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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話春秋之不問蒼生問鬼神——明世宗嘉靖帝朱厚熜評傳(六)

修道

有所謂「天下名山僧佔多」。甲少年時行走江湖,頗注目於嶗山道觀之盛,伽藍之勢微,因為這事比較反常規。然後聽說那山是嘉靖年間道士奉旨從高僧憨山手裡奪來的。這傳說多半不確,不過《西遊記》「車遲國」一節,倒結結實實譏刺了厚熜一番,那背景就是嘉靖朝由上至下佞道輕佛的風氣。吳承恩老先生只顧自己過癮,不留口德,還連累上三清吃了好些不健康的東西。

厚熜崇道,這信仰幾乎是與生俱來,甚至可以說是世襲的。眾所周知,乃祖元璋雖然曾經是個和尚,但是幾乎什麼都信過,同道教的淵源也甚深,當日鄱陽湖上炬火燔天,矢如雨集,抱持元璋躍入小舟暫避陳友諒兵鋒的周顛就是一位散仙。朱棣靖難之役,又得僧姚廣孝,道袁珙、袁忠徹等臂助。自此以後,明廷遂和道教結不解緣。承父兄憲宗見深、孝宗祐樘的傳統,興王祐杬也是一位道徒,與羽流多相過往。我們要記得,祐杬是王,因此厚熜是一位王子,不是皇子,他父子自幼沒有受過治理天下的教育和訓練,只有註定終生做一個無所事事的藩王的準備,那麼修道崇仙,上可希白日沖舉,下可求長生不老,兼可示朝廷以不爭,正是安富尊榮的良方。早在幼時安陸藩邸中,厚熜就熟習內典,慣見各種修醮儀式,熏也熏他一個道士出來。

15歲的厚熜來到北京。廷和顯然事先做過功課,已經掌握他父子崇道的若干事迹,於是在見面禮兼政治啟蒙教材的第一批奏疏中,廷和首陳「敬天戒」,鄭重建議「一應修齋設醮為禳禱之事,須預絕其端,不可輕信。」厚熜初來乍到,實在不好意思就地摸出鈴鐺丁丁的搖起,當下表示愉快接受,但在嘉靖二年就借祖母去世之機,以祈福消災為名在宮中多建壇場,行9天9夜的上元九皇金籙大醮。那是道教儀式的最高級別,帝王之禮,其隆重可想。但只齋壇匾額一項,就所費不貲。匾要用赤金泥書寫,寫匾的太監事先預備一批大筆,飽蘸金泥後裝作筆不好使,搖搖頭塞進袖裡,再換一枝。有時寫一副對聯竟要換數十枝大筆,裝了滿滿一袖子赤金走開。「時每一舉醮,無論他費,即赤金亦至數千兩。」廷和率九卿、諸科御史群起而諫,厚熜無奈暫停,不過我們自然還記得,明年二月,廷和的政治生涯走到盡頭。去了這位四朝元老的大擋頭,厚熜覺得紫禁城的天真是明朗的天。幾乎就踩著廷和的腳跟,嘉靖朝第一位真人進入北京。他叫邵元節,少年入龍虎山學道,得傳「龍圖龜范」,入宮後極得寵信,封「致一真人」,班二品,總領道教事務,主持大典,凡劾元節者皆受懲治。

按照皇家傳統,厚熜早婚,15歲即娶一後二妃。和堂兄一樣,他發現女人這東西妙不可言。但是正妻陳氏夫人是伯母做主娶的(生母此時尚未得到皇太后名分,沒有這個資格),又要追求皇后的高貴氣質,端莊到幾乎冷感,他不喜歡。不喜歡歸不喜歡,陳氏夫人仍然有了身孕。某天兩口兒難得在一起拉拉家常,兩位妃子奉茶,厚熜乍見張妃玉手映日,宛如柔荑,忍不住欲情萌發,眉花眼笑地捏住不放。孕婦本就容易激動,陳氏夫人素日又拿大慣了,加之對丈夫的冷淡常懷怨恚,如何耐得面前演出這等桃色鏡頭?當下發起皇后脾氣,就手摜了杯子,拂袖而起。豈知你暴躁,還有暴躁的哩,厚熜怒如雷霆,可憐陳氏夫人只是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孩子,驚嚇過度竟至流產,苦捱了幾天,一縷香魂飄然去了。彌留之際她只求見母親最後一面,厚熜顯示出超乎人世的冷酷,宣布這是外戚借故企圖窺視朝廷,嚴禁丈母進宮。「直著脖子叫了一夜的娘」,一朵花兒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凋零在無邊凄冷的永夜裡。厚熜大幅降低葬禮規格,幾乎是隨便一埋了事。兩個月後,將小手美麗的張妃立為皇后。

