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想去德國搞事情的18個足球少年嗎？這事兒，我看搞成了
40天前，歷史上首支參加德國弗里德爾杯足球賽的亞洲球隊——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在完成全部7場比賽後回到國內。雖談不上載譽歸來，但亦非無功而返。
回顧整屆賽事，似乎像極了2002年征戰世界盃的中國國家隊。歷史上首次入圍世界盃決賽階段比賽的國足小組遭遇的對手巴西與土耳其最終獲得冠軍和季軍。弗里德爾杯賽與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同組的沙爾克04與多特蒙德也雙雙闖入四強，後者更是衛冕成功。
當年，國足寄希望於在小組中相對較弱的對手哥斯大黎加身上實現突破，立志打入中國世界盃歷史上第一粒進球、獲得第一個積分甚至拿下第一場勝利。而多年後，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依然沒能從其餘對手身上全取三分。
對於孩子們來講，弗里德爾杯是他們足球生涯迄今為止參加過的規模最大、水平最高的賽事，某種程度上稱得上是他們的世界盃。當然，首次參賽的他們，也收穫四粒進球、搶下幾場平局、贏得對手尊重，更讓德甲豪門梯隊盡遣主力、傾囊而拼。這一切，都是經歷、亦是財富。
近來，利用孩子們回國後的間歇，我們對征戰弗里德爾杯的全部18名成員進行了逐一回訪。搞完事情的孩子們說了些什麼？他們有怎樣的感受？
有人用「一葉知秋」形容隊員們德國之行後的收穫。而這片葉子背後，戲很多、料很足。
傳
起 來
對於每個孩子來說，不同的場上位置、技術特點以及踢球風格決定了他們在場上獲取信息、汲取養料的方式和角度也各有差異。但如果有一點收穫是共識，那便是「傳球的重要性」。
「德國的球隊更注重傳接球和整體的配合」，作為主力中後衛打滿全部7場比賽的朱昱科表示：「和我們交手的每個球隊幾乎都是這樣，他們的隊員也有個人能力，但融入整體以後就顯得更強大。」
「感覺自己這一次比賽提高了很多，尤其是傳球方面，在傳球意識和時機方面都有了新的認識。」來自北京大興舊宮一小的田翔宇司職邊前衛，他的位置在串聯中前場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畢竟和球隊中來自大連的隊友磨合還有些生疏，再加上我們平常更注重個人能力的發揮，所以我這次在傳接球配合方面做的不夠好。」
隊員們在接受採訪時均表示，並非國內的教練不重視團隊的傳接球配合，而是相對德國球隊的教練而言，重視程度沒有那麼高。
「國內教練更重視個人技術和個人主義，就是能帶就帶、能過就過，我覺得應該多練傳球，傳球也是一種技術，是整體的技術」。有隊員表示。而事實上，球員們在場上也能明顯感受到對手流暢的傳接球配合給自己和球隊造成的壓力。
「對方在我們兇狠的逼搶下傳球失誤也很少，肯定是平時練得多，」能勝任中後場多個位置的曲皓謙表示：「沙爾克04的傳控球比其他的德國球隊還高一個層次，基本上我們是跟著對方節奏走的，非常被動。」
球隊主力左邊後衛張澤森也有著相同看法。「沙爾克04球員的身體條件還不如我們，甚至有些隊員身高低我們半個頭，但其實我們一直被對方壓在半場，根本摸不到球，他們傳球太准了，而且幾乎沒有失誤」。
作為本屆賽事發揮最好的球員之一，邊前衛朱鵬宇也表示，團隊的配合應當比個人的優秀更加重要。「一個人很強，團隊配合不好也沒用，就算梅西也不可能打我們11個人，去德國前我覺得一個球隊有一兩個突出的隊員比團隊強大重要，但現在覺得完全反過來了。」
在全隊球員中，對傳球的重要性認識最為深刻的，是與田翔宇來自同一學校的王棟。作為球隊主力後腰的王棟肩負著後場組織和發起進攻的重任，而事實上，在德國的比賽，王棟對自己的表現很不滿意。
