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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後水墨松石圖的興起及其禪學背景

作者:張長虹

山水畫在唐代已經成熟,據畫史、詩歌等各方面文獻,青綠山水畫已廣泛出現於唐人生活中,包括牆壁、屏風和扇面上。中唐以後,在水墨「松石圖」這一題材的描繪上,也有一些畫家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傑出代表有張璪等人。

關於水墨「松石圖」與張璪的問題,以往學界已有一些探索,大多集中於張璪生平與唐代水墨「松石圖」或山水畫的技法探討。代表性成果有:王欣《從張璪樹石到荊浩山水——兼論中的山水樹石關係》、 湯哲明《中唐以張璪、韋偃為代表的破墨山水松石的成熟及張璪等生平散考》、 李星明《從壁畫墓中的山水畫看唐代山水之變》、 牛孝傑《荊浩研究——水墨山水畫走向成熟的里程碑》 等。以上這些成果,主要利用傳世文獻和唐墓壁畫圖像作為參考材料,進行論證。但由於唐代水墨「松石圖」並無確定的捲軸本真跡或署名壁畫傳世,且墓室壁畫的功能也有特定局限,導致以往研究的部分結論無法得到確證。或者說關於水墨「松石圖」,目前學界尚無令人信服的明確結論。

趙艷麗《唐代禪宗對水墨山水畫的影響》,主要從「禪宗對山水畫家創作思想的影響」、「禪宗對山水畫家審美趣味的影響」、「禪宗對山水畫品評標準的影響」等方面展開,並討論了吳道子、王維、張璪、王默等水墨山水畫家的實例。 其研究思路有一定啟發性。不過此文視角相對宏觀,涉及面太廣,討論不夠深入。

本研究將在以往研究基礎上,做進一步的探討。主要從社會史視角出發,以張璪為中心,集中探討中唐以後水墨《松石圖》興起的禪學背景,並嘗試揭示「松石圖」題材在當時的特別涵義。

一、唐代山水畫與樹(松)石圖

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卷一)《論畫山水樹石》一節,追溯了早期山水畫和樹石題材的發展:

魏晉以降,名跡在人間者,皆見之矣。其畫山水,則群峰之勢,若鈿飾犀櫛。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率皆附以樹石,映帶其地。列植之狀,則若伸臂布指。詳古人之意,專在顯其所長,而不守於俗變也。國初二閻擅美匠學,楊、展精意宮觀,漸變所附,尚猶狀石則務於雕透,如冰澌斧刃;繪樹則刷脈鏤葉,多棲梧苑柳。功倍愈拙,不勝其色。吳道玄者,天付勁毫,幼抱神奧。往往於佛寺畫壁,縱以怪石崩灘,若可捫酌。又於蜀道寫貌山水。由是山水之變,始於吳,成於二李(李將軍、李中書);樹石之狀,妙於韋鶠,窮於張通(張璪也)。通能用紫毫禿鋒,以掌摸色,中遺巧飾,外若混成。

張彥遠根據自己視野所及,對魏晉以來山水畫的發展做了總結,說是早期山水畫很呆板,畫水不能行船,畫人大于山,而樹石,只是作為人物畫配景。但樹木畫法也不成熟,畫得如「伸臂布指」,刻板僵硬。閻立德、閻立本、楊契丹、展子虔等人,擅長宮觀樓台等繪畫題材,他們在配景上做了很大的改進。但整個來說,畫石還是不夠自然,畫樹葉刻畫過頭,樹種也有限。且刻畫越細緻,就越不自然。(圖1)至於「山水之變,始於吳、成於二李;樹石之狀,妙於韋鶠,窮於張通(張璪也)」兩句,「山水(畫)」與「樹石」是分開來說的,說明在張彥遠看來,兩者既有聯繫,也有區別,並不完全是一回事。(圖2)傳世南朝梁元帝的《山水松石格》一文,也把山水和松石題材分開表述,這說明「樹(松)石圖」自南朝以來就算是一個特色題材。湯哲明認為「松石格」是准山水畫,「是完整表現山水的基礎和前提。」而「松石格」在中國畫中的作用,「遠非山水一門所限,寫道釋人物、花卉翎毛、宮室屋木者,莫不須假樹石,時為背景,時為畫面主體。……松石格的崛起,其旨是為從人物畫中衍生出的早期內容空疏之山水畫,填補更加豐富的內涵。」 其說有一定道理,但似未注意到「松石圖」的獨立意義。到五代北宋時,山水畫發展成熟,儘管也有《雙松平遠圖》這樣的松石題材,但「樹(林)石圖」之類的提法,在畫論中出現次數越來越少,後來更是逐漸和「山水」部分合併了。

圖1 隋·展子虔《游春圖》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圖2 (傳)唐 李思訓《江帆樓閣圖》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二、張璪其人其藝

