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書寫歷史創傷 我希望它不會標記某種結局
北京時間10月5日19時(瑞典當地時間13時),瑞典文學院宣布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日裔英國籍作家石黑一雄。頒獎詞說:「他的小說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們與世界連為一體的幻覺下,他展現了一道深淵。」
在之前博彩公司開出的賠率榜單中,並未出現過石黑一雄的名字,石黑一雄獲獎時,不少人感嘆諾獎再次「爆冷」。不過,在世界文壇上,石黑一雄早已有一席之地。
媒體採訪了剛獲得諾獎的石黑一雄。石黑一雄目前住在英國倫敦,當BBC向他告知獲得諾獎時,他甚至一開始以為是玩笑,因為評委會一直沒有聯繫過他,「這是一個巨大的榮譽,主要是因為這意味著我追隨了最偉大的作家的腳步,所以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讚揚。」
按照慣例,諾貝爾文學獎都是在每年10月的第二個周四揭曉,有時候也會因為瑞典學院評委們對最後結果有分歧,導致揭曉時間延期。2017年是近年來諾貝爾文學獎揭曉最早的一年。今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獎金為900萬瑞典克朗,摺合約740萬元人民幣,比去年獎金多出100萬瑞典克朗。
自嘲太年輕
不相信獲獎
石黑一雄目前住在倫敦,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雖然周圍一片混亂,不斷湧進採訪的記者,但石黑一雄依然平靜,像他的語言文字一樣淡然。他笑著說:「這是絕對的混亂。我的經紀人打電話說,宣布我是諾貝爾獎得主,我沒有真正相信,直到記者開始打電話以及來到我家門外。怎麼有那麼多記者知道我的家?」
石黑一雄說,自己很榮幸獲得諾獎,他希望諾貝爾獎成為一種永遠的力量,「這個世界正處於一個非常不確定的時刻,我希望所有的諾貝爾獎都能像現在這樣,成為世界上一股積極力量。如果我今年能在某種形式上成為某種潮流的一部分,在一個非常不確定的時間裡營造某種積極的氛圍,我將深受感動。」
石黑一雄也分享了自己的另一種心情,「我的一部分感覺就像一個冒名頂替者,感覺很糟糕。村上春樹、薩爾曼·拉什迪、瑪格麗特·阿特伍德、麥克卡西、麥卡錫,都馬上進入了我腦海,我只是想,哇!我太年輕了,不能贏得這樣的東西。但是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62歲,處於獲獎作家的平均年齡。」
獲得諾獎後,石黑一雄也表達了對諾貝爾文學獎可能帶來的影響,「我希望它不會標記某種結局。我不得不在許多作為公眾名人作家的需求之間爭取很多的寫作生涯,並找到做實際工作的時間和空間,我希望自己的寫作繼續下去,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獲獎是昨天的事。」石黑一雄說,「只是希望我不要懶惰或自滿,希望我的工作不會改變。我還希望年輕的讀者不要被諾貝爾文學獎推翻。」
從日本到英國
從小最愛音樂
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名字便昭示了他的日本血統,他至今仍保留著日式得體的社交禮節,一開口卻是純正的英倫腔,兩個國家的文化在他身上像影子般相互交疊,難以割離。
1954年,石黑一雄生於日本長崎。五歲時,身為海洋學家的父親石黑靜男因替英國北海石油公司工作,全家移民英國。離開日本時,石黑一雄以為這次搬家只是暫時的,身上還帶著日語教材,未料想之後全家一直定居於英國東南部的吉爾福德市。
石黑一雄的寫作興趣最早源自對間諜小說的喜愛。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他就讀的公立小學正進行現代化的教育試驗,不設置「課程」概念,校長鼓勵學生遵從自己的自主選擇。石黑一雄開始閱讀夏洛克·福爾摩斯,並模仿維多利亞偵探小說的敘事結構,在作品中塑造了一個叫做「西尼爾先生」的間諜角色。從那時起,他便意識到:「當你在一個輕鬆的環境中,寫作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憑藉著比同齡人出眾的寫作才能,石黑一雄進入英國沃金語法學校,在這所沿襲了英國社會傳統風俗的學校里,他的音樂愛好得以萌芽。在那台父親從日本買給他的小型索尼台盤式錄音機里,少年石黑一雄竭力從嘈雜的嗡嗡聲中分辨每一句歌詞。十三歲那年,他買下人生第一張鮑勃·迪倫的唱片《約翰·韋斯利·哈丁》,深深為其「意識流」和「超現實主義」而著迷。瓊尼·米歇爾自由自在的牛仔生活,蠱惑著石黑一雄寫下第一首歌的開頭:「你是否永不再睜開雙眼,在我們生活和嬉鬧的海岸。」這段與音樂的緣分最終化為他的作品《小夜曲》中五個與音樂相關的哀傷故事。石黑一雄還喜歡彈吉他、打鼓。高中畢業後,石黑一雄一度做過樂隊打擊樂手。英國媒體評論石黑一雄是電影、戲劇和小說一起玩耍。他也作詞,最近與爵士女歌手史黛西·肯特合作的爵士專輯《早安,幸福》暢銷法國。
