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知識 > 豆瓣日記:如果你在倫敦,請代我吻一下查令十字街84號

豆瓣日記:如果你在倫敦,請代我吻一下查令十字街84號

本文作者「月亮先生」,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有些時候,追尋一個舊時代的細微蹤跡實在是太難了。我輪番地使用google、bing和百度,得到的僅僅是幾張模糊的,沒有時效性的照片。tripadvisor上的照片稍微喜慶一點,但也看不見多少行人。就好像查令十字街快死了,死在人們的遺忘和喜新厭舊中。

其實查令十字街活得好好的。它是歷史街區(雖然這在倫敦並不顯眼),是交通要道,是倫敦的圖書交易中心(雖然已不在它的黃金時代),街的盡頭還有查令十字街劇院和聖馬丁藝術學院……如今,因為大量現代餐廳、唱片行和買手店的進駐而成為新的潮流街區--如果你不想塞車,你可以在世界最古老的地鐵系統里晃蕩片刻,然後從查令十字街站的出口鑽出來,就像突然站到了這個龐大城市小心臟的正上方。

只是查令十字街還是在模糊不清地對著過去說再見了。曾經是全英國最棒的專業書店和獨立書店集中地的查令十字街在2001年以一場業主和租賃房曠日持久的紛爭正式宣布獨立書店黃金時代的落幕。負有盛名的女權主義書店Silver Moon,藝術書店Zwemmers和Shipley the Art因為無法承受日益上漲的租金而宣布永久歇業。獨立書店和二手書店大量地從臨街的鋪位撤走,如今留下的大多是大型連鎖書店和餐廳這樣流水更多的營生。

而讓Helene Hanff魂牽夢縈20多年的舊書店Marks&Co. 因為老闆之一Mark的離世,後代也無意再經營舊書業務而很早就關閉了。原址在1990年代成為了一家大眾唱片行,後來被幾個零售店先後租賃。2009年,當它變成一家Med Kitchen,二樓的某個角落依然保持著當年舊書店的陳設,以紀念《查令十字街84號》和Helene的情誼。而現在,你能找到的,只是在一個新鮮的麥當勞標誌旁邊一段刻著銘文的銅片:

「查令十字街84號,Marks&Co. 書店曾經在此營業。它因為Helene Hanff的書而世界聞名!」

這是一個在舊時代里尋找更舊的時代的故事了--舊到我們都不能回到我們已經告別的習慣里繼續生活了。我上一次鄭重其事地寫信是在我的大學時代,用來和潘浪、小萌保持聯繫。每次都會在信紙下鋪好複寫紙 ,方便留底,好時時翻看。算計著郵寄的時間,時不時地去翻翻信箱都是曾經重要的生活規則。現如今,連email我們都回復得越來越短,巴不得在微信上一個「在么」就能迅速展開一場聊天,你還有見過新的書信體小說么?郵筒里只塞滿了各種各樣賬單和廣告的日子裡,哪裡還有人能攢起給別人的哪怕隻言片語來出本書呢?

所以閱讀這些輾轉在「查令十字街84號」,「東九十五大街14號」和東七十二大街305號」的信件變得極其有意思。Helene算不上一個成功的編劇,她的劇本屢獲百老匯老闆的賞識,但從未被製作並並在百老匯上演。幾乎所有可以查到的履歷上都有一個扎眼的形容詞「一生窮困潦倒」。直到她陸續出版了幾本暢銷書(其中包括了這本《查令十字街84號》),她的生活才以作家的身份安定下來。

看起來就不是個時髦而且討喜的人,在當時的紐約都有點格格不入。安妮班克羅夫在1987年的同名電影中的扮相實在太絕了。粗框的,能遮住大半邊臉的眼鏡,皺巴巴的從超市裡淘來的褐色毛衣,配上亂糟糟的西瓜頭,抽廉價煙草,只交幾個朋友,對「不再流行的英國出版的英國文學」一片痴心,永遠算不清英鎊和美元之間的匯率,而且經常有神經兮兮的埋冤的嘲諷。

但是多虧了這種熱情的,白羊座式的神經兮兮,Helene讓本來無聊的商業通信變得好玩極了。她氣急敗壞地埋怨那些過於時髦的紐約書店,固執己見地在信封里放上現金,吐槽英國聖公會的諸公們竟然容許這樣一本邋遢的拉丁文《聖經》出版:只是第三封信,她就把自己親戚的宗教信仰挨個調侃了一遍……在還稱呼弗蘭克「敬啟者」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給Marks&Co.書店的員工們寄去了聖誕禮物--一個盛滿食品的包裹。這在戰後施行商品配給制的倫敦,實在是一個天大的意外:弗蘭克和他的同事們要麼忍受每戶每星期2盎司肉,每人每個月1個雞蛋的配額,要麼只能狠狠心花大價錢去黑市冒一下險。

