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璧專門為她出了張專輯：因為一首詩，有人找了她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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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的秋末，獨立音樂人程璧專門為她出了一張專輯，程璧說，我讀了她的詩，知道了她的故事，真的覺得很難得。

1966年，在那女子去世36年後的一個清晨，還在讀大一的矢崎節夫偶然讀到《日本童謠集》里收錄的一篇《魚滿艙》，在後來的回憶中他說，

「那時，我感覺到一股強烈到幾乎令其他作品統統消失的衝擊。此前，我的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目光好像被顛倒過來，那是一種激烈又溫和的深刻印象。――我想讀更多她的作品，我想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從那一天起我開始了尋找她的歷程。」

後來的16年里，矢崎節夫一直在尋找，關於那女子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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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6月20日，距離矢崎節夫第一次讀到她文字的16年後，她的弟弟將三個寫有女子所有遺稿的筆記本和她的照片放在矢崎面前，含著淚說，「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人提起她了……」

兩年後，她的作品正式結集出版，震撼了日本文學界，並被譯成包括中文在內的7國文字。有多首童謠還入選日本中小學語文課本。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後，她的一首《是回聲嗎》循環回蕩在廣播中，鼓舞溫暖了千千萬萬受災的人們。

正是因為她知道各種各樣的悲傷,

所以她的詩句不是虛偽的,

而是真心從心中發出來的語言。

感覺非常的溫柔

非常的陽光，非常有趣的詩

有人說，她是一位天才詩人，卻被世人整整遺忘了50年。人們越了解她的身世，就越驚嘆她寫出了這樣的詩。

她就是金子美鈴。

在日本海的沿岸，位於山口縣大津郡仙崎（現在的長門市仙崎），靜靜安睡著一個小小的美麗漁港鎮。它西臨深川灣，東倚仙崎灣，遠遠看上去就像浮在海面的一座龍宮。

配圖來自動畫電影《魔女宅急便》

一百多年前的明治三十六年（1903）4月11日，這個小鎮里唯一那條通往海港的大街上，一個小女孩出生了。她的父母為她取名金子照。也就是後來的金子美鈴。

美鈴一家六口，父親金子庄之助，母親美知，奶奶梅，還有個年長兩歲的哥哥堅助，小美鈴兩歲的弟弟正祐。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一家人的生活寧靜美滿。

父親庄之助原本從事海船相關的工作，母親美知溫柔賢淑，兄妹之間關係親密，據說，美鈴常和哥哥堅助手拉著手走在街道上，是令周遭倍感羨慕的溫馨一家。

那時，無人知道，他們的幸福會在不久後戛然而止。這美滿的一家，即將迎來一個重大的轉折。

金子美鈴出生的時候，是明治末年，日本的巨變時期。對內西化，對外擴張，走上了罪惡的軍國主義道路。我們都知道，那時候日本對中國的所作所為，瘋狂的侵略，是中國人會永遠銘記的傷痛。

隨著日本侵入中國，尋常百姓的一些商貿經營業務也跟著來到中國。美鈴姨夫家開的一家書店也不例外，相繼在中國旅順、大連、營口、青島開辦了分店。姨父讓美鈴的父親幫忙去營口打理生意，在一場動亂中，父親不幸遇襲而死。

那一年，金子美鈴尚不足三歲。父親的死，給一家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給美鈴的心靈帶來了不可彌補的創傷。

金子美鈴

同父親生離死別之後，是和弟弟正祐的分別。美鈴的姨父一家沒有孩子，父親去世後，由於生活窘迫，正祐被過繼給了姨父上山松藏。

那時，弟弟年幼，並不記得親生父親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和美鈴是親姐弟的事實。

短短的一年間，一家六口就這樣變成了一家四口。

可生活還是得繼續啊。失去了經濟頂樑柱的美鈴一家，不僅要承受精神上的痛苦，同時還得承受經濟上的壓力。靠姨夫資助，美鈴母親開始在仙崎經營書店，勉強維繫家用。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雖然不幸接踵而至，雖然時而不免寂寞，但家中依舊是溫馨的。勤勞的祖母，溫柔的媽媽，貼心的哥哥，給予了她家的溫暖。或許也正是因此，日後金子美鈴寫下的許多詩中，雖然帶著暖暖的溫情，卻也帶著淡淡的憂愁和寂寥。