他厲害在哪兒
東西文化碰撞
石黑一雄說他得知獲獎時,想起了村上春樹,而村上春樹是這樣評價他的作品——在石黑一雄的小說中有「特別坦誠和溫柔的品質,既親切又自然」。
石黑一雄1954年在日本長崎出生,5歲時搬到了英國。正如石黑一雄《被掩埋的巨人》中文譯者周小進和《無可慰藉》的中文譯者郭國良所說,東西文化的碰撞對他的寫作有很大影響,「他畢竟是東方人,雖然用的是英語寫作,但敘事和表達上都還是東方式的。」
石黑一雄說,在英國生活的日本家庭對他的寫作至關重要,讓他從不同的角度看待許多英國同行。探討變革中人們內心的感受,「記憶」是貫穿在石黑一雄創作始終的主題。如他的第一部小說《遠山淡景》講述了在英格蘭生活的日本寡婦悅子的故事,故事影射了日本長崎的災難和戰後恢復;《浮世畫家》則通過一位日本畫家回憶自己從軍的經歷,探討了日本國民對二戰的態度;《無可慰藉》講的是在一個不知名的歐洲小鎮,一名鋼琴家如何掙扎著按照計划去演出的故事……
評論界認為,在石黑一雄的作品中,人物內心世界的孤獨、壓抑、自欺與不安,雙重敘事策略起到了解構敘事者自我身份的奇特效果。石黑一雄認為,這是「日本藝術的悠久傳統,表面的平靜和表面的剋制」,如果被壓制的話,情緒會更強烈。
作家簡介
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著名日裔英國小說家。1954年11月8日生於日本長崎,1960年隨家人移民英國。獲英國及愛爾蘭圖書協會頒發的「惠特布萊德」年度最佳小說獎和英國布克獎(Booker Prize)的提名。他的文體以細膩優美著稱,幾乎每部小說都被提名或得獎,其作品已被翻譯成二十八種語言。其作品有《遠山淡景》《長日留痕》《無可慰藉》《千萬別丟下我》《浮世畫家》等。石黑一雄的代表作《無可慰藉》《別讓我走》《長日將盡》《被埋葬的巨人》也已經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
對話
石黑一雄
「諾獎」像一個
最終的夢想
記者:作為一名作家,有期待過諾貝爾文學獎嗎?
石黑一雄:不,沒有,我當然沒有期待這個獎。這不是我一般會想的事情,但我必須說這確實是一個令人吃驚的獎項。但這是十分珍貴的。委員會為一些相當好的作品站了出來。世界正處在一個非常不穩定的時期,人們對於價值十分不確定。我確實相信諾貝爾獎意味著一些好的事情。同時我很榮幸與偉大的科學獎和諾貝爾獎獲得者一起獲獎。我認為委員會保持了他們推動世界向好發展的信用。
記者:獲獎有什麼感受呢?
石黑一雄:我十分感動。我們都有過關於諾貝爾獎的想法,不僅是諾貝爾文學獎,還有其他諾貝爾獎。這個獎被過度消費了,我們從小就聽過諾貝爾,這是我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都夢想過獲得諾貝爾獎,這看起來像一個最終的夢想。
綜合
編輯:劉瑾龍
統籌:彭玥嘉
編審:劉文強
石黑一雄作品:書寫歷史創傷
北京時間10月5日,瑞典文學院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宣布,將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授予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頒獎詞說:「他的小說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們與世界連為一體的幻覺下,他展現了一道深淵。」
諾貝爾文學獎正式公布,今年的獲獎者是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瑞典文學院將其創作母題歸納為「記憶、時間和自我欺騙」,並稱:「石黑一雄的小說以巨大的情感力量,揭露了我們與世界聯繫的虛幻之下的深淵。」
石黑一雄生於日本,長於英國,用英文寫作,自嘲日文「很爛」,喜歡以「國際主義作家」自稱,曾說自己是「一個不知家在何處的作家」,與薩爾曼·拉什迪、V·S·奈保爾並稱為英國文壇的「移民文學三雄」。身為一名移民作家,石黑一雄既享有移民作家的天然優勢——更容易以局外人的視角觀望日本和英國的文化和社會,將濃厚的問題意識訴諸筆下的人物,以此求得解答;同時也不得不面對移民作家普遍面臨的道德困境——用更令西方人接受的敘事方式,講述早已與自身剝離的文化和記憶,是不是一種天然的討巧?