唐人杜甫詩說「天下幾人畫古松,畢宏已老韋鶠少。」 提到了畫松的兩位高手畢宏和韋鶠,而畢宏早於韋鶠。

關於畢宏,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記載說他畫過《松石圖》:

畢宏,大曆二年為給事中。畫松石於左省廳壁,好事者皆許之。改京兆少尹,為左庶子。樹石擅名於代,樹木改步變古,自宏始也。

畢宏專長松石,並在繪畫實踐中,對於古來的樹木畫法進行了革新,可見畢宏是個有一定創造性的畫家。

據張彥遠的記載,韋鶠出自繪畫世家,他的父親韋鑒和叔叔韋鑾都是畫家:

韋鑒,工龍馬,妙得精氣。

鑒弟鑾,工山水松石,雖有其名,未免古拙。

鑒子鶠,工山水,高僧、奇士、老松、異石,筆力勁健,風格高舉。善小馬、牛羊、山原。俗人空知鶠善馬,不知松石更佳也。咫尺千尋,駢柯攢影,煙霞翳薄,風雨颼颼,輪囷盡揠。蓋之形宛轉,極盤龍之狀。(《天竺胡僧圖》、《渡水僧圖》、《小馬放牧圖》並傳於代)

韋鶠畫法多樣,因唐人尚馬,畫馬成為風尚,故韋鶠所畫馬也受到歡迎。張彥遠特別提到韋「松石更佳」,只是一般人不太關注而已。不過張彥遠所記載的韋鶠作品,未見獨立的《松石圖》。但北宋《宣和畫譜》記宮廷所藏韋鶠作品目錄中除了馬牛之外,還包括:「松石圖三、松下高僧圖一」。(卷十三,《畜獸一》)其中「松下高僧」的題材也值得注意。詩人杜甫和韋鶠很熟悉,他對韋鶠畫松很是推崇,杜詩《戲為雙松圖歌》專寫韋鶠畫松絕技:

天下幾人畫古松,畢宏已老韋鶠少。絕壁長風起纖末,滿堂動色嗟神妙。

兩株慘裂苔蘚皮,屈鐵交錯回高枝。白摧朽骨龍虎死,黑入太陰雷雨垂。

松根胡僧憩寂寞,龐眉皓首無住著。偏袒右肩露雙腳,葉里松子僧前落。

根據杜甫詩中的描寫,他所見到的韋鶠作品就是《松根胡僧圖》。這屬於當時流行的樹下人物圖。唐代的樹石圖原跡,在墓室壁畫尤其是屏風畫中有一些遺存。(圖3)作為樹下人物的特別背景,構圖通常是前有石後有樹。(圖4)但樹木的種類較多,松樹相對較為少見,只在宴飲壁畫中偶有出現,比如西安發現的韓休墓中的壁畫。「松石圖」從樹石圖中脫離並相對獨立,應該與韋鶠、張璪等繪畫名家的努力有關。

北宋米芾《畫史》記載其所見韋鶠畫松作品:

蔣永仲收韋侯松一幅,千枝萬葉,非經歲不成。鱗文一一如真,筆細圓潤。

看來韋鶠的畫法還是相當繁密細緻的,完成一幅作品,需要耗費經年累月。這與墓室壁畫所見的簡略畫法相比,技法上已經極大地成熟。當然技法表現上的不同,與兩者不同的材質,不同的功能和要求,也有一定的關係。(圖5)

張彥遠說:「樹石之狀,妙於韋鶠,窮於張通(張璪也)」。也就是說樹石這一題材,韋鶠已畫得很精妙。但真正在這一題材上窮極變化的,還是要數張璪。

關於張璪,唐代畫史記載他的先有朱景玄《唐朝名畫錄》,說他可以「雙管齊下」,並推其作品為「神品」:

張璪員外,衣冠文學,時之名流。畫松石、山水,當代擅價。惟松樹特出古今,能用筆法。嘗以手握雙管,一時齊下,一為生枝,一為枯枝。氣傲煙霞,勢凌風雨,槎枿之形,鱗皴之狀,隨意縱橫,應手間出。生枝則潤含春澤,枯枝則慘同秋色。其山水之狀,則高低秀麗,咫尺重深,石尖欲落,泉噴如吼。其近也,若逼人而寒;其遠也,若極天之盡。所畫圖障,人間至多。今寶應寺西院山水、松石之壁,亦有題記。精巧之跡,可居神品也。

朱氏記載張璪畫了很多圖障(多為屏風而繪製),此外在寶應寺西院,有張璪的山水、松石圖的壁畫創作,並有題記。張璪給人印象深刻之處是能用「筆法」,在技法上有獨到之處,這就與以往描繪細緻的韋鶠等人拉開了距離,顯得更加放縱、寫意。

