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是為了尊重別人，素顏是為了尊重自己

認識佳妮多年，我幾乎沒有見過她素顏的樣子。

大學軍訓去的防化研究院，那麼艱苦的日子，她都堅持五點鐘爬起來，花費一個小時來塗抹各種護膚品和彩妝。正式上課後，由於家離得比較近，她選擇了走讀。每天在課堂上碰面時，她都化著濃濃的妝容，粉底擦得很厚，豆沙色的口紅把整個人襯得很洋氣。

佳妮的妝化得很精緻，可無形中還是會給人帶來一種距離感。跟她不熟的同學往往會覺得這女孩不太好相處，但其實並非如此。偶爾，我會開玩笑逗她：「有本事你卸了妝去約會？我請你吃一個月的飯。」

她撇撇嘴說：「還是算了吧！我可沒那個膽。告訴你吧，每天卸了妝以後，我都懶（不）得（敢）照鏡子。」

大學畢業後，佳妮到國外讀研究生，之後留在國外工作，極少回來。起初，她還會在微博和微信上更新狀態，發布一些照片，她依舊化著濃艷的妝容，穿著時尚的衣服，和原來沒什麼兩樣。後來，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好像銷聲匿跡了，偶爾會曬出兩張風景照，但她自己從未再露過臉。

一晃十年過去了。今年春節前，佳妮回國了，我們藉機見了一次面。此次會面，讓我倍感驚訝。那個紅唇白膚的女孩已經變得讓我不敢相認了。她留著一頭瀑布般的黑直長發，穿了一件米色的羊絨衫，素凈的臉透出了一抹知性淡然的味道。

「咦，你居然敢不化妝出門啦？」我調侃地說。

「是呀，咱現在可是三十歲的女人了！越活越有勇氣啦！」

佳妮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一道月牙。

「我就納悶，什麼東西這麼強大，能讓你『脫胎換骨』？」我忍不住問她。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終於敢面對自己了吧！」佳妮淡淡地說。

蛻變之後的人在說起過往的經歷時，總是雲淡風輕，但過程中的掙扎唯有他們自己最清楚。佳妮故意把臉靠近我，說：「你看，我的皮膚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好。以前很怕被別人發現，就用化妝來掩蓋，但這個東西治標不治本，越是化妝底子越差。以前，我特別享受別人誇我皮膚好的那種感覺，可每次卸妝後，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就想發脾氣。」

「那後來……你怎麼敢素麵朝天了？」

「我讀研一的時候，生了一場病。當時挺嚴重的，是我的室友把我送到了醫院，那些天我已經顧不上儀錶了，因為實在太難受了。沒想到的是，室友居然跟我說：『你不化妝的樣子，看起來挺清秀的，有一種自然的美。』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竟有一絲感動。那次病癒後，我就逐漸嘗試化淡妝，甚至是素顏見人。

「起初，我還會有一點兒不適應，怕別人盯著自己看。到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跟我說：『Anni（佳妮的英文名），你越來越漂亮了。』我才意識到，原來真實的自己沒有想像的那麼『見不得人』。不化妝以後，我覺得輕鬆了很多，好像有更多的時間去享受生活了，而不是每天想著怎麼去掩蓋不夠白的皮膚、單眼皮……到最後，我竟也喜歡上了每天醒來時的自己，雖然看起來蓬頭垢面的，但對著鏡子照的時候，我沒那麼『討厭』自己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都有過類似的經歷和感受，至少我是有過的。從小到大，我的皮膚也不是那麼好，臉頰上有著星星點點的小雀斑。為了這些雀斑，我跟自己較了很多年的勁，甚至認為它是遺傳姥姥的，因此賭氣不去看望姥姥。

很多年後，我在跟人聊天時，都不願意直視別人的眼睛，生怕他們會嘲笑我的小雀斑。我還偷偷地哭過，埋怨生活不公平，為什麼不讓我長一張蛋清似的臉。我時常會留意周圍的女孩，看是否也有人和我一樣，再看看她們是怎麼面對的？很可惜，在別人的身上，我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影子，不管怎麼比較，都無法安慰那顆自卑的心。

有那麼幾年，我把所有的不順都歸咎於皮膚不好、長得不夠漂亮。現在想想，我真是傻得可以呢！直到工作的第二年，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逐漸步入奮鬥的正軌。工作帶給我成就感和自信，讓我逐漸敢抬起頭跟人交談，也讓我變得愛說、愛笑。奇怪的是，好像從此以後生活也變得順遂了，小雀斑似乎並沒有阻擋這一切的發生。

一次偶然的機會，表姐介紹我到醫院皮膚科進行祛斑治療。做完之後，小雀斑確實比以前少了，也淡了，但我突然發現，我的內心並沒有多年前所想像的那麼興奮和激動，我的樣子也並沒有因為少了幾顆雀斑而發生巨大的改變。

我終於意識到，所有的問題不是出在臉上，而是出在我的心裡。

到現在，小雀斑依然沒有徹底遠離我，但我知道，其他人不會太把它當回事，除非我自己時刻把它裝在腦子裡。那天去逛街，我看到某品牌店的大海報上，一個金髮碧眼的模特擺著性感的pose（姿勢），臉頰上有著星星點點的雀斑，比我還要嚴重得多。

「模特臉上的那個東西叫什麼？」心儀的男生問我。

「噢，雀斑啊！你看，我臉上也有的。」我大大方方地說。

「有人把這個東西視為幸運的象徵……」他一本正經地說。

「是啊，我是覺得自己挺幸運的！」我笑著回應。

我們介意別人會發現、會嘲笑某一件事、某一個缺點，往往是我們自己對它心懷芥蒂；我們害怕別人不接受真實的自己，往往是我們自己不肯接受真實的自己。

敞開心扉，直視自己的一切，也許，你會發現——沒有什麼比自信來得更有底氣了。

- END -

作者：米格格，治癒系作者，從不奢望轟轟烈烈的人生，卻一直在安靜中篤定前行。新書《不完美也可以很美好》即將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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