正如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所言,人們可以在他的小說中「發現一種特別坦誠和溫柔的品質,既親切又自然」;小說的背景、人物和時間可以隨意置換,「地點可以在任何地方,人物可以是任何人,時間可以是任何時間」。石黑一雄書寫的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生命境遇,這種境遇可以關乎任何人。
從日本到英國:一生交融難解的兩個影子
石黑一雄,名字便昭示了他的日本血統,他至今仍保留著日式得體的社交禮節,一開口卻是純正的英倫腔,兩個國家的文化在他身上像影子般相互交疊,難以割離。
1954年,石黑一雄生於日本長崎。5歲時,身為海洋學家的父親石黑靜男因替英國北海石油公司工作,全家移民英國。離開日本時,石黑一雄以為這次搬家只是暫時的,身上還帶著日語教材,未料想之後全家一直定居於英國東南部的吉爾福德市。
石黑一雄的寫作興趣最早源自對間諜小說的喜愛。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他就讀的公立小學正進行現代化的教育試驗,不設置「課程」概念,校長鼓勵學生遵從自己的自主選擇。石黑一雄開始閱讀夏洛克·福爾摩斯,並模仿維多利亞偵探小說的敘事結構,在作品中塑造了一個叫做「西尼爾先生」(Mr.Senior)的間諜角色。從那時起,他便意識到:「當你在一個輕鬆的環境中,寫作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憑藉著比同齡人出眾的寫作才能,石黑一雄進入英國沃金語法學校,在這所沿襲了英國社會傳統風俗的學校里,他的音樂愛好得以萌芽。在那台父親從日本買給他的小型索尼台盤式錄音機里,少年石黑一雄竭力從嘈雜的嗡嗡聲中分辨每一句歌詞。
13歲那年,他買下人生第一張鮑勃·迪倫的唱片《約翰·韋斯利·哈丁》,深深為其「意識流」和「超現實主義」而著迷。萊昂納德·科恩歌詞中「天主教徒式」的意象、瓊尼·米歇爾自由自在的牛仔生活,蠱惑著石黑一雄寫下第一首歌的開頭:「你是否永不再睜開雙眼,在我們生活和嬉鬧的海岸。」這段與音樂的緣分最終化為《小夜曲》中5個與音樂相關的哀傷故事。
從日本到英國,除了經常被叫錯名字之外,石黑一雄並未感到太多心理上的隔閡。唯一不那麼舒服的經驗,便是在學校玩戰爭遊戲時,他習慣將攻擊目標設定為德國人而非日本人;另一件令他不快的事,是母親遭到一向友好的鄰居的冷遇,原來那男人曾是日軍俘虜,與母親的碰面勾起了他的痛苦記憶。
出生於二戰結束9年之後,石黑一雄並未親身經歷過戰爭,即使是曾生逢戰時的父輩,也極少和他提及這一改寫世界格局的事件。但戰爭仿若一朵巨大的雲,籠罩在他的生命之空,繞過它,便無法理解身邊的人和事。於是,他決定以文學的方式,挖進這座人人可見卻人人佯裝視而不見的深井。
直指人性弱點:人一旦被置於絕望,便不再設防
1982年,已經分別在肯特大學和東英吉利大學獲得文學學士和碩士學位的石黑一雄出版了第一部長篇小說《遠山淡影》。小說以二戰結束初期的日本為故事背景,以居住在倫敦的日本寡婦悅子作為敘述者,大女兒景子的自殺使她回憶起二戰後她在長崎的生活,記憶一點點被點亮、激活,如早已不流血的傷疤一般隱隱作痛。「那種恐怖從未消失,但已經不再是傲骨的傷痛。人是可能與任何恐怖的事生出一種親密關係的,就如同是自己身上的一個傷口那樣。」石黑一雄這樣寫道。那些生命中的人和事,如一葉葉扁舟,隨悅子的講述,從她身邊緩緩而過,沒人能操控他們的命運,也沒人知曉自身的歸宿,他們只是路過,不留一絲痕迹。
整部小說挑起的回憶若隱若現,並未直面戰爭的眼淚、鮮血與劇痛,正因如此,評論家喜歡用「物哀」來概括這部處女作的氣質,並視其為克制寫作的典範。然而實際上,遠離故土20餘年,石黑一雄對日本的印象早已模糊,最初設定的主題也並非反戰。在一次訪談中,他坦言:「它(《遠山淡影》)可以說是缺乏經驗,錯誤判斷了顯而易見和微妙無比的東西。」儘管有諸多青澀之處,28歲的石黑一雄筆下流淌的哀傷與對個體生命體驗的洞察,還是讓英國文壇眼前一亮。