接著是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記張璪生平情事更詳:

張璪,自文通,吳郡人。初相國劉晏知之。相國王縉奏檢校祠部員外郎、鹽鐵判官,坐事貶衡州司馬,移忠州司馬。尤工樹石山水,自撰《繪境》一篇,言畫之要訣,詞多不載。初,畢庶子宏擅名於代,一見驚嘆之,異其唯用禿筆,或以手摸絹素,因問璪所受,璪曰: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畢宏於是閣筆。彥遠每聆長者說,璪以宗黨,常在予家,故予家多璪畫。曾令畫八幅山水障,在長安平原里,破墨未了,值朱泚亂,京師騷擾,璪亦登時逃去,家人見畫在幀,蒼忙掣落,此障最見張用思處。又有士人家有張松石幛,士人云無,兵部李員外約,好畫成癖,知而購之,其家弱妻已練為衣里矣。唯得兩幅,雙柏一石在焉。嗟惋久之,作《繪練紀》,述張畫意極盡,此不具載(具李約員外集)。

這段提到了張璪所繪的作品,包括破墨的山水障、松石障及雙柏一石等,基本涵蓋了張璪的創作題材。

張璪生卒年不詳。據推斷,張璪主要活動於8世紀下半期,他受知於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所立的宰相劉晏,官至檢校祠部員外郎。張璪一生最富盛名享譽長安的時間,應該是劉晏當政的時候,他在長安活動了20年左右。後張璪因事被貶為衡州(今湖南衡陽)司馬,又遷忠州(今四川忠縣)司馬,說明他在政治上是失意的。

張璪作畫很有激情,富有表演性,他因為技法高超而達到可以雙管齊下或用手表演指畫的境地。唐代文人符載曾現場直擊張璪的創作活動,激動之餘寫下一篇《江陵陸侍御宅燕集觀張員外畫松石序》的文章:

秋七月,深源陳燕宇下,華軒沉沉,樽俎靜嘉,庭篁霽景,疏爽可愛。公天縱之思,歘有所詣,暴請霜素,願撝奇蹤。主人奮裾,嗚呼相和。是時座客聲聞士凡二十四人,在其左右,皆岑立注視而觀之。員外居中,箕坐鼓氣,神機始發,其駭人也,若流電激空,驚飆戾天,摧挫斡掣,撝霍瞥列,毫飛墨噴,捽掌如裂,離合惝恍,忽生怪狀。及其終也,則松鱗皴,石巉岩,水湛湛,雲窈眇。投筆而起,為之四顧,若雷雨之澄霽,見萬物之情性。

觀夫張公之藝,非畫也,真道也。……

於戲!由基之弧矢,造父之車馬,內史之筆札,員外之松石,使其術可授,雖執鞭之賤,吾亦師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學,則知夫道精藝極,當得之於玄悟,不得之於糟粕。

在一次文化官員陸澧宅第的聚會上,雨過天晴,院子里新篁舒爽,張璪藝術靈感迸發,準備現場作畫。在眾人注視下,張璪進行了誇張的藝術表演,等他畫完平靜下來之後,松、石、雲、水,自然呈現。觀者感嘆道:這完全是技近乎道了啊!符載還感慨說,張璪畫松石的精妙成就,得之於「玄悟」,並非人人可以學而得之。

「玄悟」此詞源自於佛教,在佛經中多有出現。當然這段記載中有不少處都和佛教思想相關。首先,符載本人深受禪宗影響,他曾為馬祖道一弟子天皇道悟撰寫《荊州城東天皇寺道悟禪師碑》(載《全唐文》卷691)。其次,聚會主人「荊州從事監察御史陸澧字深源」者,除了「文行穎耀當世」外,也深通佛理。 再次,此文還特別提到張璪作畫時「坐客聲聞士凡二十四人」在旁圍觀。「聲聞士」指佛教信徒,僧俗均可。根據中唐佛教發展狀況及活動場景推測,應以信仰禪宗的士人為主,當然也不排除有當地禪僧參與。無論如何,這二十四人有著共同的佛教信仰。所以張璪應該也是深受禪宗的影響。(其說詳後)

據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卷十二)記載,張璪曾在江陵府陟屺寺畫過壁畫《雙松圖》,符載為之作贊,衛象為之作詩。符載的贊語仍存《文苑英華》一書中(卷784《贊五》),該贊除了提到張璪高超的畫技外,還提到其作對於禪師修持的助益。

