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幸會曾公敏之先生
終於見到了曾老，緊握他的手，但見他滿頭銀髮，一臉慈祥，精神飽滿，思維敏捷，如果不是他近段腿腳有點毛病，拄著拐杖，你壓根兒就想不到臉前的是91歲高齡的敦厚長者。
與曾敏之
01
2007年10月份，90高齡的曾公敏之先生說好要來肇慶端州一行的，不巧，因為我要參加由中國作協魯迅文學院與省作協聯合舉辦的青創班，只好改期。學習期間，曾公的學生，我尊重的老領導和師長李汗先生與我在廣州會晤，一起商討了曾公往肇慶的行程。11月下旬，學習結束了，曾公原計劃是冬至前後來肇慶的，我滿懷期待。可天不逐人願，天氣驟冷，曾公的肇慶之行又只好改期。
曾公敏之先生是位著名老報人，香港《文匯報》的總編輯，香港作家聯會創會會長、散文家、詩人。60多年前，他寫下了長篇專訪《十年談判老了周恩來》，名噪一時，成為中國新聞記者描寫周恩來革命生涯的第一人。他的散文，他的為人為文，一直以來，都為文壇中人所敬仰。京、滬、浙、閩、粵、港等地文學界曾在杭州西子湖畔聯合召開過「曾敏之文學生涯七十年筆會」。據媒體報道，當時出席筆會的有中國作家協會榮譽副主席鄧友梅，副主席陳建功、張炯，香港作聯執行會長潘耀明，副會長張詩劍，中國華文文學學會會長饒芃子及楊匡漢、陸士清、劉登翰、王列耀，以及作家、評論家曹惠民、黃維梁、漢聞、季仲、楊際嵐、孫立川、秦嶺雪、黃坤堯、吳錫河、白舒榮、鍾曉毅、甘以雯等近50人。有關部門還專門為他出版了增訂本的文集《文傳碧海——曾敏之文學生涯與成就》。出席筆會的作家與學者盛讚曾敏之數十年文學生涯取得的重大成就，並紛紛以詩文祝賀，祝他為祖國的文學事業作出更大的貢獻，場面十分熱烈。
02
據說，剛剛度過米壽華誕暨創作生涯70年紀念的曾敏之先生還在廣州向中國現代文學館捐贈數十年來珍藏的作家書信200餘封，其中包括巴金、沙汀、師陀、駱賓基、端木蕻良等多位著名作家親筆寫給他的信函。當時，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陳建功專程前往廣州，接受曾敏之先生的捐贈並轉達中國作協黨組書記、副主席金炳華同志對曾敏之先生的崇高敬意與親切問候。
如此可親可敬的長者，能來肇慶，我等文壇小輩，又如何不滿懷期待呢！
直至踏入2008年，1月8日，接到李汗先生的電話，他告知我，現在天氣轉暖了，曾老決定10日來肇。我大喜。
終於見到了曾老，緊握他的手，但見他滿頭銀髮，一臉慈祥，精神飽滿，思維敏捷，如果不是他近段腿腳有點毛病，拄著拐杖，你壓根兒就想不到臉前的是91歲高齡的敦厚長者。
午飯後，稍作休息，我就陪曾公敏之先生遊覽了宋城樓、麗譙樓、閱江樓等名勝古迹，隨後，他又拄著拐杖來到牌坊廣場的遊船碼頭，興緻勃勃地登上遊船瀏覽星湖。坐在遊船上，曾老仰望頭頂上的藍天白雲，笑逐顏開，他歡快地把手伸到船舷外撫戲清澈的湖水，由衷地讚歎說：
「肇慶風光秀麗，景色怡人，水源潔凈，空氣清新，我長住香港、廣州，難得一見啊！」
03
游罷星湖，上到碼頭，曾老卻不願意回酒店，他操著濃重的廣西口音對我們說：
「空氣這麼好，難得來一趟，我們在這裡再坐一坐。」
原來，曾老出生在廣西羅城，15歲時在桂黔邊境的三江縣梅寨小學任校長。1934年到廣州半工半讀，並開始發表作品。1937年抗戰爆發，全國文化的名人云集桂林，進行抗日救國活動。1939年春，曾老經香港輾轉也到了桂林，在桂林，曾老先後發表了《燒魚的故事》等散文名篇，通過溶江邊上一個農家少女燒魚的生活片段精確而感人的描述了戰時鄉間人們的心態。抗戰期間在桂林，曾老用筆作刀槍抗擊侵略者，他跟巴金、茅盾等許多著名作家都建立了親密的關係。
我們就在碼頭的躉船上一坐半個小時，面對瀲灧的湖水，和倒影在湖面上的藍天白雲，曾老談笑風生，說，
「肇慶真是人傑地靈啊！你看，得天獨厚的自然景觀與璀璨多姿的人文景觀交相輝映，城區一江浩蕩、兩湖映碧、三峽爭險、四塔擎天、五樓鬥麗，山湖城江渾然一體……」
曾老是位謙謙而不張狂的敦厚長者，他的文風一向內斂而不外揚，樸素平淡，從不矯情造作，坦蕩曠達，悠然見真情，卻極具張力和韌性。據陪同他同來的學生李汗先生介紹說，曾老平時的言談也是如此。可是，此刻，我們發現，面對眼前的湖光山色，曾老卻一反常態，談笑之間，對肇慶的讚美之詞溢於言表。
04
我問曾老：
「曾老您90高齡了，還寫作嗎？」
曾老說，
「寫，怎麼不寫，我不但寫作，還經常打麻將呢！年紀大了，但不能讓自己停下來。」
曾老接著又風趣地說，
「年紀大了，不要緊，但必須要有五老，哪五老呢！就是老伴、老本、老健、老友和老趣。今晚我就準備跟我們同來肇慶的老友們打一個通霄的麻將！」