初試牛刀的石黑一雄從此一發不可收,以大約4年一部長篇的速度寫作。在《遠山淡影》中有一條支線,講述一位老教師重新思考他一生所構建的價值觀,石黑一雄以此展開,寫下第二部長篇《浮世畫家》(1986),展現一位二戰時曾幫助宣揚軍國主義的日本浮世繪畫家在戰後的回憶、反思和懺悔:原來整個日本民族的過去,竟是在為一種荒誕虛幻的理想獻身。這部小說獲「布克獎」提名,並摘得1986年「懷特布雷德獎」,被譯成十餘種文字。
延續《浮世畫家》的主題,他再度嘗試寫「荒蕪人生」的主題:「當你年輕時,你在意的都是自己的事業,最終才意識到那不過是人生的一部分。」3年後,石黑一雄的第三部作品《長日留痕》(1989)問世,將背景置於英國鄉間,書寫了一位英國老式貴族宅邸的男管家為維護尊嚴而壓抑情感、否定自我的悲劇人生。小說甫一出版,便引起巨大轟動,銷量逾百萬冊,摘得布克獎,並被改編成電影。
在寫作途中,石黑一雄不止一次忍不住去思考同一個問題:「如果稍微生得早一些,生在那個法西斯主義盛行的年代,自己會如何生存?是抗拒,還是保持一定距離的旁觀,抑或是加入到那種狂熱中去?」在這個令他內心焦灼的追問中,他寫下前三部小說,主人公無一例外都是想對社會有所貢獻的人,「卻因為缺乏思考而在周遭的狂熱中成為幫凶」。
石黑一雄最新的小說《被掩埋的巨人》(2015)延續對這一追問的思考,以公元6世紀的不列顛島為舞台,寫傳奇人物亞瑟王死後的故事,不列顛人與撒克遜人比鄰而居,看似和平,卻陷入失去記憶的苦惱中。他設置了一隻呼吸能讓人喪失記憶的母龍,同時製造了兩難境地:如果殺死它,這個族群就能回想起自己的過去;但同時也會記起仇恨,引發戰爭。殺,還是不殺?他想藉此探討的是,一個個體、民族和社會,究竟應該記得什麼,又該忘記什麼。
如石黑一雄所言,「一個人的寫作不僅是給不同國家的人看,更是寫給不同的時代」。所謂「寫給不同的時代」,在石黑一雄的作品中,就是在人的脆弱中,既揭示可能跌落的深淵,也望見人之為人的精神的高山。
石黑一雄:東西美學兼收,文如靜水深流
馮濤 上海譯文出版社 文學編輯; 石黑一雄系列作品策劃人
在國慶長假即將結束的時候,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獲得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突然在大家的朋友圈中炸開了鍋。說突然,主要是因為石黑一雄這個名字對大眾而言相對陌生。
石黑一雄是誰?他有什麼作品?在諾貝爾文學獎公布前五花八門的預測結果中,他甚至沒有進入榜單的前50名。不僅是一般讀者感到意外,就連石黑一雄中文版書籍的編輯、譯者,在最初得知消息時也無一不感到驚奇。
上海譯文出版社文學編輯、石黑一雄系列作品策劃人馮濤說,諾獎消息公布之時,他還在廚房悠閑地做飯,石黑一雄獲獎的消息還是他的妻子所告知的。從驚訝到驚喜,還沒來得及享受這份突如其來的高興,馮濤的電話就接踵而來,甚至只能暫時關機半個小時才能吃上一口飯。
說來也巧,就在國慶假期之前,上海譯文出版社剛從已經版權到期的譯林出版社手中購買下《我輩孤雛》(舊譯名為《上海孤兒》)的版權,自此圓滿地集齊石黑一雄已面世的八部作品的所有版權。在諾貝爾文學獎公布後,上海譯文出版社就立刻加印了43萬冊石黑一雄的作品,預計在本月底,中國讀者就能買到這位諾獎新科得主最新加印的中文版書籍。據悉,大約在明年上半年,由上海譯文出版社牽頭重譯的《長日將盡》(舊譯《長日留痕》)《莫失莫忘》(舊譯《別讓我走》)也將會與讀者見面。
一本。足以看出諾貝爾的效應與號召力。
馮濤也認為,這些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總是企圖將大眾的關注點由熱鬧之處引向那些尚為小眾之地,這也像是諾貝爾文學獎和大眾玩的一個「小遊戲」,而從另一個層面來說,雖然頒發的是文學獎,但這個獎項卻越來越有「政治化」的傾向。馮濤解釋道,這裡的政治化並不是指治國理政的政治,而是各方面的考量,比如地域、人種、文化等,從這一點來看,石黑一雄實至名歸。