由以上各類記載可知,張璪的畫法,明顯區別於「三月之功」的青綠山水畫,而更近於所謂「一日之跡」的豪放類山水。杜甫寫奉先劉少府「元氣淋漓障猶濕,真宰上訴天應泣」,也是一種近乎寫意式的畫法,比起工細的青綠山水畫來,寫意畫法更適合直接抒發畫家的情感。《歷代名畫記》說張璪「能用紫毫禿鋒,以掌摸色,中遺巧飾,外若混成。」紫毫是硬毫,「禿鋒」則無法勾細線,而是更適合表現樹石粗糙的表面質感。張璪善用「禿筆」,說明他的畫法,已經與以往的《游春圖》及大小李將軍之類的細筆勾勒輪廓再設色的畫法區別開來。「以掌摸色」,可理解為他用手掌幫助調整畫面墨色變化, 而畫成效果是「中遺巧飾,外若混成」,即畫中有些地方保留細巧痕迹,整體效果卻已渾然天成,看不出斧鑿痕。而這種效果,與禪宗的空寂思想相符合。

《宣和畫譜》記北宋御府所藏張璪作品共六件:松石圖二,寒林圖二,太上像一,松林高僧圖一。其中的《松石圖》和《松林高僧圖》題材,均值得注意。

《全唐詩》中提及張璪的詩有三首,分別為李群玉、劉商、元稹所作。李群玉在長沙元門寺觀賞張璪壁畫,在《長沙元門寺張璪員外壁畫》詩中,他感慨說:

片石長松倚素楹,翛然雲壑見高情。世人只愛凡花鳥,無處不知梁廣名。

張璪在長沙元門寺所作的壁畫是《松石圖》(「片石長松」),其格調深得李群玉的肯定。李氏感嘆說當時的「世人」並不能欣賞張璪這樣高妙的藝術,而只去追捧梁廣花鳥畫那樣俗氣的作品。可見張璪的松石圖有特定的接受群體,多為有文化修養、通佛理的士人或禪師。

張璪弟子劉商 的《懷張璪》,詩意深沉內斂,但情深意長:

苔石蒼蒼臨澗水,陰風裊裊動松枝。世間唯有張通會,流向衡陽哪得知?

劉商感嘆說:那些深山裡的松石,只有張璪能領會其真意,但他已被流放衡陽,還有誰能領會呢?張璪「坐事貶衡州司馬」,有人推測這和楊炎上台為相後的傾軋有關。

劉商其人頗能詩,在其詩中,他對於自己的藝術創作活動也有記載,如他有詩《與湛上人院畫松》:

水墨乍成岩下樹,摧殘半隱洞中天。猷公曾住天台寺,陰雨猿聲何處聞。

劉商特別言明他所繪這幅松石圖屬於水墨畫。劉商另一首詩《畫石》,揭示了石頭的內在意義:

蒼蘚千年粉繪傳,堅貞一片色猶全。哪知忽遇非常用,不把分銖補上天。

此詩有勵志意味,說畫中石為堅貞的補天之石,但未得善用,實為喻人懷才不遇。劉商未說明作品是為何人所繪,也可能是先行繪就,以備不時之需的。

劉商算是張璪的得意弟子,而沈寧、陳恪等弟子的水平,等而下之。其後更是後繼乏人。元稹對前人張璪繪畫非常推崇,對張璪的後學者(畫師輩)則很不滿意,他的《畫松》詩說:

張璪畫古松,往往得神骨。翠帚掃春風,枯龍戛寒月。流傳畫師輩,奇態盡埋沒。纖枝無蕭灑,頑干空突兀。乃悟埃塵心,難狀煙霄質。我去淅陽山,深山看真物。

能得古松「神骨」的張璪已經故去了,而憑現在這班「畫師輩」的「埃塵心」,是難以畫出松樹的「煙霄質」的。失望之下,元稹表示,寧可到深山去看真松樹,也不願再看那些「奇態盡埋沒」的松樹類繪畫。元稹由於屢遭貶謫,晚期思想偏向佛教,與高僧往來,追尋佛理。元稹本人有《松鶴》詩,描寫佛寺內的松樹:「渚宮本坳下,佛廟有台閣。台下三四松,低昂勢前卻。……」 所以元稹對於張璪畫松的欣賞,由佛教的角度出發,可以得到很好的理解。

張璪在唐代「樹(松)石圖」題材上是一個高峰,在張璪之後,「松石圖」再難有堪與他匹敵的大師。據張彥遠說無論是「王右丞之重深,楊僕射之奇贍,朱審之濃秀,王宰之巧密,劉商之取象,其餘作者非一,皆不過之。」 當然這其中涉及的因素很多,像個人天賦、知識結構和創新意識等,都應包括在內。

此外,唐詩和唐代記載中還記載有一些專畫松石的畫家。唐代王建《寄畫松僧》記一位善畫古松的天香寺僧人,此僧所畫「臨江兩三樹」尤為精彩:

天香寺里古松僧,不畫枯松落石層。最愛臨江兩三樹,水禽棲處解無藤。

張祜《招徐宗偃畫松石》記其請人來家裡作畫的事:

