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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國的末路風景:感覺危機的張首輔卻騎虎難下

是什麼造成崇禎的不幸?即「潰爛而莫可救」,筆者以為是十六、十七世紀之交,支撐中華帝國的士人政治已經走到了盡頭,這個政治困局,當時的皇帝和文官集團都沒法破解,即使是唐宗宋祖再世,也難力挽狂瀾。

感覺危機的張首輔卻騎虎難下

張居正越來越老了,加上國務纏身和內寵過多,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而他輔佐的萬曆帝,一天天長大進入青年時期。

此時,張居正的權力和威望正處於鼎盛時期,儘管他對下僚越來越專橫,但作為一個識窮天下、讀通經史而又在宦海浮沉三十餘年的首相,站在人生的頂峰,強烈地感覺到一種危機感。卸磨殺驢、鳥盡弓藏、功高震主,這類典故歷史上不知有凡幾,他不得不考慮自己和家族的未來。

萬曆六年他回家葬父時,皇帝擔心他在家盤桓過久,一天之內下了三道詔書讓他儘快回京——如此急迫真如當年宋高宗十二道金牌令岳飛回京一樣,只是張居正回來是輔政,岳飛回來是等死。

如此曠代恩榮,張的門生、湖廣巡按朱璉要在江陵建一個「三詔亭」以示紀念,張居正去信阻止,他很明白地對這位官員說:

建三詔亭,情意甚厚,但是他日情勢一變非同今天,高台傾覆,曲池填平,我的宅第也許都不存在了,這個亭子不過是五里鋪上一個普通的接官亭,到那時誰能說見過所謂的一日三詔之事呢?

萬曆八年,皇帝已經虛歲十八了。張居正想到激流勇退,他上疏請求退休,懇切地說:「每自思維,高位不可以久竊,大權不可以久居」,然後解釋自己以前因為時機未到,不敢突然乞休,現在中外安寧,皇帝已經大婚,也行了耕藉和謁陵大禮,聖志已定,聖德已新,朝廷忠賢濟濟。意思是皇帝完全可以自己親自處理政事了。但張居正畢竟是張居正,內心自信而驕傲,儘管他明白功成身退的大道理,但言語中不由得流露出自己的個性,這種細節把握是最難的,他在這道奏摺里說:「臣於是乃敢拜手稽首而歸政焉。」

注意,張居正說的是「歸政」而不是普通的「乞休」。他在萬曆初年厲行新政時,一個很重要的措施就是「核名實」,中國人講究名實相符,講究正名,因此特別喜歡在字眼上做文章。所謂歸政就是把執政的權力還給皇帝,這就意味著他認為在此之前,他並不是普通地輔佐皇帝,而是代替皇上發號施令。萬曆年間的沈德符注意到這個細節,他說曾經有人當面奉承張居正的相業,張居正大咧咧地說,我非相,乃攝也。「相」是宰相輔佐帝王,「攝」就是行攝政之實。

沈德符就此評論:千古至今,明確據攝政之位的只有周公姬旦和王莽,難道今天能有第三個?沈氏認為張居正自言「歸政」,儼然把萬曆帝當成周成王。而張居正因騎虎難下,終於不免霍光和宇文護的下場。(《萬曆野獲編》)

霍光在西漢時輔佐年幼的漢昭帝,昭帝死後他又輔佐漢宣帝,執政二十餘載。霍光死後,霍家被漢宣帝找個理由懲治,幾乎滅門。宇文護先任西魏大將軍,後擁立宇文覺建立北周,柄朝政數年,結果被皇帝所殺,全家下場很慘。

萬曆帝五歲就開始讀書,在文學和書法上修養極高,成年的他不會不明白這個典故,心裡能舒服么?我們知道姬旦以天子的叔父攝政,尚且不免「周公恐懼留言日」,而另一個攝政,「王莽謙遜未篡時」,到底是篡了女婿的帝位。明朝以後的清朝,也有過兩位攝政王,一位是順治的叔父多爾袞,多爾袞死後其家族的下場和張居正一樣,還有一位是宣統皇帝的生父載灃。

儘管實質上張居正是「攝政」,但中國的許多事情,做得而說不得,他自己卻說出來了!