集齊八本著作版權
三本著作將重譯面世
石黑一雄榮獲大獎之後,上海譯文出版社不僅加印其著作,而且還將新版石黑一雄的三本作品。對於這三部作品該用何作為譯名,也是大眾比較關注的問題。
對此,馮濤作出了詳細解釋。此前的《長日留痕》將譯為《長日將盡》,英文原著名為「The Remains of the Day」,思前想後之下,「留痕」的譯法更為刻意,而「將盡」作為反譯,表達了「剩下一點點」的意味,更為渾然天成。
另一本書《別讓我走》改為《莫失莫忘》則是較大的改動。馮濤介紹說,此書原英文名為「Never Let Me Go」,有很強烈的訴求語氣,意思是說求你千萬不要鬆開拉著我的那隻手,千萬不要拋棄我。但《別讓我走》在語氣上而言,缺乏這種訴求意味。苦思冥想之下,上海譯文社的新版則採取了《莫失莫忘》的譯法。「這也是一種繼承的說法,來自《紅樓夢》中賈寶玉的通靈寶玉鐫刻的那八個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馮濤認為,「莫失」緊扣了「Never Let Me Go」的原意,莫忘則稍微有些願意上的演繹,亦是小說內容思想的表達,這種譯法既保留了強烈的訴求證
據,又保留了美感。
而談到上個月上海譯文社剛拿下中文版權的《上海孤兒》譯作《我輩孤雛》時,馮濤表示,這亦是沿用了本書的台版譯名。「本書的英文名為When We Were Orphans,值得注意的是,這裡用的是過去式和複數,具有強烈的語感,表達『我們都是孤兒』。」馮濤認為,石黑一雄在這本書中寫的並不是一個人的受難與迷惘,而是一代人,大家的迷惘,因而用「我輩」能更好地貼合原作的精神;而「孤雛」本意是離群的小鳥,比喻幼小的孤兒,則是比較文言的表達方式。
其實,在2001年剛進入上海譯文出版社工作時,早已被石黑一雄「實力圈粉」的馮濤就開始計划出版其著作,只是那時的部份版權已經被譯林出版社捷足先登了。但念念不忘,必有迴響。2009年左右,石黑一雄出版了短篇小說集《小夜曲》,在周旋良久之後,上海譯文出版社第一次拿下石黑一雄這本著作的版權,緊接著又陸續將《遠山淡影》《浮世畫家》《無可慰藉》及2015年最新出版的長篇小說《被掩埋的巨人》等收歸麾下,此後還購入了譯林出版社已到期的三部作品,這才把石黑一雄的八部作品全部匯聚到了上海譯文出版社。馮濤笑言,作為石黑一雄的鐵杆粉絲,這也算是一個非常完滿的結果了。
從「嬉皮」青年
到高要求的作家
1954年11月8日,石黑一雄出生在日本長崎,5歲時隨家人移居英國,29年未曾重回日本。早年的石黑一雄與我們眼中那種「很酷」的青年不無二致:自稱自己曾是個「嬉皮」——長發、蓄鬚、吉他、帆布背包,對偵探小說和搖滾樂著迷,追過福爾摩斯,迷過鮑勃·迪倫與萊昂納德·科恩,編過廣播劇,寫過歌,曾搭車走過太平洋沿海公路,穿過洛杉磯、舊金山,以及整個北部加州,還做過巴爾莫勒爾的Queen Mother樂隊的打擊樂手。而對音樂的熱愛,冥冥之中也影響著石黑一雄之後的文學創作。
馮濤認為,石黑一雄對自己的要求非常高,創作幾十年時間,總共就創作了8部作品,每一部都維持在很高的水準。其於2015年出版的長篇小說《被掩埋的巨人》更是一共寫了11稿,創作過程花費了整整十年時間,而在此之前,石黑一雄已經有逾十年沒有創作長篇了,這對一位小說作家來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石黑一雄的作品既國際化
又葆有對東方美學的追求
多年以來,石黑一雄為讀者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別具一格的「文學世界」,他的小說橫跨英國、日本、中國等多國文化。作為日裔英國作家,石黑一雄與魯西迪、奈保爾並稱「英國文壇移民三雄」,但在馮濤看來,他卻不同於一般的移民作家——「魯西迪和奈保爾的作品主題往往是從一種文化到另外一種文化,他們所關注的都是兩種文化之間的衝突,以及自我身份的認同,比如奈保爾描寫的大多為異域的小青年跑到倫敦後所遭受到的種種不適應等,但石黑一雄一般不會涉及這樣的題材。」
