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人間
昨晚，在邵逸夫堂看了范儉拍攝的余秀華紀錄片《搖搖晃晃的人間》，也是本屆金爵獎唯一入圍的中國紀錄片。
邵逸夫堂坐滿了人，大多是學新聞學的女生，因為觀看影片是她們的課程要求。當然，還有很多自發而來的人，也大多是女生。很多很多的姑娘們，坐滿了放映廳，來看一個女詩人的紀錄片。
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彷彿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
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在乾淨的院子里讀你的詩歌。這人間情事
恍惚如突然飛過的麻雀兒
而光陰皎潔。我不適宜肝腸寸斷
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
我要給你一本關於植物，關於莊稼的
告訴你稻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棵稗子提心弔膽的春天
其實坦白來講，初讀時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就發現是挺不錯的詩句、然後還是比較有才華的詩人。
余秀華的詩集《月光落在左手上》，還有這部紀錄片里的詩人的真心情，確實也側面印證她的書值得一讀。
當然，余秀華知名度最高的一首詩，應該是這首《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
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
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
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大半個中國什麼都在發生：
火山在噴，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關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槍口的麋鹿和丹頂鶴
我是穿過槍林彈雨去睡你
我是把無數的黑夜摁進一個黎明去睡你
我是無數個我奔跑成一個我去睡你
當然我也會被一些蝴蝶帶入歧途
把一些讚美當成春天
把一個和橫店類似的村莊當成故鄉
而它們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搖搖晃晃的人間》里有許多這首詩的介紹，余秀華的詩、網路的轉發、還有媒體關於這首詩的討論、以及引發轉發的原因分析。
其實關於詩集、關於余秀華的作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這裡也不過多的評論。
讓我特意想寫些什麼記錄昨天觀影體驗的，不是詩人的詩，而是紀錄片里非常非常多的湖北地區的風貌拍攝。
山巒、河流、草木、蟲鳴、屋宇、人物，太多太多家鄉的風景。不同地方的山、水、植被都極為不同，我從紀錄片的第一個鏡頭，就知道這是湖北鄉村的風景。那一棵棵樹、一叢叢灌木，大片大片的荷葉，每時每刻都在提醒著我，這裡就是江漢平原。很多景象太過熟悉，不時喚起自己對家鄉的記憶，以至於88分鐘的記錄片觀看時間，我很多時候在認真地辨識景物，而忽略其中的人物主體。
甚至從影片夏季的蟬鳴聲里，我一下子認出這是家鄉的夏季；從冬天下雪覆蓋田埂的厚度，我知道這是自己小時候記憶里的雪；而那丘陵般的山巒、江漢平原常見的植被，告訴我這才是自己的來處、自己的故鄉。
記錄片里的人物，從著裝到說話方式、從吃飯到生活習慣，一絲一縷還有一動一靜的細節里，我想起了湖北鄉村裡的人、想起了自己接觸過的世界、想起許多生活的點滴。
也許人從來都是離開一個地方後，才能更真切地認識和理解那生活過許久許久的角落。想到自己，從來沒有認真去了解過自己生活的那一方土地，不知道父母、長輩們曾歷經艱難的歷史，甚至不曾好好看過那平凡角落裡日常的點點滴滴。
我曾許久許久地凝望雷溪河的潺潺流水，也曾在寒冷冬季眺望平原樹木的一次次蕭瑟，還曾深深刻畫雪落滿土地時的一寸寸河山；那靜夜火車的轟鳴、夏季蟬孜孜不倦地叫聲、家鄉獨特的說話口音，不知不覺都已深深刻進自己的腦海里。終於，時隔多年，自己在離家萬里之後，又一次離家鄉的一草一木分外接近。
我無意隱藏、也不想讓你感傷，生活本就如此。每一個漂泊的人，家鄉山河都只能深深留在心裡，然後在某一些瞬間回憶，最後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所以，何必隱藏，心自有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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