或許此舉觸怒上天,管自他夜夜顛鸞倒鳳,形容削減,迄至嘉靖十年未得皇子。柏楊老頭有著名戲言曰中國皇帝和土耳其蘇丹是世界兩大嫖客,厚熜乃用實際行動奮力證明蘇丹其實算不了什麼,當下海選30名超級女生充填後宮,冊其中9嬪,命元節主持祈禱求嗣,並稱之為「國家重典」。面對這樣一頂政治正確的高帽子,群臣誰敢非議,夏言甚至杠上開花,發嗲請求批准文武百官全體齋戒,以感動上蒼。

(甲註:新任皇后張氏夫人復於嘉靖十三年被廢。那時,厚熜長久怨恨伯母當年慢待自己的母親,正在企圖殺其弟泄憤,伯母求告無門,苦央侄媳乘間說項。張氏夫人性本溫柔順從,得盛寵而不敢多一語,見老人家的凄惶樣子,實在無可推託,只好乘正月初五夜宴之間,窺厚熜高興,婉轉進言,孰知丈夫翻臉比川劇還快,立遭褫冠服與杖,明日廢囚幽宮,兩年後無聲無息地死去。廢掉本「有盛寵」的張後在正月初六,初八日,厚熜下諭再立方嬪為後,同時進兩嬪為妃。)

祈禱不期然收到奇效。兩年後厚熜收穫了第一個皇子,可惜小娃子僅僅存活了兩個月就不幸夭折。昔年晉元帝生了兒子,賜群臣湯餅宴,殷羨(那位扔人家信的殷洪喬)發表感謝說:「賀陛下祠嗣之有人,愧臣等無功而受祿。」皇帝大笑曰:「此事豈可使卿等有功!」和富有黃色幽默感的司馬睿不同,厚熜是個認真的人。他詳細評估了自己和元節在這事上所付出的努力與所取得的成就,謙虛地把致媳婦受孕的功勞歸於道士,給元節在京師修府,在家鄉修觀,發祿米,賜莊田,封爵賞賜,及於曾孫。又兩年昭嬪王氏夫人有娠,厚熜不顧自己已累得病倒,仍然謙虛如故,為表示對道教的感激和崇拜,他拿佛菩薩來扎筏子,下旨盡毀宮中佛寺佛像,僅佛骨、佛牙及法器遭焚者竟至13000斤。我們知道,內宮向來是天下陰氣戾氣最集中的所在,因為那裡面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可憐人。除開皇帝和幾個得寵或有子的嬪妃,無一人不對今世斷絕了所有希望。有福的人才求長生,高潔的人才能升仙,修道對他們來講沒有任何誘惑。他們只願相信,這一生受苦是還前世的因,種來世的果,是以宮禁之中幾乎人人信佛。那麼厚熜這一壯舉或者連帶的毀了多少人對來生那一點怯怯的幻想。

十五年十月、次年正月、二月三個皇子相繼降生(請注意正月出生的那個娃娃,他排行老三,卻是活下來的獨子,名載垕,封裕王,繼承帝位,是為隆慶),元節以77歲高齡、道人身份,拜禮部尚書,孫子、徒弟一起陞官。元節滿足了、害怕了。道家最忌諱是「盈」,身受恩寵遠遠超過了哪怕最美的夢境,早到抽身遠引的時候了。厚熜更來不來就搞個幾天幾夜的齋醮,這把老骨頭哪裡頂得下去。最要命的是,隨著年紀的衰邁,元節覺得法術在一點一滴遠離自己。厚熜那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極端個性他素所深知,一旦某天手段不再,或因細故忤了聖意,下場如何實難逆料。每念及此,元節不寒而慄。十七年宮中出現黑眚,元節幾次施術無效,這促使他最終下定決心。推薦舊交陶仲文接替自己後,元節成功脫身,明年羽化,享壽80歲。厚熜得聞噩耗,流下了喪妻都沒有流過的眼淚,追贈元節少師銜,以伯爵禮厚葬。

(甲註:黑眚,因水氣而生的災禍。五行中水主黑色,故名。《漢書?五行志》:「厥罰恆寒,厥極貧,時則有黑眚、黑祥。」 宋人蔡絛《鐵圍山叢談》卷三:「洛陽古都素號多怪,宣和間,忽有異物如人得黑,遇暮夜輒出犯人,相傳謂掠食人家小兒……此五行志中所謂黑眚者是也。」康熙《內邱縣誌》:「正德七年六月民間忽羅鬼魅,數百里皆然,幻如豬犬人物之形,劃人膚如針畫,流黃水乃死,夜最多,人皆擊銅器逐之,夜不寐,後亦有白晝見之者,時呼妖精,又曰黑眚,月余雨乃息。」乾隆《東明縣誌?災祥》:「明正德二年黑眚見,眚氣黑色,昏暮間突出有物如狸或如犬,其行如風,或傷人面或嚙人足,尤殘小兒,一夜數十發,居民擊金革器群聚待旦,約二十餘日乃息。」《涿州志》:「明正德七年六月壬戌黑眚見順德、河間及涿。大者如犬,小者如貓,夜出傷人有至死者。」民國時也有記載,似乎這東西出沒在潮濕的地方,表現為一團黑氣中出現實體形狀傷人,總歸語焉不詳,我們就直接理解為妖怪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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