所以,即使像弗蘭克這樣一本正經的英國紳士,除了在信里言語謹慎地回應Helene各種各樣尋找珍奇過版書的要求,竟然也開始慢慢地談論自己的生活,談論自己的同事了。安東尼奧霍普金斯在1987年還沒步上神壇,演起一個沉默木訥的中年男人毫不費力。他會要求自己的同事塞西莉不要寫信給Helene,因為他覺得不妥;他會在每天晚餐的餐桌上對著妻子諾拉說「做得美味極了」,儘管彼此都知道那點可憐巴巴的食材根本沒有什麼發揮的餘地;他一本正經地回復Helene撒嬌式地抱怨,說本著一個職業尋書人的精神,當然不會忘記她念念不忘的《牛津英文詩選》、《通俗拉丁文聖經》和約翰亨利。

對著一個遠在紐約的客戶講自己的出差,開玩笑說諾拉已經把他當做房客,只有帶著Helene送來的火腿回家才能平息她的怒火,這是多麼親密的傾訴啊!難怪妻子諾拉會在後來給Helene的信里說自己都有些嫉妒了,連塞西莉都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在弗蘭克出差期間自作主張地回信,因為他們已經將這個想像中的,居住在紐約的女顧客稱作「弗蘭克的Helene」。其實,弗蘭克一直到他在給Helene的第13封回信的時候才不再例行公事地將回信留件存檔,並且終於把稱呼從「Hanff小姐」改成了「親愛的Helene」。Helene也是在很久之後開始稱呼「親愛的弗蘭基」。她一直試圖改變弗蘭克在回信中那種英國紳士獨有的拘謹感,她的努力見了點成效,但我還是覺得書店的其它人寫給她的信更加親密和活潑一些。

英國之行早在Helene回復塞西莉的信里就已經露出了端倪。Helene對倫敦的想像里滿是約翰多恩、伊麗莎白一世和溫柏街,這簡直和我們太像了。(我一度覺得整個倫敦就應該是《霧都孤兒》那種調調,之後就變成總覺得整個倫敦上空都應該布滿騎著掃把的巫師。)是書店一眾人等讓倫敦在一系列細小瑣碎的溫暖事情中站了起來。塞西莉慷慨分享了約克郡布丁的菜譜;諾拉寄來了博爾頓老太太親手綉制的帶點愛爾蘭風格的桌布,她自己則忙著在用僅剩的一雙絲襪想辦法在黑市上換幾個罐頭來。弗蘭克更是提出了無數次的建議,Helene可以來看女王加冕,Helene可以住在橡原巷37號,Helene可以去見見博爾頓老太太,Helene也許還可以搭著他們「出著血」買的1939型的老款車去趟海邊,只要它不回半路拋錨……

只是弗蘭克這邊有多少建議,Helene這邊就有多少突髮狀況。房東突然結束租約讓她不得不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貼在了「東七十二大街305號」的公寓里。當她好容易顛簸著找到了報酬豐厚的工作之後,又不得不將一大筆錢交給了牙醫,結果牙醫外出度假了,她依然困守在紐約。

不斷的建議和突髮狀況有來有往地延續到了1969年,因為弗蘭克突發急性盲腸炎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Helene對古版書的痴迷,對遠方的朋友的愉悅,以及力所能及的慷慨,或許再加上一點點的孤獨吧(在她與哈潑雜誌的編輯長談之後,由衷地感嘆「弗蘭基,這世界了解我的人只剩你一個了。),如果不是弗蘭克彬彬有禮、事無巨細,甚至在通信的後期向Helene敞開了連他妻子都未能完全體會的內心,我們絕不會有這樣的故事了,我們也絕不會有對一個二手書店如此的懷戀。一個是孤獨的,一個是沉默的,但故事就是在這樣的互相作用下,發生了。

根據Helene1973年成書的《布隆巴利街的公爵夫人》的記載,她終於在1971年到訪倫敦,拜訪了名義上依然營業但已經空空的查令十字街84號(書店最終在1977年完全關閉)。她見到了那些喜歡《查令十字街84號》的書迷,他們把它稱作「讀書人的聖經」。她也見到了諾拉和希拉,讓他們見到了她從未改變過的嬉笑怒罵的開朗性格。

只是,她還是與Marks&Co.,與弗蘭克,這兩個在記憶中佔據最重要位置的部分永遠錯過了。在她一生中剩下的時光,她也只能和我們一樣,從好友馬克辛的信中,想像這個書店和那些人應有的樣子了:

「一陣古書的陳舊氣味撲鼻而來。我是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是一種混雜著霉味兒、長年積塵的氣息,加上牆壁、地板散發的木頭香……」

我們永遠是不能回到舊生活里去的了。沒人使用機械打字機了,沒人寫信了,沒人再能準確地算出郵寄所需要的時間了,甚至去書店,或者讀書的時間都在減少。我們也未必要因為告別一個時代而時時哀傷。我們只是需要知道,並且試圖理解,那些慢慢的寫字的,通信的,等待半個月、時時檢查信箱的,在茫茫人海中,抓住一個知音的歲月,有它自己的溫暖。

(全文完)

本文作者「月亮先生」,現居上海,目前已發表了20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月亮先生」關注Ta。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每日豆瓣 的精彩文章:

豆瓣日記:我是怎樣光明正大地用361元買到大劇院580元的票
豆瓣日記:易拉罐產商的騙局:被掩蓋的致癌物
豆瓣日記:沒有什麼能比一碗面更溫暖飢餓的胃
豆瓣日記:八月十五走人家

TAG:每日豆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