「在國內比賽從小習慣了，拿球喜歡控制一下、觀察一下再出球，但在德國根本行不通，自己身體不佔優勢，帶球一方面拖慢了反攻的速度，另一方面對方節奏快，搶的凶，也很容易被斷球。」
快
起 來
王棟口中的「快節奏」，是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所有隊員們在德國賽場上普遍感受到的另一層壓力。
在弗里德爾杯正式比賽開始前，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在多特蒙德俱樂部教練的指導下完成了兩堂訓練課。「他們教練強調，在場上多拿球1秒，對方就能靠近我們5米，2秒就是10米。」張澤森回憶道：「所以我們在場上處理球必須要快，否則很容易被搶斷。」
而這一說法在比賽中也得到了印證。「尤其是多特蒙德和沙爾克04，整體節奏非常快，我一直跟著對方的節奏走，一點調整的機會都沒有，有時候球容易傳丟，有時候跑位跟不上。」在邊前衛位置上有著不俗表現的王逸童表示。
「相比其他球隊，沙爾克04給我們更大的壓迫感，感覺剛拿球就有人上來逼搶，有時會有點手忙腳亂的感覺。對方出球也快，防守時封堵傳球路線有時都來不及。」為球隊貢獻兩粒進球的主力後腰郭昊儒也感受頗深：「國內的比賽場上節奏相對較慢，有時間允許我們做調整。其實我們是有能力快起來的，只是以前沒有這樣的意識。」
「有時候我過了一個人，馬上就有人補位」，主力前鋒徐酩軒認為：「我們必須要做到拿球之前就觀察好隊友的跑位，拿到球後迅速做出反應。」
對於球隊進攻端的絕對核心范緒林來說，對手的快節奏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作用和發揮。「在國內比賽比較輕鬆，但在德國明顯感覺到壓迫，對手不給我思考和調整的時間，第一時間沒出球，第二時間球就被斷了。我覺得自己絕對有實力，但對手的快節奏確實讓我不適應，這也是以後我要提高的地方。」
正如范緒林所言，儘管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中的所有成員都是各自所在學校與球隊中的精英與中堅，但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此前並沒有與歐洲球隊的交手經歷，在快節奏下完成技術動作和比賽，對他們來說是一門新的課程，也是新的挑戰。
響
起 來
談到傳球，除了「節奏上的快」之外，「聲音上的響」也讓小球員們體會深刻。
「德國球隊的傳球都特別有力度，『砰砰砰』的聲音在場下聽的特別明顯。」因為膝蓋受傷，大多數時間都在場下觀戰的後防核心王政告訴我們。
以傳威脅球能力見長的後腰球員苗涵對此也頗有體會：「傳球聲音清脆，意味著傳球力量大，肯定也吃准了部位，所以傳球快和准，都是和聲音響亮聯繫在一起的。」
事實上，在多特蒙德教練指導的訓練課上，這一問題也被反覆強調。「最注重的就是傳球，而且是發力傳球。另外，什麼時候傳、怎麼傳、傳給誰都講的很清楚，確實學到了很多。」主力邊後衛崔盛承告訴我們。
作為場上隊長，主力中衛石昊也坦言：「傳球的力量直接和有效防守相關聯，對方傳球力量大，速度快，我們很難防，而相對來說我們的傳球力量上有點欠缺，有時會被對手封住傳球角度和路線。」
動
起 來
這個「動」便是無球跑位。
「我們的教練也會特彆強調無球跑位，但這次在德國比賽，才體會到它的重要性。」善於邊路突破的主力邊前衛金俊宇表示，「傳完球原地站著，隊友也可能會把球傳給別人，但如果每個人都能做到無球情況下積極跑動，拿球人就會有多種傳球選擇，這可能就是強隊和弱隊的差別。」
「教練告訴我們拿球做動作一定要堅決，要傳就傳要過就過，但有時候對方上來逼搶，隊友的跑位又沒有到位，所以一猶豫，球很容易就被斷掉了。」兩位中場球員王逸童和田翔宇在這方面都有深刻體會。
