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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匪事/王秀峰 陝西洛南

滿良回來了,帶著媳婦孩子回到了流嶺鎮,滿文也回來了。

滿良個子很高很瘦,站在人群中很顯眼。多年在西安城生活的緣故,臉色很白,五官清俊骨多肉少。一頭濃密的黑髮向腦後梳著,寬額頭高眉棱,一雙大眼睛總是睜得很大,寬邊眼鏡也掩不住眼睛裡堅定和熱情。穿一身青布長衫,走起路來右手習慣性的提著長衫的下擺。

媳婦姓林,名叫梅香,瘦瘦的一個清俊人,一笑兩個眼睛就變得彎彎的,很好看。

他們的孩子名叫春來,快兩歲了跟在滿文的身後,滿院子喊著「姑姑,姑姑」。

流嶺鎮要建新的學堂,地址就在孔廟東側。這裡原是大清時候一位滿族知縣的私家庭院,三進的一大片庭院,荒草遍地,平日里很少有人進去。民國之後收到縣衙充公,在這兒建個學堂倒也妥當。

胡慎之召集了縣督學陳學久、警察局長朱孝存、治安隊長何禮賢,還有陳耀祖等一班鎮上的頭面人物開會,商討新學堂的事情。

滿良和妻子梅香就是受省府督學之託,來黑山縣辦理建校及教師培訓事宜,也應邀參加了會議。

確定了學堂地址,經知事胡慎之提議,大家推舉陳耀祖當黑山學堂的第一任校長。

陳耀祖本來一肚子怨氣,聽說讓他當校長一下子喜上心頭,激動地汗水都上了額頭,感覺後腰都直了許多。陳耀祖環視了一下說:「老朽年邁,校長一職實不敢當。校長一職,身系地方文明教化之責任,當選有志教育學識淵博年富力強的後生來當,否則就是誤人子弟!」

陳耀祖明知道滿良不會和他爭這個校長的位子,他就極力推舉滿良來當這個校長,說了一大堆滿良的好話。

滿良笑了笑站起來說:「陳老先生,不要過謙。你家學淵源,當了一輩子先生,這流嶺鎮乃至整個黑山縣,當今能識文斷字的,那個和你陳老先生沒有關係,小侄也是你陳家私塾出來的學生,當年沒少挨先生的板子,你當這個校長是眾望所歸。再者,我受省督學之託,來咱黑山是受命盡培訓教師之責,完成之後還要回去復命。萬萬當不得這個校長,陳老先生不要再行推辭,也傷了胡知事胡大人的面子。」

何禮賢嬉笑著說:「陳先生,別老拿人家滿良說事情,人家是省府派來的人,能和你這老東西爭校長!別端著,胡知事讓你當你就當!別狗肉上不了檯面!」

本來要客套幾句卻弄巧成拙,聽了何禮賢有辱斯文的話,陳耀祖心裡有氣,看著何禮賢卻不敢發作,下巴上花白的長鬍須微微發抖。

胡慎之微微一笑說:「好了,這事不再商議。陳老先生,你就是黑山學堂的第一任校長!」

會議商定,由滿良和梅香召集全黑山縣的讀過書的青年在陳家私塾進行培訓,選拔教師。朱孝存在全縣徵集辦學捐,限三個月徵集到位。何禮賢徵集民夫工匠整理院落,修繕房屋,打造桌椅板凳。督學陳學久負責流嶺鎮之外的五所學校的籌辦事宜。

為了表示矢志辦學的決心,陳耀祖當眾剪去了頭上那條標誌性的花白髮辮,一對大眼在鏡片後面閃動著激情,只是剪掉髮辮以後齊耳的短髮在脖子上散亂著,看著有點可笑。

何禮賢表面上可沒有陳老先生那麼激動,其實他的心裡正在樂,建校那可要花不少的大洋,他眯了眯眼正盤算著,這一次能賺回多少,耳中似乎已經聽到大洋倒進錢櫃時那種讓人心醉的聲音。他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朱孝存有點失落的肥臉,一絲勝利的滋味划過他的心房,舒服的有點發酥。

