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的邂逅，驚艷了整個南宋詞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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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在南宋詞壇推選出兩位影響最大的詞人，大概許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辛棄疾和姜夔。的確，「詞中之龍」辛棄疾憑藉其豪放雄健、慷慨悲壯的詞風，成為南宋豪放派毫無爭議的領軍人物，他也是兩宋時期存詞最多的詞人（多達六百餘首），對後世詞壇影響極其深遠。而姜夔則在「婉約」和「豪放」兩派之外另闢蹊徑，以其清空騷雅的詞風開「醇雅詞派」之濫觴，對後來的張炎、王沂孫等人影響極大，亦堪稱「一代宗師」。

圖片來源：溪山餘事

也許有人會說，稼軒豪放雄健，白石清空騷雅，二者詞風差異極大，兩人的作品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吧？那你就太天真了。事實上，白石對稼軒非常崇敬，稼軒詞也對白石的詞風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稼軒（1140-1207）年長白石（1155-1221）15歲，作為這一時代最偉大的愛國詞人，他那些振聾發聵的愛國之聲必然會影響到其他後輩文人。

白石雖然是一介江湖白衣，鬱郁不得志，無法像稼軒那樣披堅執銳、上陣殺敵，但他也有許多感慨時事、弔古傷今之作，寄託了深沉激憤的家國之痛，表達了對國家和個人命運的無限擔憂，例如《揚州慢》、《凄涼犯》、《翠樓吟》、《暗香》、《疏影》等等。

圖片來源：溪山餘事

由於個人性格和人生經歷的不同，稼軒和白石的愛國詞作也表現出不同的風格，稼軒詞大多慷慨激昂，蒼涼悲壯，而白石詞大多含蓄婉曲，深沉蘊藉，但二者在愛國思想方面是神似的。

譚獻在《復堂詞話》中說：「白石稼軒，同音笙磬，但清脆與鏜鎝異響。」

周濟在《宋四家詞選》中也說：「白石脫胎稼軒，變雄健為清剛，變馳驟為疏宕之勢；蓋二公皆極熱中，故氣味吻合，辛寬姜窄，寬故容穢，窄故斗硬。」

可以想見，年輕的白石應該對大名鼎鼎的稼軒神交已久，日夜渴望一見，正如當年的杜甫對李白一樣。歷史沒有虧待白石，他終於在宋寧宗嘉泰三年（1203年）見到了自己的「偶像」。稼軒於這年六月被起用為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在紹興建秋風亭，並寫下了《漢宮春·會稽秋風亭觀雨》：

亭上秋風，記去年裊裊，曾到吾廬。山河舉目雖異，風景非殊。功成者去，覺團扇、便與人疏。吹不斷、斜陽依舊，茫茫禹跡都無。千古茂陵詞在，甚風流章句，解擬相如。只今木落江冷，眇眇愁余。故人書報，莫因循、忘卻蒓鱸。誰念我、新涼燈火，一編太史公書。

當時在紹興次韻這首詞的人很多，其中就有白石及其好友張鎡。白石次韻之詞如下：

雲曰歸歟，縱垂天曳曳，終反衡廬。揚州十年一夢，俯仰差殊。秦碑越殿，悔舊遊、作計全疏。分付與、高懷老尹，管弦絲竹寧無。知公愛山入剡，若南尋李白，問訊何如。年年雁飛波上，愁亦關予。臨皋領客，向月邊、攜酒攜鱸。今但借、秋風一榻，公歌我亦能書。

稼軒原詞一如既往地感慨了山河破碎和世事炎涼，詞氣之間回蕩著辛詞特有的豪邁之情。白石次韻之詞，雖也受到稼軒豪氣的感染，但卻用「揚州十年一夢」應對「山河舉目雖異」，仍流露出才子自憐身世之意。「知公愛山入剡」等句，將稼軒比作李白；「臨皋領客」等句，又將稼軒比作蘇軾，對稼軒的風雅情懷錶示由衷讚歎。「今但借、秋風一榻，公歌我亦能書」兩句，表達了自己能與稼軒酬酢唱和的無比榮幸之情。

從此，白石和稼軒就開始往來唱和，詞風上也有所融合。後來白石又次韻了稼軒的《漢宮春·會稽蓬萊閣懷古》等詞，並寫了《洞仙歌·黃香木贈辛稼軒》等贈詞，不再贅述。

宋寧宗嘉泰四年（1204年），稼軒奉詔入京，陳奏抗金方略，三月後派知鎮江府。這年秋天，稼軒登上北固山，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唱《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面對這首英雄霸悍之詞，白石感慨良多，因此也寫了一首《永遇樂》次韻稼軒此詞：

雲隔迷樓，苔封很石，人向何處？數騎秋煙，一篙寒汐，千古空來去。使君心在，蒼崖綠嶂，苦被北門留住。有尊中酒、差可飲，大旗盡綉熊虎。前身諸葛，來游此地，數語便酬三顧。樓外冥冥，江皋隱隱，認得征西路。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長淮金鼓。問當時，依依種柳，至今在否？

稼軒原詞上片運用了孫權、劉裕等英雄人物的典故，以追慕古人來寄託自己的豪情壯志。下片寫宋文帝草草北伐，反被北魏太武帝大敗的史實，借古鑒今，最後又用廉頗之典表明自己老當益壯，雄心未已。

而白石次韻之作也深受稼軒的影響，一掃之前深婉含蓄之風，先後用了裴度、諸葛亮、桓溫等英雄人物來比喻辛棄疾，激勵其北伐中原、收復舊土的雄心壯志，以王侯將相入典，氣象宏闊，與其之前作品喜用的典故（例如杜牧、桃根桃葉等）截然不同。在詞句方面，「大旗盡綉熊虎」，「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長淮金鼓」等句，氣勢頗為雄闊，已與辛詞非常接近。除了以上幾句，在白石的所有作品中，幾乎再也找不到如此直抒胸臆、明顯感慨家國時事的詞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