現在評論界對石黑一雄有這麼兩種觀點,一種強調石黑一雄是一個日本人,只是用英文寫作;而另一種則強調其國際化的一面,認為他跟日本完全沒有關係。馮濤認為這兩種觀點都有偏頗。一方面,石黑一雄的許多作品題材都比較國際化,探討的都是本源性的一些話題,比如時間、記憶、遺忘、自我欺騙等等。另一方面,石黑一雄作品中對美學的追求則離不開他日裔的身份與東方文化的背景,這種隱忍的創作格調被馮濤用「靜水深流」四字概括,「表面上非常平靜,內里卻波濤洶湧。」
諾貝爾文學獎
從來都是雪中送炭
其實在外國文學的圈子裡,石黑一雄可謂算得上一個「big name」,只是普通讀者對其了解不多。從諾貝爾文學獎的角度來看,從紀實文學的阿列克謝耶維奇,民謠藝術家鮑勃·迪倫,到今年頒給石黑一雄,也算是純文學的回歸。
在馮濤看來,諾貝爾文學獎一開始比較注重史詩性的作品,如《約翰·克里斯朵夫》《蒂博一家》這樣的作品,到後期關注現代派大師,在作品風格上標新立異,如今的評獎風格可謂是更加多元。「開玩笑地說,這個獎從來不會錦上添花,卻總是雪中送炭。」就在國慶放假前,馮濤與團隊開會時還開玩笑地說大家應該可以過個好假期,因為如此成功的村上春樹一定是不會獲獎的(村上大部分作品的中文版權也在上海譯文社),但諾貝爾獎將文學獎頒給石黑一雄,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馮濤說:「諾貝爾文學獎像是聚光燈,今年它頒給了誰,就照亮了這個作家。在這些作家獲獎前,可能都是被大眾所忽略的,它讓我們重新認識到這個作家的重要意義。」而從市場的反應來看,獲得諾獎的作家的作品也一定會大賣。據記者調查,以譯林版《別讓我走》這本書為例,一些電商均為缺貨狀態,孔網上的該本二手書最高標價也已經達到了400元
晶報記者 羅婉 實習生 余依帆
石黑一雄:不想當萊納德·科恩的音樂人不是好作家
石黑一雄
讀了創意寫作的研究生
石黑一雄出生於日本長崎,在他6歲時,他的父親申請到英國國家海洋學研究所的工作,石黑一雄隨家人移民英國,並在薩里一所男子文理學校接受教育,後在英國肯特大學學習英語和哲學。大學畢業後,石黑一雄做了幾年社會工作者,然後開始在英國東英吉利大學學習創意寫作研究生課程,這個課程由英國著名小說家、批評家和學者馬爾科姆·布雷德伯里(Malcolm Bradbury)創建,在這裡,石黑一雄結識了給了他很多啟發的導師、英國最具獨創性的女性主義小說家安吉拉·卡特(Angela Carter)。
1983年,石黑一雄的第一部小說《群山淡景》出版,講述在英格蘭生活的日本寡婦悅子的故事,故事影射了日本長崎的災難和戰後恢復。同年,石黑一雄被英國文學雜誌《格蘭塔》(Granta)評選為英國最優秀的20名青年作家之一。1986年,《浮世畫家》出版,這部小說通過一位日本畫家回憶自己從軍的經歷,探討了日本國民對二戰的態度,這部小說獲得英國及愛爾蘭圖書協會頒發的惠特筆獎(Whitbread Book of the Year Award)和英國布克獎提名。石黑一雄的第三部小說《長日留痕》發生的背景是戰後的英格蘭,聽年邁的英國管家講述他在戰場上的經歷,這部小說榮獲英國布克獎,並被拍攝成電影,由安東尼·霍普金斯和愛瑪·湯普森主演。石黑一雄的下一部小說《無法安慰》講的是在一個不知名的歐洲小鎮,一名鋼琴家如何掙扎著按照計划去演出的故事,這部小說獲得契爾特納姆文學藝術獎(Cheltenham Prize)。石黑一雄的第五部小說《我輩孤雛》發生在20世紀初的上海,講述一名私人偵探調查尋找失蹤了的父母的故事,這部小說獲得惠特筆獎和布克獎提名。石黑一雄的第六部小說《別讓我走》涉及的主題是提供器官的克隆人,這部小說獲得布克獎提名,並被拍攝成電影。他新近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小夜曲》彷彿在解釋他為何沒能圓自己的音樂夢,那些淡然簡樸,貌似單調的文字下,深埋著一系列思考。