當然，「動起來」對於門將這個特殊位置來說同樣適用。「對手門將的活動範圍很大，進攻的時候站位都很靠前」，作為球隊中年齡較大的「老將」，門將秦臻經驗豐富，「自己的上前有時候不堅決，擔心對手吊門，其實只要觀察好局勢，大膽上前，一個好的門將相當於半個中後衛。」
喊
起 來
足球比賽中，球員在場上的交流格外重要。困境時的一聲怒吼、漏人時的一句提醒、跑位後的一聲呼應有時甚至能起到改變場上局勢的作用。
在場上能適應多個位置的胡濱容深知這一點的重要性。「平常和隊友們不在一起踢球，所以在場上會呼應、會經常喊，才能增加我們之間的默契。」
崔盛承則認為，在這一方面，自己和一些隊友做的並是不很好。「對手喊的聲音很大，明顯蓋過我們，我覺得在場上我們的交流還不夠，有時有點被對手震住了，蔫了的感覺。」
「我的站位視野最開闊，也能觀察到場上的整體局勢，所以也會大聲的喊出來，跟隊友交流，提醒他們。」主力門將馮梓驛表示。
作為場上隊長，石昊必須在關鍵時刻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會在場上喊，讓大家回到自己位置，或者有空檔插上，但有時在跑動當中，確實聽不到隊友在喊什麼，所以以後還要加強在場上的溝通。」
逼
起 來
事實上，在主教練王雷有效的戰術體系下，首次參加弗里德爾杯的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著實讓小組對手們吃了些苦頭，這其中也包括德甲豪門多特蒙德。而王雷戰術思想的核心便是高位逼搶。
在小組賽對陣迪加史卓普、施特拉倫與奧斯納布呂克的比賽中，我們在場面上佔據壓倒性優勢，其中兩場比賽也率先破門取得領先。而面對多特蒙德，球隊也一度贏得場上主動，甚至直到比賽結束前最後一刻都有扳平比分的絕佳機會。
「對於我們這支只有20天磨合時間的球隊來說，這是很有效的戰術打法，丟球以後迅速反搶，區域內形成多人圍搶都給對手造成了壓力。」朱昱科表示，「但其實對手也在逼我們，只是我們在一定時間和區域內對對手形成了一定的壓制而已。」
「對沙爾克04的比賽在第二天，我們就完全就沒了優勢，被對方溜著踢，根本拿不到球。」范緒林坦言，「對方的傳控很流暢，我們防守有點盲目，而我們一拿球對方反而逼的很兇，所以整場都很被動。」
「逼搶必須有持續性，要一直給對手形成壓力才能體現出作用，但這需要很大的體力做支撐。」崔盛承認為，「後半段我們都跑不動了，所以王導的戰術就不能很好的執行，被對手打了很多反擊。」
在結束了全部7場比賽之後，球員們觀看了幾場排位賽以及最後的冠軍爭奪戰。「感覺跟德國球隊的差距挺大的，如果萊比錫紅牛在我們小組，可能很難贏他們。」朱鵬宇很客觀的評價對手。
「對手的傳球節奏都很快，這本身對我們就是一種逼迫，逼的我們也要快起來，但一快，我們就不適應，就容易失誤，所以還要加強訓練，在快節奏下也能不失誤。」徐酩軒坦言。
拼
起 來
在德國足球博物館參觀期間，有一個細節令曲皓謙印象深刻。「有一個視頻畫面是德國隊的一個隊員在場上鎖骨斷了，但他還堅持比賽。」
當然，這並不是鼓勵球員們在場上要不顧一切每球必爭，畢竟，最大程度的保證自己不受傷害本身也是一種足球智慧。但另一方面，不畏懼對手的拼搏精神有時卻是球場上克敵制勝的精神法寶。
「爭頭槌的時候都沒跳起來，有點害怕對手。」隊中身體條件並不佔優的范緒林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還是不能畏懼對手，起跳干擾一下對手，也許對方也會失誤。」
「搶的不夠積極，有點怕，不太敢接球，德國人拼搶太凶，怕受傷。」苗涵也存在同樣的問題，「但在國內踢球就沒有這樣的顧慮。」
事實上，「拼」字可能會帶來一系列的連鎖效應。若全力拚下一球，也許能帶來士氣與專註度方面的提升，而躲避與畏懼，會讓球員喪失信心，場上的局勢也會更糟糕。