美鈴就在這溫馨卻又寂寞的氛圍中慢慢長大。她從小特別愛讀書，常常獨自沉浸在書的世界中，還經常講故事給同學們聽。小學六年，她的成績一直保持全優，據美鈴小學的班主任說，美鈴雖然性格內向，但對朋友友善，有禮貌，但不知為何，進入思春期後慢慢閉上了自己的心靈。

美鈴的童年一直是在仙崎度過的，她深愛著這個美好溫暖的地方。仙崎是一個盛行捕鯨的地方。每到捕鯨魚、大沙丁魚的時節，這裡便會徹夜長明，如同過節一般。雖然人們不得不捕魚來維持生計，但他們仍對逝去的生命懷著憐憫與敬重之心，不僅為死去的鯨魚立冢，每年還會舉行鯨魚法會，以祈願逝去的靈魂能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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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充滿幻想的海的世界，成為了日後美鈴的創作源泉，這小鎮上的溫情，也賦予美鈴的詩歌以溫情。那首第一次擊中矢崎節夫心靈的《魚滿艙》便是描寫了小鎮上鯨魚法會的情景，雖然人類的世界如過節一般熱鬧，但美鈴卻看到了大海的國度里的悲傷。

《魚滿艙》

朝霞啊朝霞，淡淡的彩霞

魚兒啊魚兒，滿滿的魚艙

肥肥美美的沙丁魚

滿滿的一艙又一艙

雖然海邊

像過節一樣

可大海里

卻正為成千上萬的

沙丁魚

奔著喪

美鈴，這個愛幻想愛讀書的少女，就這樣平靜地生活在小小的漁港鎮上，那時她從未想過，不久的將來，自己將登上詩壇，為眾多的讀者帶去驚喜與感動。

1910年，昭和時代結束，大正時代開啟。大正時代雖然短暫，卻是一個文豪輩出的文學藝術盛世。這一時期，藝術、文學得到蓬勃發展，芥川龍之介、宮澤賢治、竹久夢二便是活躍在這個時期。

1916年，金子美鈴從瀨戶崎普通小學畢業，入讀大津郡立高等女子學校。在高等女子學校讀書期間，她的文學才華得到了展現，在校同窗會的刊物《MISAO》上陸續發表文章《雪》《我家的院子》《葬禮》等。

大津郡立高等女子學校在校同窗會的刊物《MISAO》

兩年後，美鈴的姨媽患病去世，上山文英堂急需一個老闆娘，失去了母親的正祐也需要一個新母親來照顧。正祐的親生母親美知便成了最佳人選。

不久後，上山松藏和美鈴的母親美知再婚。因為上山松藏不希望正祐知道自己養子的身份，所以，仍未把事情的真相告知正祐。正祐只當美知是自己母親的姐姐，自己的新媽媽。

上山文英堂

二十歲那年，美鈴離開故鄉的小鎮，來到下關姨夫上山松藏的書店，開始新的生活。

當時的下關是一個在規模上僅次於東京站，被稱作小東京的繁華地帶。美鈴的新家，就在這下關最為繁華的中心西南部町。

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裡，美鈴將會走進童謠的世界，結婚，生子，迎來人生中一個個重大轉折。

每日清晨，美鈴帶著便當離開西南部町的總店，去書店工作。工作是繁忙的，但在琳琅滿目的書海中，美鈴感到無比的幸福。文字滋潤了她的心靈，讓她得以沉浸於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幻想國度。

某一天，金子美鈴被一本兒童文學雜誌深深吸引。她覺得像是在書中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此前明治時期的教育大多是倡導忠君愛國，但是自大正中期開始，一些新的兒童刊物出現了。美鈴讀到的，正是這樣的刊物，它們是童謠運動產物。