咫尺雲山便出塵,我生長日自因循。憑君畫取江南勝,留向東齋伴老身。

「留向東齋伴老身」說明所畫應是壁畫,這位畫松石的「徐宗偃」,據張彥遠說他早年曾為僧,為道芬弟子,後還俗,擅長描繪松石圖。

此外還有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卷五記載梁洽畫雙松事:

行香院堂後壁上,元和中畫人梁洽畫雙松,稍脫俗格。

梁洽所繪的《雙松圖》,載體也是寺廟壁畫的形式。

圖3 唐 章懷太子墓壁畫馬球圖(局部),706年,陝西乾縣楊家窪村

圖4 唐 六屏式樹下仕女圖壁畫(局部),陝西長安南里王村唐墓

圖5 唐 節愍太子李重俊墓壁畫山水圖(局部),710年,陝西富平

三、唐代《松石圖》的禪學背景及其意涵

由上文可見,無論是張璪本人還是其他人的創作,松石圖題材多繪於寺院,或為有一定文化修養的士人或僧人所繪。也就是說這一題材和僧、寺,或者禪宗思想的關聯相對較多。那麼,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呢?這要從唐代禪宗的發展說起。

1. 唐代禪宗的興起

唐代前期的帝王,雖然在多數時候並沒有表現出對於佛教的熱情,但仍然採取了安撫的手段。正如斯坦因·威斯坦因指出的那樣:「直到公元755年安祿山叛亂以前,唐代佛教政策的特點就是權宜的護持外加越來越嚴峻的約束。」 初唐帝王的信仰更傾向於道教。公元637年,唐太宗下達詔書,明令道士位列僧人之前,雖然他和兒子唐高宗都很敬重高僧玄奘法師本人。唐高祖和唐太宗都欣賞的道士傅奕甚至多次上書,建言滅佛。玄奘法師去世後,晚年的唐高宗在中風後,對道教更感興趣,將大明宮改為蓬萊宮。公元678年,高宗進一步提高道教地位,下詔將道士的管轄權由鴻臚寺轉到宗正寺,等於正式承認了皇室與道教之間的關係。 武則天信仰佛教,她與唐中宗比較尊崇禪宗大師神秀、老安等人。北宗禪在開元、天寶間是禪門第一大宗。安史之亂後,北宗禪受到較大影響,然而仍然是禪宗在當時最大的四派(菏澤、牛頭、馬祖、北宗)之一。安史之亂中,聚集於長安、洛陽的佛教寺院及派系,包括法相、華嚴、真言、禪門北宗等,都遭到沉重打擊。安史亂後,在好佛的宰相王縉、杜鴻漸和元載的影響下,唐代宗成為最佞佛的唐朝皇帝,對於全國上下的崇佛風氣產生了很大影響。在江西洪州地方官員的扶持下,馬祖道一一系禪學「吸引了這一時期幾乎所有最優秀的年輕禪僧及大量世俗追隨者,形成一個聲名卓著的龐大教團。」 在唐武宗「會昌滅佛」之前,馬祖的弟子們主要活動於8世紀的最後10年及9世紀的前40年,他們繼承、發展馬祖的禪學宗旨,並通過他們在大江南北的成功傳播和寺院建設,以及為本系爭正統的共同努力,終於使洪州宗從一個南方的區域性教團,崛起為朝廷和社會普遍認可的、充分發展的禪宗宗派。 在「會昌滅佛」之後,晚唐統治者採取了一種相對寬鬆的政策,允許世俗百姓無限制地在當地建造寺院及資助僧尼出家剃度。隨著唐王朝的衰落到其後的五代十國,大量禪僧抓住機會,追隨馬祖及其弟子的榜樣,創建了大量的禪寺禪院。其數量,今可考者尚有320餘所。 中晚唐時期,禪宗思想逐步發生了轉變,從宗教信仰走向藝術遊戲。晚唐五代時禪宗進一步走向文人化,禪思想也進一步文學化,很多文人士子與官僚貴族都對禪學表現出異常的熱情。 在此社會情境下,張璪、劉商這樣的官場文人們,深受禪宗思想的影響,勢屬必然。

2.《松石圖》的涵義與功能

北宋《宣和畫譜》著錄宮廷所藏唐人「松石圖」甚眾,計有:

王洽:喬松圖(卷十)

項容:松峰圖、寒松漱石圖(卷十)

畢宏:松石圖(卷十)

張璪:松石圖二、松竹高僧圖一(卷十)

韋鶠:松石圖三、松下高僧圖一(卷十三)

此外,《唐朝名畫錄》記王維「山水、松石,並居妙上品。」北宋詩僧道潛著《參寥子詩集》卷十一,有《次韻王潛翁題王孝孫所藏摩詰》詩,說明王維也有此類創作。同時作為一位山水詩人,王維詩中松的意象很多,茲以《全唐詩》中收錄王維詩做一不完全統計,以見其一斑:

夜坐空林寂,松風直似秋。(《過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全唐詩》卷126,第1275頁)

軟草承趺坐,長松響梵聲。(《登辨覺寺》,《全唐詩》卷126,第1275頁)

谷靜惟松響, 山深無鳥聲。(《游化感寺》,《全唐詩》卷126,第1291頁)

豈惟山中人, 兼負松上月。(《留別山中溫古上人兄並示舍弟縉》,《全唐詩》卷125,第1244頁)

泉聲咽危石, 日色冷青松。(《過香積寺》,《全唐詩》卷126,第1274頁)

草色遙霞上,松聲泛月邊。(《游悟真寺》,《全唐詩》卷127,第1291頁)

行隨拾栗猿,歸對巢松鶴。(《燕子龕禪師》,《全唐詩》卷125,第1253頁)

深洞長松何所有,儼然天竺古先生。(《過乘如禪師蕭居士嵩丘蘭若》,《全唐詩》卷128,第1297頁)

可以看到,信仰佛教的王維詩中的松與僧(禪師)或寺的意象,是有基本對應關係的。王維同時也是一位畫家,其詩被後人推許為「詩中有畫」,從詩境到畫境的轉化,亦屬自然。

趙睿文曾從佛教典籍入手,探討王維詩歌中松石意象,他的觀點是:

佛教典籍中「松」的意象,大致說來有兩個特點,一是與禪境密切相關,二是與禪意密切相連。

他接著闡發說:前者的意思是,以松表示某某寺(或宗)之境,實際上就是象徵禪境。舉例:《五燈會元》卷六:南台境:「松韻拂時石不點,孤峰山下壘難齊。」卷八:龍華境:「翠竹搖風,寒松鎖月。」興陽境:「松竹乍栽山影綠,水流穿過庭院中。」 趙並特別指出:

佛家特別標舉「松境」,而且以「松」之貞定象徵佛境、禪境,都是值得研究的課題。

後者的意思是:以「松」或「松風」表達或象徵禪意。 如: 處州南明日禪師被問「祖意教意是同是別」 時回答:「松竹聲相寒。」(卷十四)問:「如何識得自己佛? 」師云:「一葉明時消不盡,松風韻節怨無人。」(卷十二)禪師們的回答都是以「機鋒」的形式出現的,他們注重的不是偈子本身,而是語外之意,所強調的不是經說言教,而是根機悟性。在「貞定」這一意義上,禪師們找到了松境與禪境的切合點。

可見唐代的松和禪,在意境上是有相通之處的。所以「松」會被禪僧借用。

張璪著有《繪境》一文,已失傳。僅留下一句「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可能出自《繪境》。朱良志認為無論是《繪境》還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都有佛學淵源。

關於《繪境》,朱氏認為:

唐人論藝重「境」,是在佛學影響下出現的理論趣尚。佛學尤其是禪宗的境界理論,是中國美學境界說所取資的主要對象。

至於「心源」一詞的出處,朱氏探究說:

張璪與佛門的密切關係在他「心源」一語得到明晰的體現。「心源」是個佛學術語。此語在先秦道家、儒家著作中不見, 它最初見於漢譯佛經。……在心源中悟, 惟有心源之悟方是真悟, 惟有真悟才能切入真實世界, 才能擺脫妄念, 還歸於本, 在本源上「見性」,在本源上和世界相即相融。心源為悟的思想在禪宗中得到進一步發展。心源就是禪宗當下即成的「本心」或「本來面目」。禪宗強調, 悟由性起,也就是由心源而起,心源就是悟性。

張璪著述時對於禪學術語的借用,可見其所受禪宗思想的影響。

畢宏所繪松石的特點,據朱景玄說是「松根絕妙」,即擅長描繪松樹的根。松根相對複雜,比起張璪的「中遺巧飾,外若混成」的渾化效果來說,的確是顯得過分描摹自然了。而張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精妙理論,更是令畢宏「擱筆」,自嘆不如。

張璪曾在荊州的陟屺寺畫《雙松圖》,符載為此畫作贊,名《江陵府陟屺寺雲上人院壁張璪員外畫雙松贊》:

世人丹青,得畫遺迹。張公運思,與造化敵。根如蹲虯,枝若交戟。離披慘淡,寒起素壁。高秋古寺,僧室虛白。至人凝視,心境雙寂。

在「贊」的結尾處,符載特意提到了松樹題材作品對於禪僧修行的意義。然而,有的禪師似乎並不領情。段成式《酉陽雜俎》就記載了張璪古松壁畫的結局:

大曆末,禪師玄覽住荊州陟屺寺,道高有風韻,人不可得而親。張璪嘗畫古松於齋壁,符載贊之,衛象詩之,亦一時三絕,覽悉加堊焉。人問其故,曰:「無事疥吾壁也。」

這鋪雙松圖壁畫以及符載的贊、衛象的詩,最後都被玄覽禪師用白粉給塗掉了。禪師「無事疥吾壁也」的答覆簡潔明了,單刀直入,將此事件的前因後果變為了一宗禪家公案。松石既然能助修行,被塗掉也是一種境界。單純的松石圖加上名家的贊和詩,發展成常人眼中的「三絕」,在禪師眼裡或許就顯得多餘了。到這地步,還不如回復到原來的白牆更純粹。果由此角度而言,那麼張璪這鋪《雙松圖》雖被塗掉,但其助禪師修行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3.晚唐五代的《松石圖》

元稹《畫松》詩說,在張璪之後,已無真正能表現松樹精神的畫家了。其後晚唐五代的畫家荊浩,在此方面有意識地做過一些努力。在《筆法記》里,他以「叟」之口,對張璪的水墨樹石畫做出這樣的評價:

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墨暈章,興吾唐代。故張璪員外樹石,氣韻俱盛,筆墨積微,真思卓然,不貴五彩。曠古絕今,未之有也。

這個「曠古絕今」的評價,真是推崇得無以復加!在此背景下,我們可檢討《筆法記》中荊浩的畫松經歷:

太行山有洪谷,……有日登神鉦山四望,回跡至大岩扉,苔徑露水,怪石祥煙。疾進其處,皆古松也,中獨圍大者,皮老蒼蘚。翔鱗乘空,蟠虯之勢,欲附雲漢,成林者爽氣重榮,不能者抱節自屈。或回根出土,或偃截巨流,掛岸盤溪,披苔裂石,因驚其異,遍而賞之。明日攜筆復就寫之,凡數萬本,方如其真。明年春,來於石鼓岩間,遇一叟,因問,具以其來所由而答之。叟曰:子知筆法乎?……

很明顯,荊浩畫松數萬本的經歷,只有放在松石圖流行的社會背景下才能被理解。荊浩雖然努力畫到「如其真」的程度,卻遭到老叟的批評,說他不知「筆法」。而「能用筆法」,正是朱景玄所特別提出的張璪繪畫之過人之處。這位「叟」要求荊浩先明「六要」,才能「忘筆墨而有真景」。

雖未有「松石圖」作品傳世,但荊浩有松石圖繪畫創作見之於記載。劉道醇《五代名畫補遺》「山水門」,載鄴城青蓮寺僧大愚向荊浩求畫詩一首:

六幅故牢建,知君恣筆蹤。不求千澗水,止要兩株松。

樹下留磐石,天邊縱遠峰。近岩幽濕處,惟藉墨煙濃。

從詩意看,大愚以六幅屏風的形制,求荊浩繪製《松石圖》,遠峰、煙雲,都只能起陪襯作用,暗示平遠景緻,更具體地說這是求畫一幅《雙松平遠圖》。

荊浩應約繪製了作品以貽大愚,並以詩答之曰:

恣意縱橫掃,峰巒次第成,筆尖寒樹瘦,墨淡野雲輕。

岩石噴泉窄,山根到水平。禪房時一展,兼稱苦空情。

荊浩非常愉快地繪製了《松石圖》,並希望此作品可以「禪房時一展,兼稱苦空情。」 即希望作品有助於僧大愚藉此體味禪學的意境。

這個求畫與應答的過程,有助於我們探求《松石圖》在中唐以來的社會功能。

米芾《畫史》書中,著錄了一件張璪松石圖作品:

錢藻字醇老,收張璪松一株,下有流水澗。松上有八分詩一首,斷句云:「近溪幽濕處,全藉墨煙濃。」又有璪答詩,在大夫孫載家。

由此推斷,張璪這件《松石圖》是有人以詩相約,八分是隸書,不詳是否張璪手筆,但「斷句詩」應為求畫者對作品繪製效果的要求。張璪完成作品後並有答詩。雖然答詩未能留下,然而當年符載為張璪松石圖所作「贊」中的「高秋古寺,僧室虛白。至人凝視,心境雙寂」一類的句子,庶幾近之。由米芾記載看,張璪的答詩與畫,兩者在北宋時已分散。由大愚、荊浩往來應答詩來推斷,求張璪畫者也當為禪宗僧人,或至少有禪學信仰的士人。

兩詩中有相近的兩句詩是:「近岩(溪)幽濕處,惟(全)藉墨煙濃。」這可能是個固定套路,強調此路畫法必須是水墨,而不是流行的青綠山水畫。這一點,尤能證明水墨「松石圖」的特別涵義和功能。荊浩雖然深受儒學影響,如《筆法記》結尾處的「古松贊」稱古松有「君子之風」。 但從他給大愚的答詩看,他對於中唐以來「松石圖」的內涵和功能,顯然也是熟悉的。