查娃子這幾天心裡也好高興。他不但有事做,而且可以天天看見滿文。現在,查娃子已經儼然是一個鋪面上的小夥計模樣,每天早起打掃院落,到馬棚里喂馬,整理店面上的櫃檯,按時打開店鋪的大門,也不忘給李東河掌柜泡上一壺磚茶。店面上活不多時,查娃子也不閑著,幫著夥計們套馬裝車,他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最讓查娃子滿足的是,他和滿武兩個人套著大車穿過青石峪到麻鋪街都去了兩次,儘管是去拉麻繩屬於短途小活路,但終究是獨立完成了,儘管只有十五歲,查娃子感覺自己已經是一個大人了,足以撐起頭上這片天。

每次去查娃子都偷偷地給滿文買兩包麻鋪街的麻鋪糖,他喜歡看著滿文欣喜的表情,喜歡看著她坐在窗前小口小口的吃。

滿良大哥和梅香嫂子整天忙忙碌碌,每天很晚才回家。他們的客人越來越多,進進出出的大多是來自培訓班的學員。有時,也有個別客人來訪,他們就去後院的屋子裡說話,這時滿文就會帶著春來守在門口,不讓別人靠近。

查娃子感到,這次從西安回來,滿文變了,變得有點沉靜甚至鬱鬱寡歡。以前的滿文,就像春天裡一株明艷的桃花,現在時不時就會陷入沉思,有時像是突然從惡夢中驚醒,眼中瞬間充滿著機警和些許不安,笑聲也不再像以前那麼透亮,總像是掩蓋著什麼。

查娃子真的不知道滿文經歷了一場殘酷血腥的場面,讓她經常在睡夢中驚醒。

在西安,滿良是一個報館編輯,梅香是學校的老師,但他們的真實身份是共產黨員。滿良在西安的家就是一個秘密聯絡點,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各種打扮各異長相的人在不同的時間點以各種理由不動聲色的聚在一起,來了就拉上窗帘低聲的交談,其中就有一個是滿文的國文先生孫老師。時間一長,滿文就好奇的問大哥,什麼是共產黨?是幹什麼的?大哥就會問她,為什麼這世界上有那麼多窮人?為什麼有人穿綾羅綢緞有人衣不遮體沿街乞討?大哥告訴滿文,因為這世界不公平,有剝削有壓迫,共產黨就是要消滅剝削,建立一個平等民主自由的新世界。

這些,滿文聽不太明白,她只知道大哥大嫂他們在辦大事,是在替窮人辦事,她也約略知道,這種事情要偷偷地辦,不能讓外人知道。因為,每當大哥他們聚會時,都讓滿文坐在外面守著。

就在滿良他們回來之前的一天,梅香嫂子下班以後帶著滿文回家。快到家時,滿文看見自己的國文老師迎面走了過來。滿文正要和孫老師打招呼,大嫂暗暗拽了她一下,他們就像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滿文和嫂子剛拐過街角,就聽到她們剛剛走過的街道傳來了一陣沉悶的槍聲,大嫂悄悄地轉過去看了一下馬上轉了回來,拉著滿文一臉凝重的快步走回了家。一進家門,大哥迎了上來,大嫂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抽泣著低聲地說:「滿良!老孫死了,就在剛剛。」

「裡屋說!滿文,門口看著!」滿良說完,拉著大嫂進了裡間。

滿文坐在門口,隱隱聽到大嫂在裡屋的哭聲,裡屋似乎還有別的人,有人拍了桌子咒罵著。

滿文有點發證,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會死?那麼好的老師怎麼說死就死了?

過了兩天,大哥讓滿文到另外一條大街的濟眾藥房去取葯。

「大哥,你病了還是嫂子病了?」滿文問道。

滿良說:「我兩個好著。你今天去前街的濟眾藥房取葯,你進去以後就說,我來取葯,三十六塊,錢已經付過了。藥店的人會問,是不是你三舅的葯?你說,不是,是我三姨夫的葯。取到以後直接回家來。記住了沒有?」

滿文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點頭。

滿良又讓滿文重複了一遍,對滿文說:「別害怕,走在路上別緊張,不要東張西望!」

滿文提著一個買菜的籃子出了門,向另一條街道的濟眾藥房走去。

濟眾藥店滿文以前去過,並不是很遠。走了一會,孫老師的事情就在她的心波里不斷地泛起沉下去又泛起。滿文感覺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她不敢向周圍環視,眼睛向前直視,腳步輕快地向前邁進,只是心跳在加速,兩個手心都是汗,她極力讓自己的呼吸平緩下來。