說起童謠運動，夏目漱石的弟子，作家鈴木三重吉功不可沒，他創辦了兒童刊物《赤鳥》，目的是「為世上的孩子創作真正有價值的童話和童謠」，童謠運動就此拉開序幕。這一呼籲得到了包括芥川龍之介、谷崎潤一郎在內的作家的支持，日本在世的一流文學家、藝術家悉數參與到這場運動中來，創作出了許多富有創造力的童話和童謠。

大正中期到昭和初期，成為了日本近代詩史上罕見的盛世，是童謠的黃金時代。

美鈴讀到雜誌後，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大正十二年（1923）六月初，她懷著忐忑的心情，開始以美鈴為筆名，向《童話》等雜誌投稿。於是，童謠詩人金子美鈴就此誕生。

金子美鈴

她作為童謠詩人的出發點，是令人驚訝的。同年的九月刊的雜誌上，有四份雜誌上不約而同地出現了美鈴的作品。《童話》雜誌上刊登了《魚兒》和《百寶魔錘》，《婦女俱樂部》上刊登了《劇場小屋》，《婦女畫報》上刊登了《葬禮》，《金星》上刊登了《蔬菜店的鴿子》。

美鈴所尊敬的老師西條八十盛讚美鈴：「在成人的作品中，我尤其傾心於金子美鈴的《魚兒》和《百寶魔錘》，雖然語言和韻律上尚有不足，但詩中洋溢著暖暖的溫情。和英國詩人克里斯蒂娜·羅塞蒂的作品給人的感覺一樣。」

剛開始寫童謠不久的金子美鈴，心中滿是感動，覺得像是在做夢一般不真實。此後，她的作品不斷得以發表。從大正十二年九月刊到次年六月刊，僅僅十個月的時間內，美鈴竟發表了二十三篇作品。

金子美鈴從小就善於觀察細微的事物，從與常人不同的角度去觀察這個世界。這一天分也充分展現在了她的詩歌當中。美鈴的詩是質樸的，直接的。她的詩中，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有著最瑰麗的想像，有著極為獨特的視野。

例如，《星星和蒲公英》中，她將目光轉向了白天的星星。她在詩中寫道：

在黑夜到來前，

沉在藍天深處的，

那白天的星星，

人的眼睛看不見。

雖然看不見它卻在那裡，

有些東西我們看不見。

但她詩歌的動人之處，絕不僅僅是豐富的想像力。她是一個擁有非凡想像力的精靈，也更是一個立足於塵世的詩人。

她善於從平淡瑣碎的日常生活細節里，展現出平凡人的生活、溫情與感動。她筆下的人物，通常是讓我們倍感親切的日常面孔。賣魚的阿姨、酒鋪的老闆娘、鄰居家的小孩兒等等，她以一種關懷的目光看待這些普通人。她的詩歌背後暗藏著一份暖暖的溫情，一份對生命、對世間萬物的憐憫。

美鈴的詩歌是與眾不同的，難以被模仿的。她以孩子般簡單平實的語言，描繪出一個深邃的世界。以細膩的筆觸，建造出屬於自己的文學的夢土，詩歌的王國。

美鈴的詩人夢想變成了現實，她還被選入了只有一流詩人才能參加的詩人會。當時的會員中，她是繼與謝野晶子之後的第二位女性會員。生於小小漁港的普通少女，就這樣成為了文學界的明星。

對於美鈴的成功，有一個人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那就是當年被送到上山文英堂做養子的正祐。

兩人在分別後也時常見面，美鈴來到下關的書店工作後，他們的見面愈加頻繁，關係也愈加親密。他們興趣相投，常在一起談論讀過的書、聽過的歌、看過的電影，得知正祐喜歡作曲，美鈴還鼓勵他為北原白秋的詩歌譜曲。

住在上山文英堂的日子裡，美鈴的房間挨著正祐的房間，每到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正祐便用留聲機聽音樂，彈鋼琴，自己嘗試作曲，當音樂響起的時候，常常會把美鈴從幻想的世界拉回來。據說《留聲機》這首詩便是寫於這樣的場景之下。