說完曾老哈哈大笑。
聽了曾老的話，我們不禁哄然大笑。
一旁的李汗先生悄聲對我說：
「曾老16歲開始文學創作，這麼多年了，筆耕不輟。閑時，總約我們到他家打麻將。他打麻將，一是為了朋友相聚，二是為了訓練自己的反應和思維能力。」
李汗先生還介紹說，曾老在文學創作和文學研究上碩果累累，他胸懷祖國山川人文，筆涉今古歷史風雲。他寫的散文、雜文、報告文學、遊記、文史小品以及古典詩詞，一直受到海內外的讚譽，並多次獲得全國性的文學大獎；同時他在推動香港文學發展、促進海內外華文文學的交流、國內的台港與海外華文文學的學科建設等方面，功績卓著，是香港作家聯誼會的創會會長。他著有《拾荒集》《人文紀事》《望雲樓隨筆》《望雲樓詩詞》等30多部著作，從80年代初開始，每年出版一到兩本著作，至今90高齡從未間斷。2003年7月，為表彰他在文學上的成就卓越及對推廣中國現代文學所作的貢獻，時任香港特區行政長官董建華給他頒發了「榮譽勳章」。
見曾老高興，我就斗膽問曾老：
「曾老，請您說一說當年採訪周總理的軼事好嗎？」
曾老謙遜地連連擺手說，
「以前的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05
還是李汗先生小聲給我介紹。原來，抗戰勝利後，周恩來是中國共產黨派駐重慶的代表團長。參加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和平建國綱領。周恩來的瀟洒風度和堅定信仰，使曾敏之萌發了採訪他的念頭。但要採訪周恩來是比較困難的，因為他太繁忙了。經過爭取，曾敏之終於獲得兩個晚上的寶貴時間採訪周恩來。他請周恩來談形勢、談他的經歷、談中國的前途。周恩來很會關照記者，他講話吐詞清楚，邏輯性、條理性都很強。每晚幾個小時的採訪，曾敏之全靠腦子記憶，回去再筆錄下來。1946年4月他發表了7000多字的《十年談判老了周恩來》，一時轟動了大後方。這是曾敏之以報告文學的形式采寫的一篇長篇專訪。它是中國新聞記者第一次以大量翔實的材料，述評了貫穿抗戰前後國共兩黨和平談判的真相和經驗，並且以文字媒介向世人首次披露作為偉大政治家的周恩來的革命生涯和哲人風範的長篇報道。其意義遠遠超出了一篇專訪所能包容的內涵。堪稱新聞寫作的一大突破，成為一篇經典之作。文章後收錄於《中國現代報告文學大系》，也以全文壁錄於重慶紅岩革命紀念館。 那時，曾敏之的另一名篇《聞一多畫像》，採用新聞特寫的筆法評贊聞一多的為人和學術成就，稱他是一位「純真而又不懷私念」的進步詩人和民主鬥士。此外還有《記梁漱溟先生》、《司馬文森十年祭》、《記陳寅恪》等，都是長篇人物記事的散文佳作。
回到酒店，曾敏之先生與肇慶的作家、書法家雅聚，賦詩揮毫。藝術交流之後，曾老餘興未消，隨即與友人進行麻將大戰。
翌晨，我們九點到酒店接曾老一行到餐廳早茶，驚覺他們的麻將之戰仍然正酣。
06
早茶時， 90歲高齡的曾老，通霄達旦搓麻將的曾老，席間仍然精神鑊鑠，神采奕奕，說起晚上的麻將戰績，仍然興高采烈，沒有半點疲態。
大家直誇曾他，曾老說，數十年晝夜顛倒的報人生活，不但練就了我熬夜的本領，也鍛煉了我很好的體質。
曾老，願你健康長壽！
（補記：著名新聞工作者、詩人、作家，中國記者專訪周恩來、報道國共談判第一人——曾敏之先生2015年1月3日在廣州病逝，享年98歲。僅以數年前所作文懷念曾公。）
作者簡介
作者近照
鍾道宇，1971年4月生，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肇慶市作家協會主席，廣東文學院第三、四屆簽約作家，廣東省作家協會理事，肇慶市政協委員，文學創作之餘喜蓄硯善國畫，主要致力於端硯系列文化小說創作，有中短篇小說被《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等選刊選載，出版有《紫雲》《即墨侯》《同棲》《悅城龍母》《南中國里程碑》等長篇多部。曾獲第八屆廣東省「五個一工程」獎、首屆廣東省青年文學獎、廣東省民間文藝著作獎、《作品》雜誌小說獎等獎項；並被列入廣東省委宣傳部、廣東省作家協會在中國作家協會舉辦的「廣東省青年作家作品研討會」重點推介。美術作品多次入展並被有關部門收藏，曾在上海、廣州、東莞、揭陽、肇慶等地舉辦過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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