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音樂之父
巴赫，西方音樂之父，如此神聖的一個名字！附上一首著名的《義大利協奏曲》BWV971（巴赫的作品編號用的特有的三個字母「BWV」——即德文Bach Werke Verzeichnis，中文譯名「巴赫作品目錄」，這套目錄巨作由德國音樂學院施米德爾·沃爾夫岡（Schmider Wolfgang）1950年在萊比錫編纂出版，需要注意的是，其數字編號並不以巴赫作曲年代先後為序，而是以作品類別編號）。伴著鋼琴上跳動的音符，我們來聊聊巴赫。
巴赫，聖經與憲法
舒曼曾表達過，巴赫在音樂中的位置相當於《聖經》在西方人心中的位置。我覺得還不夠完整。里根曾說過，美國的立國之本有兩本書，一是《聖經》，二是《憲法》，也就是規範人的精神和行為的兩本書。巴赫就如同這兩本書。
巴赫在精神上達到的高度，使得後來的音樂人和愛樂人把巴赫的音樂當作《聖經》一樣對待。同時，他還建立了音樂的規則，相當於國家的法律，使你知道下界和邊界在哪裡。如同在繪畫領域，西方的繪畫最開始也只是線條、平面，從達·芬奇開始有了透視關係、明暗關係、有環境光的關係，把繪畫的方法、範圍框定出來了。在西方音樂體系里，中世紀音樂是單旋律的，而巴赫真正將音樂立體起來了。用音樂語言所能表達的方式，巴赫給了一個大概的框架。是德國人喜歡將事物標準化呢，還是他有探討精神呢，不好去判斷推測。
過去我們聽唱片是單聲道，後來有了立體聲，巴赫就是將音樂變成了立體的。他的賦格手段，對位方法，這些他做了很多嘗試，而且許多作品已經達到了極致，例如他的《賦格的藝術》，那麼多的旋律，那麼多的變化，每一對旋律的關係，聲音的關係，就像數學中的排列組合，具有極大的趣味性。《賦格的藝術》可能不是音樂會上容易出彩的作品，但它的價值是巨大的，如同打開了一扇門，展示了如此多的音樂表達的手段，讓人們看到了還有如此變化無窮的音樂空間。當然到了現代派音樂，作曲者把旋律抽掉了，就像畢加索將光影抽掉了，他們是想表達另外的東西；而在正常的視覺和聽覺中，巴赫所給出的表達手段是最豐滿的。
我經常會想，巴赫是怎麼做到的呢？身處世俗，而心裡卻想的是那麼大的事情。也許就是因為當時的環境，讓人心無旁騖。巴赫的能量集中在一件事情上了。巴赫的音樂作品大致分為兩部分：宗教的和鍵盤的，也就是人聲和管風琴（那個時候還沒有鋼琴）。與宗教有關的作品是大量的，這和他的教堂工作是分不開的，是他內心世界的體現；他的鍵盤作品有探索的意味，在這個領域裡，他嘗試了鍵盤的各種技術，各種表達手段。
其實，巴赫每個星期所做的音樂活動都是在講《聖經》。巴赫音樂中引用的詞句一個來源於天主教經文，另一部分是馬丁·路德所寫的。宗教活動是有儀式的，教堂、一套程序，讓人們在特殊的場所和時間與上帝對話，音樂就是此時人們和上帝對話的通道。西方音樂的發展成為一個完整的體系和宗教儀式有直接關係。在儀式中的人們聆聽音樂是有神聖感的。巴赫之前的作曲家也寫宗教作品，但都沒有形成完整的體系，巴赫之後的作曲家或是奉獻給宮廷的音樂，或是注重個人的思想和情感。在鍵盤音樂，巴赫的《平均律》、《賦格的藝術》構架了整個人類音樂的方向。古希臘人給人類帶來的是思想和智慧，羅馬人帶給人類的是國家制度和律法，馬丁·路德就像古希臘人那樣展示的是思想，巴赫用一種體系和制度來表現這種思想，但是用的是音樂語言。