「被進球後態度很消極，心情也不好，結果連續失誤，造成對手連續得分，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在國內賽場習慣贏球的王棟認為自己在心態調整方面存在很大問題。
「有兩場比賽是領先的，都被對手逆轉了，就是因為進球後不夠拼，有些放鬆，注意力不集中才導致丟球。」張澤森坦言。
「沙爾克04那場，丟一個球以後，稍有鬆懈，就會接連丟球，而對多特蒙德，我們0:2落後也一直在拼，最後差點就扳平比分。」田翔宇表示。
「有時候在場上就是拼那一口氣，頂過去了，後面可能就好打，頂不過去可能就徹底輸了。」胡濱容告訴我們。
活
起 來
在德國訓練和比賽的經歷，不僅讓球員們在思想觀念和技戰術打法上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轉變，同時，很多球員對於自己在場上的位置與所扮演的角色也有了全新認識。
「原來一直以為只要個高、身體好、速度快就行，跟沙爾克04比賽後，我就覺得他們隊員身體也不佔優勢，但球隊整體強大，誰都打不破。」王逸童表示。
「多特蒙德的教練問我們『1+1等於幾』」，我回答2。但其實在足球場上，『1+1』有很多答案，兩個球員很好的結合，可以等於三個人或者四個人。」曲皓謙說。
入選2028奧運之星訓練營的馮梓驛則表示：「看了他們的比賽，自己在門前出擊的時機、如何封射門角度方面都有很深的體會」。
在排位賽讀秒扳平比分的鋒線快馬徐酩軒對於前鋒位置也有了新的理解：「對方的邊前衛和前鋒，前鋒和前腰經常交叉換位，陣型錯亂讓我們很不適應」。
隊長石昊則認為，自己在防守方面還可以做得更好：「以前就是特別猛，對方來了直接就衝上去，很容易就被過，現在我學會了延緩對手的速度，限制對手，和身邊的隊友一起配合搶斷。」
整屆比賽都表現不俗的朱鵬宇說：「以前比賽不是特別有耐心，對方進球我會有點急躁，感覺都是同齡人，德國隊員的心理素質比我們好，落後的時候，該怎麼踢還怎麼踢，這方面以後一定要改進。」
笑
起 來
據隨隊前往德國比賽同事隋波濤介紹，在弗里德爾杯對陣東道主博霍爾特的比賽現場，有很多當地家長在場邊觀賽。「有的放著躺椅，有的在地上鋪著墊子，推著小兒子看著大兒子的比賽，吃吃喝喝的，也有說有笑，感覺大家都是度假的心情，氛圍很輕鬆。」
「去之前覺得多特蒙德的教練應該特別嚴厲，但體會以後甚至覺得有點散漫，整個訓練環境很放鬆」。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多位小球員都有同樣的感覺。
「國內教練和家長可能稍微有點嚴厲吧，比賽的時候感覺他們在場下比我們還緊張，當然他們也都是恨鐵不成鋼，都是為了我們好。」有球員表示。
事實上，我們始終倡導的是一種快樂足球的理念。無論孩子未來的足球生涯能夠走多深走多遠，我們都希望他們在和足球相伴的任何年齡階段都是快樂的。
說到這裡，你也許會問，難道我們的孩子不拼搏、不傳球、不跑動、不呼應、很死板、也很憂鬱嗎？當然不是，我們的孩子很優秀，他們在集訓時間極短、又幾乎完全沒有與歐洲球隊交手經驗的情況下出征，在異國他鄉將歐洲頂級俱樂部青訓梯隊逼至傾盡全力，這本身就已經足夠具有說服力。
當然，我們的精彩表現也得到了賽事組委會的認可，2018年弗里德爾杯官方宣傳頁面，是進鈞體育中國精英隊身披國旗拼搏的身影。
好了，話說回來。能一字一句讀到這裡的朋友，若非當事18個孩子的親友，那便是致力中國青少年足球發展的同路人。我想，孩子們從當今足球發展最頂尖國家帶回的經驗，應當具有普遍意義。而畢竟「場上」得來終覺淺，絕知「場下」要躬行。借用朱熹在《司馬光好學》一文中的描述，與您共勉。
書不可不成誦，
或在馬上，
或終夜不寢時，
詠其文，
思其意，
所得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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