晚唐李洞《觀水墨障子》詩,寫某人卧室里的水墨山水障子,雖然已因老鼠和蟲子的破壞而有所損傷,而畫的精神仍存:

若非神助筆,硯水恐藏龍。研盡一寸墨,掃成千仞峰。壁根堆亂石,床罅插枯松。嶽麓穿因鼠,湘江綻為蛩。掛衣嵐氣濕,夢枕浪頭舂。只為少顏色,時人著意慵。

這麼好的一幅水墨山水松石畫,就因為不是流行的青綠山水畫,就不受人重視,任由鼠、蟲為害。這一現象也可以說明,除了禪宗信仰群體之外,水墨山水畫在晚唐的接受群體,仍然並不廣泛。(圖6)

松石圖題材,直到北宋初仍有延續。米芾《畫史》記其所見李成作品:

山水李成只見兩本,一松石、一山水。四軸松石皆出盛文肅家,今在余齋;山水在蘇州寶月大師處。秀潤不凡,松幹勁挺,枝葉郁然有陰,荊楚小木,無冗筆,不作龍蛇鬼神之狀。

李成是五代末北宋初的著名畫家,米芾對其「松石圖」的評價是「秀潤不凡」。李成的繪畫作品達到很高的藝術水準,以致贗品滿天下。李成的「四軸松石」自盛文肅家流出,落入米芾手,這應該是延續了唐、五代以來的傳統題材。而「山水在蘇州寶月大師處」,說明佛教人士對於水墨山水一類作品,仍有興趣。

圖6 唐 六屏式水墨山水壁畫(局部),陝西富平唐墓

結 語

張璪在唐代「樹(松)石圖」題材上是一個高峰,是他將「松石圖」這一題材帶到一個空前的高度。在張璪之後,「松石圖」再未出現過堪與他並列的大師。當然,這也與「松石圖」在唐宋山水畫發展過程中社會功能的變化有關。

北宋郭若虛《圖畫見聞志》「論古今優劣」部分談到:

或問近代至藝,與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過亦有之。若論佛道、人物、仕女、牛馬,則近不及古。若論山水、林石、花竹、禽魚,則古不及近。

其中「林石」類即是「樹石」,郭若虛認為林石「古不及近」,應該是說北宋「林石」題材成就,比起前代更上新高度。如從繪畫技法發展角度說,的確如此。但隨著宋代繪畫題材的分類更為細化,山水畫的完全成熟,「林石」題材的作用,已不可能像在唐代時那樣重要了。

劉道醇《聖朝名畫評》則將北宋繪畫分為人物、山水林木、畜獸、花木翎毛、鬼神、屋木六門。北宋末《宣和畫譜》更進一步分為道釋、人物、宮室、番族、龍魚、山水、畜獸、花鳥、墨竹、蔬果等十門,分科更為細緻,但並無「樹石」類。南宋鄧椿《畫繼》則列出仙佛鬼神、人物傳寫、山水林石、花竹翎毛、畜獸蟲魚、屋木舟車、蔬果藥草、小景雜畫等類。此時,「林石」與「山水」應該已經完全融合。隨著禪宗發展的進一步宗派化、世俗化,北宋時「松石圖」似將完成它的歷史使命。

元代畫家趙孟頫力倡「復古」並身體力行,其中包括對於《松石圖》的復古——他特意創作了一件《雙松平遠圖》(今藏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在討論此作時,石守謙指出:

趙孟頫如此在《雙松平遠》自題中清楚地向整個宋代平遠山水的既有成就提出了強烈的質疑……

書法性用筆只是趙孟頫的手段,他的目標實是超越所有近世畫人的古代宗師之境界。《雙松平遠》雖奠基於如《樹色平遠》的北宋平遠山水,但經趙孟頫的用筆詮釋之後,卻要興起更古老的五代,甚至唐代宗師的意境。

石守謙的感覺是相當敏銳的,不過我們需要為石先生做出補充的是,趙孟頫所要興起的,其實正是唐代張璪等人的《松石圖》傳統,他的改良之處是加入了書法用筆。 當然如從筆墨效果來說,「元四家」中的吳鎮以絹本加水墨渲染的方式,相對更忠實地在追蹤《松石圖》傳統。同時,吳鎮常畫的另一題材:《漁父圖》並題漁父詞,也帶有中唐以來的禪學思想背景。 元人在這方面的藝術探索,既可見出元人繪畫的復古取向,也可見出其背後所蘊涵的隱逸思想。不過在社會功能上,比起唐五代時的水墨松石圖題材來說,元代的文人繪畫,已經更加世俗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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