巴赫的音樂可以說是最純粹的，貝多芬的音樂中已經帶有很多主觀因素。音樂家到晚年都會直接地、簡捷地直奔音樂本身，所以都喜歡彈巴赫。貝多芬的音樂是人們體會過的，或者是可以想像的，肖邦的情感失落、柴可夫斯基的失意都是人們容易體驗到的，但這些都不是永恆的東西。而巴赫的音樂是從教堂生成出來的，相對來說精神概括的大，可挖掘的層面無數的多，沒有個人的世俗的小情感。
巴赫作品演奏小感
彈過巴赫的很多作品，但是感覺巴赫的音樂真是難以把握。他的鋼琴曲就像一個弦樂四重奏，左右四個聲部都有自己的線條。我在教學生彈巴赫的音樂的時候有很多樂趣，巴赫鍵盤音樂左右手彈出不同的音色是要有很多技巧在裡面的。我從小就聽老師講，巴赫的音樂就如同一個建築物，我們彈奏巴赫的音樂就像是搭建房屋，尤其是賦格，一個聲部出來，行進中聲部越來越多，到一定時候又出來一個聲部，好像上了一層樓，或是又開始搭建另一個房屋，非常有意思。很多音樂家到晚年很喜歡彈巴赫的鋼琴曲是因為從中找到很多樂趣，巴赫的賦格樂譜沒有標註，我們都會在樂譜中標註自己的認識，但經常會在彈奏中有新發現。比方撲克牌，規定了54張，四種花色，但玩法太多太多。比方圍棋，只有黑白子，但每一局都不相同。巴赫涵納「無」和「有」。說他無，是因為空泛，不具體；他又有，但沒有任何限制，豐富到了極致。也許就是他超出了人的正常的生活感受。從人的角度進入會迷惑在其中，但從宗教角度看則很自然自如，既有規則但又無規定性。說空泛是因為人的具體情感宣洩在他的音樂中找不到對應。他音樂所達到的高度是我們常人很難企及的，只能感覺到，但他給予人類的規則是擺放在那裡的。
我經常詼諧地認為，我現在很喜歡聽巴赫，喜歡彈巴赫，說明自己已經老了，呵呵！現在終於理解，為什麼所有的鋼琴演奏家在年輕時都很少在音樂會或者唱片里彈巴赫，甚至不敢彈巴赫，因為閱歷還不夠，包括音樂閱歷、藝術閱歷和人生閱歷。
巴赫只能獨享
我經常跟學生說，無論是上台表演還是鋼琴比賽，絕對不要彈巴赫的作品，輕易不要碰巴赫，輕易不要說你已經彈好了巴赫。這不僅僅是因為巴赫的作品對音色、聲部、復調等技術上的控制難度很大，而且很難出彩。大部分情況是，你可能花了兩百分的時間和經歷去準備一首巴赫，卻是整場音樂會所有曲目中最不出彩的一首。有人可能還會說，這是因為巴赫太嚴肅了，也可能有人認為這是因為巴赫的作品太平淡了。其實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巴赫是只能獨享的。這也是為什麼聽巴赫最好的方式不是聽現場音樂會，而只能是錄音唱片。
巴赫的音樂實際上是從你內心而來的，錄音能夠喚起它；而現場音樂會過於「外在」，淹沒了我們的「內在」。當然，現場分為兩種：一種是志同道合的人在一個小範圍內的沙龍式音樂會，這樣的音樂會能夠形成一種氣場，而且秩序方面沒有問題；還有一種便是商業性的公共場所音樂會，首先這樣的音樂會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干擾因素，在這樣的音樂會上演奏巴赫的鍵盤作品我認為是災難，我曾經體驗過這種災難。所以我堅決贊成聽巴赫的鍵盤作品一定要聽錄音，好的版本，好的音響，好的環境，好的同伴，好的心境……
請相信古爾德，他為什麼不再登台，而將對巴赫的傾訴徹底轉入封閉的錄音室。最好的巴赫錄音幾乎都誕生於錄音室，而非演出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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