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科拉里，最後的天鵝絕唱？

一

我向來是個喜歡尋找時間節點，探尋規律巧合的人。

我曾設想過斯科拉里最完美謝幕演出的樣子。

11月4日，恆大主場迎戰天津權健，斯科拉里再戰卡納瓦羅。巴西人用一場勝利為恆大鎖定七連冠，用獎盃告訴卡帥，憑什麼當年能夠取代他。

兩年半光陰，始於卡納瓦羅，終於卡納瓦羅。老斯都是贏家，那該是多好的劇本。爭議陰霾一朝散盡，巴西老農昂首回家。

可誰也沒有想到，斯科拉里會以如此狂躁的方式，讓自己的絕唱來得如此猝不及防。他沖入場內對著裁判咆哮的畫面，或許將成為他恆大生涯最後的定格。

這一幕讓我覺得有些心酸。遙想里皮時代，哪用得著銀狐親自出馬，每逢爭議時刻，馬達洛尼和李鐵都會沖在前方。但昨晚的老斯，像個孤獨的將軍，獨自踏上了疆場。

頂撞裁判被罰出場，按照中國足協本賽季的從嚴標準，斯科拉里極有可能在尷尬中與廣州作別。畢竟，前不久同樣被罰出場的上港主帥博阿斯，收到的可是禁賽8場的巨額罰單。同是爭冠球隊，足協很難網開一面。

賽後發布會上，我問助教保羅，斯科拉里是否冷靜了下來？保羅說，教練還是很高興的，因為我們絕殺贏球了。

但總有人不夠高興，恆大多位中高層聚集在貴賓通道口，緊急商量著應急預案。斯科拉里的聽證會傳單很快要來，衝冠生死戰沒有主帥怎麼辦？

儘管這個主帥，早已不在他們的未來計劃之中。

二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還有一個月就將跨入古稀之年的斯科拉里，戎馬一生殺遍天下，決不允許最終的篇章，是草革裹屍還。

他逐漸失去了球迷的民心，老闆的耐心，乃至球員的信心。但他仍要堅持最後的困獸猶鬥。

在被罰出場的瞬間，他大聲喊住了準備陪他一起退場的翻譯：你給我回去繼續幫助指揮！

入秋的廣州城涼風習習，斯科拉里卻是大汗淋漓。他仍在揮舞著擦汗的白毛巾，站在更衣室門外，沖著數十米之遙的場內繼續高喊。

在現場數萬人的嘈雜聲里，誰也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斯科拉里很清楚，這一夜的天河主席台上，坐著里皮和他的團隊。那是中國足球唯一無可爭議的大神，走到哪裡都被高山仰止。

所以斯科拉里必須要竭盡所有，拼下自己治下的中超三連冠。這樣他才有底氣在告別的時刻對著全世界說：冠軍數量上，我贏了里皮！

這是一位冠軍教練最後的倔強，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三

恆大8年隊史，最受爭議的主帥，當屬斯科拉里。

我問過很多球員，斯科拉里究竟有沒有貨？幾乎所有的回答都是，老頭還是很有水準的，是個世界級的主教練。

但無論在媒體還是球迷眼中，斯科拉里的致命短板都那麼顯而易見。其一，進攻缺乏套路，過於依賴明星球員單打獨鬥；其二，臨場指揮不佳，鮮有妙手回春及時糾錯的成功案例。

空有高拉特和阿蘭這樣的強力外援，郜林、于漢超等一線國腳，但恆大的進攻，經常陷入「進了前場30米區域不知該怎麼辦」的窘境，斯科拉里顯然難辭其咎。

從比賽流暢度和觀賞性來說，斯托伊科維奇的富力、卡納瓦羅的權健、曼薩諾的貴州恆豐，都顯然優於六冠王廣州恆大。哪怕是昨晚的保級隊延邊富德，在反擊中的手段和套路都更加清晰有效。

里皮時代，常有陣型切換、球員換位、替補揚威的經典瞬間。或許是知道銀狐現場觀戰，向來保守的斯科拉里，也罕見的來了一次乾坤大挪移。鄒正被放在了極不習慣的右後衛，打了兩年右路的王上源去踢後腰，而單兵防守能力不佳的劉健，則完全暴露在了對方最強點斯蒂夫的火力之下。

中場缺乏保護，後防一對一被完爆，前場看似強點頗多，卻始終無法形成合力。這不是一場比賽的分析，而是恆大整個賽季的縮影。戰至27輪，恆大36粒失球已創隊史最差紀錄，而連續六年的攻擊力之王寶座，也極有可能被上港超越。

4-3的逆轉看上去蕩氣迴腸，但外界的一致評價，卻與斯科拉里關係不大。輿論都在說，這是冠軍球員們生死時刻的自我救贖，1-2落後時的瘋狂反撲，完全是出於他們自己的心中熱血。

四

然而，最後的告別時刻，我希望多給斯科拉里一些理解，和尊重。

因為我一直以來都覺得，把斯科拉里的恆大和里皮的恆大對比，是有失公平的。

里皮時代，恆大外援高人一等，在中超普遍流行百萬美元級外援時，身價千萬的孔卡就是劉永灼描述的「中超梅西」。那些年，恆大壟斷的一線國腳正值盛年，85和87一代同處巔峰，國內罕逢敵手。

於是，我們看到了2013賽季最全盛的恆大王朝。那一年發生的所有故事，都成了廣州球迷心中最美的眷戀，也成為後來者都無法企及的標杆。

但過於美好的巔峰記憶，通常會讓我們有了選擇性遺忘。我們會忘記，當2013賽季足協杯決賽次回合穆里奇和埃神同時停賽時，里皮也沒能完成對貴州人和的逆轉；我們會忘記，當2014賽季恆大外援配置下滑為「迪亞曼蒂+吉拉迪諾」這義大利二老時，恆大也只是堪堪保住了聯賽冠軍而已。

在被過度神化的里皮映襯下，斯科拉里不可避免的被妖魔化了。

當斯科拉里2015年中期接手恆大時，中國足球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巨頭大鱷紛紛入主，恆大不再是唯一的燒錢大戶，史上最瘋狂的軍備競賽之下，是恆大的牌面優勢在不斷縮小。

2015年斯科拉里率恆大再度登頂亞洲時，我曾感慨他已經榨乾了這幫老臣的最後一滴鮮血。自此之後，前路漫漫，很難再續輝煌。

當85和87兩代精英先後邁過而立之年，當37歲的老隊長鄭智開始勉力支撐，當93後的幾位「小將」陸續讓人失望，跌落神壇將成為恆大不可避免的結局。他們的失球乃至輸球，不再是因為漫不經心的一打盹，而是身心俱疲之後的有心無力。

相比之下，以89和91為核心班底的上港，則走在了四年前恆大躥升的道路之上。胡爾克和奧斯卡的組合花費了超過1億歐元，其統治級優勢自然不輸當年的孔卡加埃神。足協杯橫掃恆大之後，上港隊長王燊超說，我們隊正值巔峰，以前都是仰望學習恆大，現在該我們證明自己了。

狀態火熱的上港正在衝刺，而已然老邁的恆大，只能在下坡路上拚命踩著剎車。保利尼奧原本是他們最後的剎車片，卻在最關鍵的時刻被突然抽走。

我相信，那一刻的斯科拉里，已然能預示到自己的終局。

無語問蒼天，但蒼天饒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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