張居正當權的時間太長了,皇帝還沒有做好其「歸政」的心理準備。也就是說,在政治上年輕的皇帝還沒能「斷乳」。第一次張居正請求退休時,皇帝明確拒絕。張居正接著再上第二道奏摺,沒有要求徹底淡出政壇,只希望暫時休息一下,內閣大權委以他人,「但乞數年之間,暫停鞭策,少休足力。」而且表示如果國家有大事需要效勞,自己還沒死的話,皇帝盡可驅使。

十八歲的萬曆帝血氣方剛,未必不想親政,一展身手,如果張居正繼續堅持退休,照萬曆的個人意思,很有可能同意。最後否決張居正退休要求的是萬曆帝的生母慈聖皇太后,這位在山西民間長大的女人,比起長在深宮之內的兒子對世態國情了解得多,她被選為宮女,沒想到有機緣承恩,生了包括萬曆帝在內的兩個兒子,那個年代婦女要有地位主要靠肚皮爭氣,而在三千佳麗充下陳的皇宮,一個宮女給皇帝生了個兒子,真是上天的眷顧。

她看得出要治理好這個龐大的帝國,年輕的兒子比起爐火純青的張居正來說差遠了,張居正還有不可替代的價值。——而在明代的制度和文化約束下,不可能出現曹操那樣的宰相,一個科甲出身的首輔取而代之的可能性極小,再威權震主也威脅不了自己兒子的皇位。至於張居正要退以自保的想法,對一心只希望兒子江山穩固的太后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

從這點來說,太后愛自己的兒子是最大的自私,自私到根本不考慮別人的安危。她明確地告訴萬曆帝:

與張先生說,各大典禮,雖是修舉,內外一切政務,爾尚未能裁決,邊事尤為緊要。張先生親受先帝付託,豈忍言去!待輔爾到三十歲,那時再作商量。先生今後,再不必興此念。(《張文忠公全集》)

讓皇帝而立之年才親政,未免有點太不相信自己的兒子了,但知子莫如母,張居正死後萬曆帝執政進退失據,把朝廷搞得一團糟證明太后的判斷是正確。但這樣的明確指示,長大的皇帝聽後能高興么?他對母親沒辦法,就有可能遷怒於過於能幹的首輔,怨恨的因子就這樣一點點積累下來了。

太后這樣說了,張居正沒辦法再堅持退休,拖著病軀繼續打理國務。除了太后外,還有一批人不希望張居正這麼早退休,這些人是他提拔、重用的官員們。在那個強人政治時代,張居正的進退決非個人的事情,而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張居正退了,這些人就失去了政壇上的依靠。——馬仔最擔心自己的老大交出權力,因此一些政壇的大佬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往往是要對跟隨自己多年的小兄弟有所交代。

早在張居正父親死後,皇帝下詔奪情,張居正假裝堅持回家丁憂。在自己備受門生吳中行、趙用賢參劾時,另一位門生就是那位要建「三詔亭」的朱璉和一幫人挽留他,而且說:「老師不聽主上挽留,徇私負國,門生便入疏參老師矣。」(《萬曆野獲編》)——這是更加高明的拍馬屁,以國事的名義、諍諫的面目出現。意思是說:江山社稷需要老大人,您能甩手不管么?回去守制尚且如此,這回要退休,更會有一幫利益相關者上疏挽留張舉證。為此《萬曆野獲編》評論道:

庚辰年,江陵已病,其求歸甚懇,主上亦為心動矣。時大婚已三年,慈聖亦久歸政回宮,聖齡將弱冠,正太阿在握之時。使其得請。可謂君臣終始,兩無負矣。而大小九卿則吏部尚書王國光等,太常卿明武卿等各公疏留之,言路則吏科都給事中秦耀等,山西道御史帥祥等亦合衙門保留,何也?逾年後病不起,身後旋受大僇,亦豈非諸公再誤之,使上有驂乘之萌乎!

「驂乘」即和皇上同乘一輛車,漢制,天子大駕出巡,大將軍驂乘。比喻權位震主,霍光因驂乘罹禍。

這些拍馬屁的官員,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和太后的心思一樣,最後害了張居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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