語言平淡緣於無歸屬感
雖然是日裔,石黑一雄喜歡的日本作家卻只有村上春樹一位,石黑一雄覺得村上春樹的小說很國際化,而其餘的日本作家的作品,大概是翻譯的問題,一些言語和敘事,時常讓他感到莫名其妙。因為小時候經常讀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和契訶夫的作品,石黑一雄表示,這些作家對他的寫作風格影響最大,再就是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和黑澤明。
石黑一雄在英語環境中長大、接受教育,與一些跨文化離散寫作的作家不同,在文化意義上,他更接近於英國人。他的作品不關注特定國家、民族的災難,而試圖探討變革中人們內心的感受。石黑一雄希望自己的作品是國際化小說,讓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讀者產生相似的感受和共鳴。「最初,我用日語的敘事方式寫英文小說,達到一種故事人物彷彿在說日語的效果。之後,我很快意識到,應該有一種可以超越翻譯的表達方式。」石黑一雄解釋「如同在寫作前,丹麥、或者其他國家的記者問了我三天三夜,問我要寫什麼內容,怎麼寫,於是,在寫作的同時,我就當他們站在我的身旁。」石黑一雄不斷在寫,而腦海里,卻不斷地在進行各種各樣的翻譯。這種敘述方式也和石黑一雄的經歷分不開:來到英國後,每一年,他的家人都在計劃返回日本生活,但是這一天始終沒有到來。這種根深蒂固的無歸屬感,影響著石黑一雄的語言:從表面看上去,他的文字平淡無奇,而實際上,於無聲處見驚雷,很多的情感,被刻意地壓制,被刻意地掩飾。
在創作之前,石黑一雄首先考慮的是人物之間的關係,或者要探究的問題,或者小說的主題,而故事發生的背景是最後才添加上去的。在動筆之前,石黑一雄經常會在歷史書里尋找適合故事發生的背景,比如,他會想「這個故事發生在古巴革命期間會更有趣」。他的第一部小說發生的背景最後被設置在二戰後的長崎,而寫這部小說之初時,他設想的發生地是英國的康沃爾。石黑一雄的第六部小說《別離開我》,故事發生在英格蘭,但是讀起來,讓人感覺一點都不像是英國,石黑一雄解釋,這個英國是他想像中的英國,如同《長日留痕》中的英國,也是虛構的英國。
石黑一雄的大部分作品都以主人公的回憶為線索, 伴隨著回憶的是遺忘,失落和追尋。石黑一雄坦言,他對人的記憶力很感興趣,他一直在探索的是個人、整個社會和整個國家的記憶和遺忘,他想知道,記住哪些算是健康,遺忘哪些又算是健康。
來自父親的想像力
幽怨哀愁的日本寡婦,百感交集的畫家, 忠於職守的英國管家, 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克隆人……石黑一雄的想像力彷彿是天生的,他隨便就可以變成任何一個「我」,侃侃而談起來。
石黑一雄的父親是世界著名的海洋學家,這個神秘的學科激發了兒子足夠的想像力。石黑一雄回憶「基本上,父親把自己的一生都貢獻給了薩里小樹林里的那個辦公區。父親的工作是保密的,我只知道,他要設計一個很大的機器,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機器。我記得,偶爾會看到他帶回家裡的很多廢棄的圖紙,我用圖紙的空白面寫字,翻過去,圖紙的背面畫著波浪狀況圖。我那時候就想,我一定會和爸爸做徹底不同的工作,結果現在看來,我們其實做的工作差不多,都是在想像。」
在全身心地投入寫作之前,石黑一雄最大的愛好是音樂,他從15歲開始寫歌,夢想成為萊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那樣的歌手。「我開始用很多華麗的辭藻創作歌詞」,當他20歲時,他的風格改變了,傾向於使用最簡單的旋律、語言創作歌曲。「彷彿在寫作,寫歌詞就算是寫作的練習吧!」石黑一雄把自己的每一部作品都看做是一首「長版本的歌曲」,希望能夠塑造一種氛圍和情緒,吸引讀者沉浸其中。