所以，當我駕著我的小船，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小島，

正要從城門下經過的時候，

大人們突然就打開了留聲機。

雖然我不去聽它，

想繼續我的故事，

可歌聲卻偷偷地溜進來，

把我的小島我的城堡全都偷走了。

這樣的朝夕相處，讓二人更為理解彼此，對美鈴而言，正祐是最為理解自己的人，而對正祐亦是如此。那時，正祐仍不知道美鈴是自己的親生姐姐，對美鈴的感情越來越深。他曾在日記中記下這樣的話，

「小照不在我身邊，我很寂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小照，比跟堅助哥還要說得來。我希望未來的妻子是小照這樣的人。」

上山松藏察覺到了正祐對於美鈴的思慕之情。正祐是美鈴的親生弟弟這件事，是家中絕對的秘密。而美鈴也在努力隱瞞著這個秘密。但是，她的內心也同樣無法平靜。

金子美鈴和弟弟的合影

在上山松藏的提議下，美鈴的婚事被提上日程。因為他一方面擔心正祐同美鈴產生感情，另一方面，也為了在正祐繼承家業前，尋找一個可靠的善於經商之人。

當時，金子美鈴已經23歲，就那個年代而言，是十足的晚婚。上山松藏為美鈴選定的人選，是書店的店員宮本。

他安排二人在飯局上見面，宮本曾向上山松藏坦言，他曾與一名藝伎相好，卻遭到了家人的強烈反對，因此二人相約投河自盡，相好的那位死去了，而自己卻活了下來。但即便是知道這情況後，上山松藏仍然希望美鈴嫁給宮本。

美鈴自己也清楚，這婚事只是策略結婚，對方精明能幹，善於商業經營，跟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但不知美鈴是為了逃避與正祐的感情，還是為了滿足姨父的心愿，亦或兩者兼有。

最終，她同意了這場婚事。

正祐對此強烈反對，無法輕易放棄對美鈴的感情，他流著眼淚對美鈴說：「小照，不要為了我父親，犧牲自己而結婚。」而美鈴回答：「沒有別的辦法了。」

而後，正祐得知了自己和美鈴原為親姐弟的事實。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幾乎將他打垮。同樣，美鈴的心情也十分低落，在給正祐的回信中，美鈴寫道：「雖然流著眼淚，但花兒的雙眼，一定依舊望著天空。」

《花兒的眼淚》

誰都不要告訴，

好嗎？

清晨庭院角落裡，

花兒悄悄掉眼淚的事。

萬一這事說出去了，

傳到蜜蜂耳朵里，

它會像做了虧心事一樣，

飛回去，還蜂蜜的。

1926年2月17日，美鈴結婚。這一選擇，將她的命運推向了痛苦的深淵。

美鈴的丈夫與她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數十年後，當金子美鈴的全集第一次出版，女兒房枝第一次讀到母親美鈴的全集，腦海里最先冒出的念頭是「有這樣的視線的人，跟父親是肯定合不來的啊。」，房枝還談到，自己在看到母親寫的《積雪》後，就覺得父母的結合絕對是個錯誤。

正是如此，美鈴的丈夫根本不理解她的詩歌，夫妻二人的感情冷淡。而且，婚後不久，他因為與姨夫爭執，而丟掉了工作，從上山文英堂被攆了出去。

金子美鈴

雖然當時美鈴已經懷有身孕，但夫婦二人還是不得不離開上山文英堂。之後丈夫又做過許多工作，皆未能長久，二人的生活日益艱難。儘管如此，美鈴從無怨言，她說：「是因為書店老闆弄錯了，他才被開除的。我丈夫實在是太可憐了。」她一邊尋求娘家的幫助一邊維持家計，期待丈夫能夠重新振作。

11月14日，長女房江出生。

不久之後，發生了更大的悲劇。美鈴的丈夫由於長期在外尋花問柳，將淋病傳染給了她。在當時，淋病是不治之症。這對美鈴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據說，強烈的劇痛使她甚至無法行走。

