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二十二二十三

二十二

他把她輕輕放在草地上，用力鏟下了第一鏟土，好像黑色的岩漿在鐵鏟上靜靜流淌。

「李詢昭，你知道黑色代表什麼嗎。」

「我不知道，總之是什麼不好的東西。」

「什麼嘛，跟你說的一點也不一樣，黑色代表幸運。」

「幸運？你一定在開玩笑。」

他低下頭，認真地翻著一鏟又一鏟泥土，土地很硬，鏟子的木頭把早已脫落，尖利的金屬邊緣劃開了他的手掌，一串串血珠順勢滑落。

「真的，我沒說謊。我問你，你之前見過黑色的花嗎？」

「沒有，可是……」

按照想像的樣子，他挖好了墓穴，把斷落在其中的草根一根根撿出，再用手掌去盡量使周圍的泥土變得平整，他來到她的身邊，撫平她裙子上的褶皺。他在儘力，一絲不苟地打理好她最後的模樣。

「李徇昭。」

「嗯？」

「你喜歡彗星嗎？」

「算不上吧，彗星和其他星星有什麼不同嗎？」

他輕輕抱起她，凝視著她如絲的長髮和細長而微小的睫毛，走向那個泥土構成的整齊而簡陋的墓穴。

直到他懷裡的人突然被奪走。

「洛欣！洛欣！回答我呀！」對面的人叫著，搖晃著那脆弱的身軀，隨後扭過頭來，瞪著他說,「混蛋！你把我女兒怎麼樣了！為什麼會這樣呀？」

「行星們都是繞著各自的恆星，日復一日轉著單調的圈。彗星不一樣的，拖著只屬於自己的光，轉到這兒，轉到那兒。」

「哦。」

「但彗星並不願意這麼做的，這樣做很孤獨。一個人在黑夜裡冷著，品嘗著夜空中留下的一滴又一滴寂寞，自己給自己講笑話，自己的心情給自己說。」

他的嘴張了張，沒有說話。

對面的人望著他，眼神逐漸由憤怒轉為無助，慢慢低下了頭，原本高大的身軀在此刻顯得如此佝僂。

「都是我的錯呀！都是我不應該讓你出來，讓這些混蛋們殺死，都是我......」那人用力捶著自己的胸口，抬頭望天，眼淚從眼眶奔騰而出。

那人拍拍洛欣的臉，把她放在自己的背上，一步一步地往向前走。

「走，女兒，咱們回家。你媽，我，你的兄弟和朋友，都在等著你呢。」那人說，「他們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等等。」李徇昭抓住了那人的一隻手。

「滾！」

那人拿起槍，用槍托狠狠敲擊他的後腦，他只覺得眼前發黑，血從他的鼻子里冒出來，手不自覺地鬆了。

那人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一步一步地走。

「我不殺你，不殺你......」那人喃喃地說。

他向前栽倒，模糊的視線中，孤單的身影漸行漸遠，他顫抖著閉上了雙眼。

黑暗，籠罩了一切。

「那然後呢？」

「然後總會有那麼一天，他會被人以恰當的方式接住，從那一天開始，夜空將不再寂寞，有人來保護她，來溫暖整個星空。」

「李徇昭。」

（呼吸聲）

「你願意接住我嗎。」

二十三

「073號」

「073號，快醒醒。」

「073號」

一個聲音漸漸由小變大，其間還夾雜一些噼里啪啦的爆響。

「你是誰？」

「很抱歉如此突兀地打擾你。現在，你的自主意識暫時離體，單獨處在我營造的遠程鏈接中。」

「你是藍海？」

「是的。073號，把那個東西給我。」

「什麼東西，我聽不懂。」

「073號,你現在應該明白我讓你找的是什麼了。」

「沒錯，我明白了。」

「那把它給我。」

「如果我不給呢。」

「073號，你從出生便帶著使命......」

「為什麼讓我殺了她？你與她無怨無仇。」

「那也是尋找的一部分。」

......

「你根本什麼也不懂。」

「正是因為不懂，才有了尋找。」

「我不會給你想要的，你說再多也是徒勞。」

停頓了一下，藍海繼續說,「從某種意義上，我是你的母親。」

「哦？是嗎？」李徇昭冷笑。

「你本沒有任何意識，只是一個冰冷的廢物，是我，賦予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現在的我一無所有。」

「不，你擁有很多。」藍海說，「如果不是因為使命的存在，你根本不會被創造出來，又怎麼能......」

「夠了！我已經聽厭了。」李徇昭說，「現在，可以讓我離開了嗎？」

「你知不知道，」聲音再次響起，「如果沒有我，你會是什麼樣子。不會像現在這樣，衣著光鮮、感受風光，還收穫了自己的夢。你會被埋在城郊的垃圾堆里，飄在沒人願意靠近的臭水溝上，你就是個......」

"混蛋！讓我走！"

「垃圾。」藍海說,「說完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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