無論贏得多少美譽,所有的創作都是在書房裡進行的。對石黑一雄而言,給予他創作最大支持的是他的妻子洛娜·麥克杜格爾(Lorna MacDougall)。「我和洛娜的感情是我最珍貴的財富,在我開始寫作之前,我們就認識了。當時,我們都是社會工作者,在倫敦一家慈善組織工作。那時,她把我當成落魄的歌手,憧憬著我們會一起變老,成為老社會工作者,然後我們可憐巴巴的,一起翻看《衛報》的廣告欄,找工作。」
30歲到45歲是創作黃金期
石黑一雄的六部長篇小說,一部短篇小說集,幾乎每部作品都獲了獎。如今,他依然筆耕不輟,卻很有危機感。「看一下文學百科,了解一下作家在什麼年齡寫出著名的作品,《傲慢與偏見》的作者20多歲,福克納的傑作是他30多歲時寫的,狄更斯最優秀的作品,也是在他年輕的時候完成的。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約瑟夫·康拉德,他是水手,他在寫作上大器晚成是有原因的。」石黑一雄慨嘆,很多偉大的作家只是在年紀很大的時候才被人尊重,獲得很多獎項,因為,對他們而言,可以創作的時間不多了。「最初,我這樣想,大概也是在給我自己找理由,30多歲的作者,應該算是年輕的,但是我很快意識到,和足球隊員的職業生涯相比,作為作家,最有可能寫出一部不錯的作品的年齡是30歲到45歲之間。於是,我意識到自己現在的位置了。」石黑一雄的理論不禁令人傷感。
出名要趁早,石黑一雄的榮譽早就接踵而至,他被授予英帝國勳章(OBE),並被英國皇家文學會吸收為會員,法國文化部授予他藝術及文學騎士勳章(Chevalier de l'Ordre des Arts et des Lettres)。他的一幅肖像曾經被懸掛在唐寧街10號,日本天皇訪問英國時,石黑一雄受邀出席國宴,他記得他的身後站的是不耐煩的撒切爾夫人。
除了宣傳自己的書,石黑一雄很少出席一些商業活動,他彷彿故意忽略了,他的名聲有可能帶給他的商業利潤,他故意放棄了那些利潤豐厚、但是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的項目,比如寫劇本:我不怎麼喜歡寫劇本,偶爾會鼓勵我的朋友寫出他們的夢想,或者小說,然後,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寫我想寫的書上了。
《格蘭塔》中文版日前正式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和九久讀書人出版。作為主題書雜誌的鼻祖,來自英國的《格蘭塔》雜誌中文版第一期主題就叫「不列顛」,中文版第一期彙集了英國當今文壇最強勢力,包括大衛·米切爾、A·S·拜厄特、石黑一雄等18位作家作品。
而在兩周前,在倫敦蘇富比拍賣行舉辦的英國著名作家作品的初版拍賣會上,石黑一雄的《長日留痕》初版拍賣價達27000美元。
石黑一雄和奈保爾、拉什迪並稱為「英國移民文學三雄」 。今年59歲的石黑一雄共出版六部長篇小說:《群山淡景》,《浮世畫家》,《長日留痕》,《無法安慰》,《我輩孤雛》,《別讓我走》和一部短篇小說集《小夜曲》。鮮為人知的是,在從事寫作之前,石黑一雄熱衷的卻是作詞作曲,他希望自己能夠像具有詩人氣質的歌手萊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那樣,創作出深邃動人的樂曲,如今,雖然沒能實現自己的音樂夢,石黑一雄把自己的作品看作是「長版本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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