到了藥店里,顧客不多,一個帶著眼鏡的店員正在整理葯柜上的各種藥品。

滿文說:「老闆,我來取葯,三十六塊,錢已經付過了。」

那個店員沒有回頭說:「是不是你三舅的葯?」

滿文說:「不是,是我三姨夫的葯。」

那個店員問答之間彎腰在一堆大大小小的中藥包里順手拿了一個藥包遞給滿文,眼睛在鏡片後面閃動著一種別樣的熱情和善意。他說:「女子,你要的葯,拿好了。」

就在滿文快要走出藥店大門的時候,那個店員說:「女子,別著急,慢慢走,你三姨夫的病不要緊。」

滿文取回的密信里,上級安排滿良回到黑山開展農運。

過了清明,流嶺鎮的桃花開滿了老嶺河兩岸,清冽的河水時不時跳出一陣浪花一路東去,轉過東嶺飄進了山林。

剛開春不久,馬幫生意清淡,滿水領著東升祥的夥計們幹些打掃院子,清理庫房,修整車具的雜活,老黑領著幾個人給幾匹騾子換馬掌。難得這樣輕鬆的聚在一起,大家有說有笑,滿武早早的牽了大紅馬去了縣河灘。

正午,滿文坐在貨棧門口,對面劉記大餅的夥計不停地舞動擀麵杖和大木案板相碰發出有節奏的乒乓聲,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滿載的馬車,擔著柴草的挑夫,背著背簍的女人,不斷地從滿文的眼前經過。眼前曾經熟悉的一切景物,在滿文看來又有點陌生,照著大哥滿良的說法,這些都是需要拯救的人。

這時,兩匹馬踩著碎步來到了東升貨棧的門前,下來兩個健壯的漢子,前邊的人穿著灰布長衫外套一件短褂,後邊一個一身短打扮。

穿長衫的微笑著問滿文:「郝滿良先生在家嗎?」

滿文說:「請問先生是誰?找我哥啥事!」

「我叫高逸軒,我是你哥的朋友,我找他敘敘舊。你是滿文吧?」

「高先生!阿銘哥哥!是你們啊!」這時,查娃子倒是認出了客人,高興的說:「滿良哥剛回來,高先生快請進來!」

聞聲出來的滿良見到高逸軒高興地抱在了一起,招呼高逸軒進了裡屋。

滿水就就陪著李銘在後院說話。

這時,滿頭大汗的滿武牽著大紅馬進了後院,一看見李銘,把馬韁繩往老黑手裡一塞,衝到李銘面前說:「阿銘哥,槍!」

李銘說:「你幹啥?啥槍?」

「哥啊,讓我看看你的槍!」滿武一急臉更紅了,他竟然上手在李銘的腰上摸了起來,眾人哄地一聲都笑了起來。

李銘推開滿武,一伸手從後腰扯出兩把烏黑鋥亮的手槍,順手拆去了彈夾:「看槍?連名字都不知道,看啥槍?」

滿武說:「誰不知道!?盒子炮!何之茹他大何禮賢就有一把。讓我看看嘛!」

「啥盒子炮?毛瑟C96軍用手槍,槍長二百八十八毫米,口徑七點六三毫米,裝彈二十發,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李銘說著就把手槍遞給了他們幾個。

兩把槍在就在滿水滿武他們幾個的手中輪流把玩著,手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阿銘哥,讓我放幾槍吧!?」滿武把槍拿在手上還不滿足。

「這是槍,你以為是個炮仗,哪能隨便放?滿水哥還行,你力量不夠也開不了槍,弄不好還傷了自己。」

滿武意猶未盡眼巴巴地看著李銘收回了兩把槍裝上了彈夾插回腰間。

李銘看著滿武說:「真想學打槍,到河口鎮兵營來。」

高逸軒和李銘所在的部隊名義上是陝西省府李虎臣的部隊,其實是共產黨掌握的一個旅。軍閥混戰,誰有了槍誰就說話有分量,就能弄到糧餉軍需,就有了和別人討價還價的資本,李虎臣可不管你是誰,只要能扛槍打仗就行。這次被陝西省主席宋哲元派到黑山駐防,主要任務就是到河南和馮玉祥開戰。

高逸軒在裡屋向滿良傳達了上級的最新指示,希望在黑山地區廣泛開展農運,並且吸收大量青壯年到河口鎮許旅所在地接受軍事訓練,為武裝暴動積蓄力量。(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 王秀峰,陝西洛南人,微信名阿秀。生於上個世紀60年代。生性木訥,迂腐無趣,寄職於家鄉縣級電視台,以寫字謀生,也寫一些不能謀生的字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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