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鷗食堂》：三個女子的異鄉傳奇

一定是因為童年聽多了廣播里的「電影錄音剪輯」，許多時候，較之聽音樂，我更喜歡「聽電影」。做家務時常常不是播放音樂，而是放部熟悉的電影來聽。反正看得夠熟的話，聽著聲音，腦子裡會自動播放畫面，也不用一直盯著看，做事時路過電視順道瞄一眼，聽到心愛的片段快要開始了不妨歇口氣坐在沙發上重溫……家務瑣事，是西西弗斯式勞作，溫習一部心愛的電影，順便干點家務——這麼想心情就愉快多了。

雖然聽不太懂日文，最近做家事的時候，常放來當背景的是女導演荻上直子2006年的作品《海鷗食堂》。

是因為畫面實在明亮清爽乾淨通透吧，簡直是清潔房間的終極楷模。許多鏡頭，幾乎就是活動的家居雜誌樣板屋，演員陣容基本相同的另一部《麵包和湯和貓咪好天氣》也有類似功效，窗明几淨的居家和店面，看著看著就會忍不住跳起來開始打掃房間，像是電視機里多了個人陪著自己幹活兒。其實，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小林聰美主演的大部分作品，都適合拿來當做家務時的背景。

聽不懂對白沒關係，其一，小林聰美清脆溫柔的聲音也是好聽的；其二，這其實是一部不怎麼需要完全聽懂對白的電影。

女主角幸惠來到遙遠的赫爾辛基，開了一家名叫「海鷗食堂」的日式餐廳，開業許久也沒有一個客人進門，然而，她一點也看不出著急焦慮的樣子，每天按時開門，在空蕩蕩的餐廳里氣定神閑地擦著手中的餐具。關上門去游泳館游泳，一下下划水，從泳池一頭游到另一頭。晚上在家裡的地毯上做合氣道，一板一眼，每個動作都認真而紮實……直到某一天，餐廳迎來了第一位客人。後來，她認識了另外兩位來芬蘭旅行的日本女人，一位是閉著眼隨手在世界地圖上一指決定旅行目的地的綠，她因此來到赫爾辛基；還有在機場丟了行李的正子。三位都有了一把年紀的女人成了朋友，一起打理海鷗食堂。以上，基本就是這部電影的全部情節了。

海明威有個著名的「冰山理論」，他認為一部作品好比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是1/8，而有7/8是在水面之下。和那些充斥著喋喋不休的旁白和內心獨白，恨不得把一切都解釋給觀眾聽的影視作品相比，《海鷗食堂》正是一部冰山式的作品。

封存在水面之下的，是三個並不年輕的女人，在獨自來到這遙遠北歐國家之前的人生經歷。電影中只吝嗇地透露了一點點細節：幸惠童年就失去了母親，正子一直到父母都過世，自己也幾乎成了老太太后，才如願以償地出發，來見識芬蘭這個發明了空氣吉他的國家。而最動感情的一場戲，是綠來到幸惠家裡，在異國他鄉吃到家鄉食物的瞬間忽然落下淚來。而幸惠只是遞過紙巾盒，綠擦乾眼淚後，兩個人默契地轉移了話題。

就這麼多了，沒有愛恨情仇呼天搶地傾訴衷腸，帶著滄桑過後的淡定，三個女人每天去菜市場買菜，蒸桑拿，曬太陽，在海鷗食堂里，幸惠站在灶台前，有條不紊地做出飯糰、肉桂卷、咖啡、豬扒飯……綠在店堂里忙前忙後，完全不懂芬蘭語的正子，卻神奇地安慰了一位傷心大醉的老婦人。這正是這部電影最令人著迷之處，它展示的不是情節跌宕起伏的傳奇，而是一種生活。話又說回來，人到中年，如此不抱怨、不訴苦，高高興興地、不動聲色地一天一天把日子過得乾淨而明亮，不也是一種傳奇嗎？

一面看著《海鷗食堂》，一面打掃完房間，我隔天在超市忍不住就買了壽司醋和海苔回來。早晨，把磨好的咖啡粉填進濾網壓實後，我忽然想起電影里會讓咖啡更美味的咒語，就學著電影里的幸惠，用手指在壓緊的咖啡粉平面上戳個小坑出來，念出咒語「Kopi Luwak」——念過咒語的咖啡會更香醇嗎？放部電影，整理起房間來會更有動力嗎？也許未必，但，誰在乎呢？電影和咒語一樣，帶來的是心靈從身邊瑣事中穿越到另一個次元的微笑瞬間。

阿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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