除了忍受身體的痛苦以外，美鈴還要承受巨大的心理痛苦，因為害怕把病傳染給女兒，她甚至無法親自給女兒洗澡，而是不得不去相熟的友人家，拜託別人幫自己的孩子洗澡。

但這些苦難的折磨並未讓美鈴放棄，據說，金子美鈴的名作《是回聲嗎》就寫於這人生的最低谷時期。在這首詩里，她這樣寫道：

說一句「來玩吧」

也答一句「來玩吧」。

說一句「笨蛋」

也答一句「笨蛋」。

說一句「再也不跟你玩了」

也答一句「不跟你玩了」。

到了後來

又孤單起來，

說一句「對不起啊」

也答一句「對不起」。

是回聲嗎？

不不，誰都會這樣回答。

據說，這首詩里包含了美鈴對於丈夫的情感與期待。如果再說一句溫柔的話語，那麼，終會有一天，對方也會如同回聲一般回應自己的吧。

很多人從這首詩中，獲得了力量和溫暖。可對於美鈴而言，那是她一生中最煎熬的時光。她把內心的痛楚，化作美好的詩句。詩中寫下的，對人世最美好的純真與期許。

在這些苦悶的日子裡，美鈴幸得正祐的鼓勵與詩的陪伴。詩歌，就如同幽暗生活中的一扇天窗，讓她得以從昏暗中窺見光明。

可丈夫並未因此感動，生活帶給她的災難尚未停止。

1928年（昭和三年）她給友人島田忠夫寄去書信，信中寫道：「丈夫讓我停止寫詩，也不許我再寫信了。」這意味著，她最後的一絲安慰，最後的一絲曙光也被奪走了。

被禁止寫詩後，美鈴將至今創作的所有作品重新謄寫在三個本子上，分別命名為《美麗的小鎮》、《天上的媽媽》、《寂寞的公主》，她將謄寫好的那份送給西條八十，把原本留給了正祐。

1930，她的婚姻就這樣走到了盡頭。離婚時，美鈴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希望由自己來撫養女兒。丈夫同意了。

可這樣平靜的日子，並沒有過上多久，突然有一天，前夫託人捎來書信，信上說他要在三月十日把房枝帶走。在當時的法律制度中，撫養權在男方，如果男方提出要求，女方是無權拒絕的。在當時那樣的男性主導的社會中，美鈴的無力感可想而知。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失去女兒，女兒是她昏暗生活的唯一希望，是她唯一寄託。她不願就這般屈從於命運。

在這樣的念頭下，她默默地做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3月9日，也就是前夫指定的3月10日的前一日，她獨自一人去了照相館拍照留念，買來櫻葉餅和母親、女兒共享。她為女兒洗了澡，還為房枝輕聲吟唱了許多的童謠。

然後，母親美知和房枝上床睡覺，美鈴本想去二樓的卧室，卻突然站住了，一動不動地凝視起房枝的臉龐，然後說了句「她睡覺的樣子真可愛啊。」這就是美鈴生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在枕邊放上照片和三封遺書，選擇離開這個世界，那一年，她只26歲。

其中一封是寫給前夫的：「你能夠給房枝的，無非只有金錢，而精神上的食糧，是你所給不了的。我懇請你把她交給我的母親，讓母親像養育我那樣將她養大。」

還有一封是留給母親和姨父的：「懇請您們多多照顧房枝……如今夜的月兒一般，我的心也是這樣的平靜。」

第三封是留給正祐的，信上寫著：「永別了，我們的選手。請勇敢地前行吧。」

金子美鈴的一生，短短的26年，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和苦痛煎熬。但人們每每讀到她的文字，被溫暖亦或陷入沉思，總能感受到一種沉靜的力量。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群人，雖然命運多舛，但卻在艱難的生活里綻放出別樣的美好。

去年夏末，獨立音樂人程璧和朋友在東京南邊的一個小島邊彈琴唱歌，海波蕩漾，水草豐滿，草叢中有蟲的聲音。

她問友人，是什麼蟲？友人說，是鈴蟲。一種在秋天出生的蟲子，叫起來很好聽。她問，那為什麼現在就有了，明明還是夏末。友人說，對，有一些會在夏末就出生，算是早出生的，而這也意味著，會早一些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