閉症的人,但在做案頭功課時,我得超越這種私人認知。比如我讀到的一份專業報告說,養貓對自閉症患者有安撫和鎮靜的效用,於是我就知道我的角色需要養只貓了。

「小丑」的原型就是特朗普

記者:小說里有一個「小丑」(Joker)的角色,這是開始寫作就設定的角色嗎?

拉什迪:開始沒有「小丑」。大概兩年半以前,我開始寫這本書,最初只想為今天的紐約、或者更大範圍來說——給美國畫一幅肖像畫,用上一個德文詞,就是希望去把握這個時代的精神(Zeitgeist),去找出人們的喜惡。

而在寫作期間,我越來越意識到需要將現實中正在發生的事,包括佔領華爾街等等放進書里。緊接著,新一屆美國總統選舉開始了,在美國的每個人都離不開這件事,我忽然覺得繞開這個事件是不明智的。於是我決定用2008年奧巴馬初次競選成功人們的樂觀情緒作為開頭。我還記得當確認奧巴馬當選時,街上的陌生人開始彼此擁抱,大家都覺得放下了心頭大石。 我和我大兒子當時在紐約,我們到洛克菲勒中心這些熱鬧的地方去看人們怎麼慶祝,看著大家開心地笑,那場景真令人難忘。

當然,後來奧巴馬有各種不完美的表現,但後來這一切已不再是關於奧巴馬,而是關於人民的了:在他任總統的8年里,我們當中的很多人都以為自由進步的時代已經到來,以為我們的美國一直下去都會是這樣子,完全沒有預見會有一個巨大的反彈。由此,我決定應該要把這一幕現實補充到小說里。

記者:「小丑」就是特朗普?

拉什迪:對,沒有蝙蝠俠,只有「小丑」,這是我用諷刺手法去描述的特朗普:「小丑「為他特別白的皮膚而自豪。但」特朗普」的名字沒有在小說里出現過。我希望人們在讀這本書時感到自己是在現實裡面對現實的問題。

同樣的,這一切已經不光是特朗普的問題了,他實際上更接近結果而不是起因。美國正在成為一個破碎而憤怒的社會。有一群白人在奧巴馬任總統期間,對「黑人任總統」這一事實產生了極大的恐懼,他們害怕將來少數族裔人口會超越白人成為主流。

此外,美國中部有一大群對抗制度的人充滿了憤怒。他們的經濟狀況不好,他們的聲音無人聆聽,訴求無人關注,這種憤怒與種族仇視的激化不無關係。這時候忽然有個人說:「他們都是兔崽子,等我去搗爛這一切」,立即就得到了一大群支持者的回應。這個人就是特朗普。

可我認為特朗普自己也沒想到會真的當選。你看他現在老是抱怨當總統比當房產經紀難,我給他的建議是那就別幹了。

在我的書里,「小丑」只是一個背景,一個烘托的卡通角色,偶爾發出點雜音。他不是中心。

真實世界正在變成一個魔幻現實的世界

記者:在倒數第二章里,你寫到「世界依然屹立,揚基人們依然在打棒球,紐約尼克斯隊依然在輸球……」似乎一切都沒那麼糟糕?

拉什迪:這是主人公在自我安慰:世界還沒完呢。我寫到那裡,正在猜想未來會怎樣。某種程度上,生活在繼續,可是我書里的好多個角色都沒有了明天。我小說里人物的命運可都不怎麼樣,也許我就是喜歡「殺人」?要知道,無論如何,最終都無人生還。沒有死亡的生命是不完整的。

戈爾登一家的真實身份一直隱藏在他們的面具背後。我處理這個情節時採用的是神秘小說的手法,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或者希區柯克的電影那樣。我們生活在黑暗的時代,邪惡無處不在,這部小說需要去對應現實。我在書裡面借用了古典悲劇的結構。戈爾登一家是用古典語言思考的,他們虛擬化自我的時候,用的是羅馬皇帝和希臘眾神的名字。顯然這都不是普通人的世界觀,他們都是宏大的、歌劇式的形象,是被放大的人類形象。我想要在一個現實世界裡創造這些超越現實的形象。

我還想指出,希臘悲劇有一種特性:不可逃避性。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主人公身上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這種預感下,不詳氣氛層層堆砌,不論如何,災難都不可避免,然後真的就發生了。當發生時,你還是會被驚住,這就是悲劇的力量。戈爾登一家努力去掩蓋過去的身份,讀者很清楚有一天那個黑暗的秘密終會穿幫,真相會吞噬他們。而作為寫作者,要決定的是什麼時候向讀者透露多少。寫這樣的小說,我都得倒敘著寫。

記者:據說你跟特朗普認識?

拉什迪:16年前,我在一場Crosby, Stills & Nash的音樂會上見過特朗普和他的孩子們。那時他還沒什麼政治野心,我剛好坐得離他很近。我記得當時很驚訝他居然記得《伍士托》的歌詞,我們就打了個招呼。住紐約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總統競選時,90%的紐約人沒有投給他。

我們所處的是一個奇特的時代,不可能的事情都發生了。大約10天前,我在紐約和朋友伊安·麥克尤恩吃飯,我們在猜想,如果多年前我們把現在所發生的事情寫成故事交給出版社,肯定會被說情節編得也太離譜了。

菲利普·羅斯寫過一本《反美陰謀》,書里通過一位納粹角色想像新納粹在美國大行其道。我記得當時我讀這本書的時候很肯定: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可是你看現在,羅斯成預言家了。

如今真實世界正在變成一個魔幻現實的世界,所以當初寫魔幻現實主義小說的人,出於捍衛自我的考慮,都要轉型成為現實主義者了。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不少讀者對小說是抱著懷疑態度的,因為人們需要相信真實。但另一方面,我們身邊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試圖將這個世界虛擬化,廣泛傳播謊言,而這一般都由政客去操縱。

在這方面,互聯網負有很多責任。互聯網擁有大量與現實毫無區別的存在,這種存在侵蝕著我們對於真實和虛擬感官的觸角。也許這樣一來,作家們被迫要在這種悖論之上重新建構這一切:承認自己是小說家,也許就意味著他們的責任是重構真實。

如果讀到一本你很喜歡的書,你大概會對自己說:這就是世界的樣子,人們就該是這樣生活的。這種閱讀印象會一直跟著你,成為你看世界的一種視角。這就是文學可以做到的。在這種作者與讀者一對一的狀態下,可以幫助人們重塑對現實本質的理解。

記者:你是說這個時代的小說家有責任以政治為寫作題材嗎?

拉什迪:我曾經與索爾·貝婁就此問題有過爭論。當時他在演講台上,我在台下向他提問說,美國是一個超級大國,居然極少見到有美國作家以此為題材,寫作美國與世界的關係。類似的是大英帝國時期,19世紀沒什麼英國作家是以大英帝國為寫作題材的,狄更斯所有作品中都找不到幾處相關的註腳。

我當時問貝婁:為什麼美國作家沒幾個承擔起了當代作家的責任?貝婁就生氣了,他回答說:「作家不存在『責任』一說,我們只有靈感。」現在我也站在他那一邊了。我也認為藝術家按直覺去創造就對了,我們無法將責任強加於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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