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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述:文科女如何打怪變成哥大天體物理博士

蟹狀星雲,源於公元1054年的一次超新星爆發,曾在中國史書有記載。圖來源於哈勃太空望遠鏡的光學數據(紅)與錢德拉X射線天文台的X射線圖像(藍)。NASA/CXC/HST/ASU/J. Hester et al.

撰文 | 劉佳(普林斯頓大學天體物理系博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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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科不適合女生,」我的高中班主任孫老師勸我。在那個年紀,我早就學會了聽潛台詞,知道他其實想說的是「女生不是搞理科的料」。

「沒錯呀,」我的(比我先轉文科的)女友們也很贊同,「你看那些大科學家:伽利略,牛頓,愛因斯坦……有哪個是女的?」

我生長在江西南昌的一個普通家庭。讀幼兒園和小學時,和周圍的小女孩們一樣,我在課餘時會去文化宮學跳舞和畫畫。初中時,我喜歡上了物理和化學課,但是成績一般。

到了高中,我們面臨高考分文理班。我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學理科時,孫老師的話說服了我放棄理科轉文科。

後來上了大學,我去廣州讀了人力資源管理,因為我爸覺得這個專業適合女孩子。畢業後,我想出國看看,便申請了去美國讀研究生。考托福,考GMAT,寫申請信,最後終於申請到了明尼蘇達大學的人力資源和勞工關係專業。

在明尼蘇達大學,我有次隨意走進商學院附近的物理學院,旁聽了一節天體物理課。聽完後我整個人就震驚了。

我學到了在我們的太陽系外,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太陽(也就是恆星),它們各自都有圍繞它們旋轉的行星,而那些行星上很可能也有生命。

我學到了我們周圍的萬物,包括吃的麵包,呼吸的空氣,甚至我自己,最初都是在恆星內製造的,在超新星爆發後就散落在了星系的各個角落。

我聽到了一些科幻名詞:黑洞,暗物質,宇宙大爆炸––我以前以為這些是電影里瞎掰的,沒想到都是真實存在的。

明尼蘇達校園中的華盛頓橋,橫跨密西西比河,連接了西岸的卡爾森商學院和東岸的物理學院。圖:卡爾森商學院。

我馬上就被迷住了,然後總想跑回去再聽一些。但是半點理科背景都沒有的我,在課堂上不小心就雲里霧裡。我想補充一些基礎物理知識,可又沒有什麼理科的朋友,還不小心把高中學的數學都給忘光了。

我的解決方法是在網上一頁一頁地看維基百科。但每次看到不懂的術語,然後那個術語又沒有新的頁面鏈接時,我就懵了。

畢業後,我搬去紐約開始在一家諮詢公司工作。我仍沒放棄自學天體物理。終於有一天覺得實在太懵受不了了,我給哥倫比亞大學天文系的Jacqueline van Gorkom教授寫郵件,問我能不能來學校問幾個天文的問題。

她後來不僅回答了我的所有問題,還把我介紹給了其他一些教授。其中有一位Jules Halpern教授聽說我通過網路文章來學物理後特別為我擔心。於是他決定借一本正經的物理書給我。

我本來以為他會給一本類似霍金的《時間簡史》的科普讀物。我拿過來一看,媽呀居然是一本《量子力學》本科教材。

我慌亂地和Halpern教授解釋說,不要說量子力學了,平常力學我都還沒學呢。「你不要被這些名字嚇著了,」他回答說,「沒誰規定你該怎麼學物理」。他認為現代物理是最有意思的,所以我應該先學這些。

我覺得這次碰到的幾位老師好像少了根筋,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是女生這件事。

在Halpern教授的幫助下,我艱難地捧起那本《量子力學》。我終於讀完後他卻沒放過我,又緊接著給我新的書去讀。我繼續痛苦並快樂地啃下去。這些書給我打開了新世界的一扇門,讓我看到了一個充滿魔法的世界。

我後來決定從公司辭職,申請了哥倫比亞大學的天體物理博士項目。

爸媽覺得很困惑,怎麼女兒突然就轉行了。不過他們很支持,覺得雖然科研高深莫測可能會很辛苦,但終歸還是一個正經體面的工作。

他們的觀念也隨著我的轉變而慢慢轉變。他們曾覺得女孩子天生做不好科研。現在他們會勸家裡有女兒的親戚朋友不要老給孩子買毛絨玩具,而是買一些科普書和益智玩具。

不過他們最大的擔憂還是我的婚事。女博士在國內被稱為「第三類人」,普遍被認為古板無趣缺乏生活經驗,找老公不容易。

亞利桑那州基特峰,夕陽下的MDM天文台。攝於2013年5月觀測期間。

無論如何,我反正是下了決心要做一個合格優秀的新晉科學家。讀博期間,我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日常作息,每天看新出的論文,猛補數學。為了保證身體健康,我還開始了規律的運動。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把自己當成科學家培養,越覺得自己不像個科學家。我發現自己聽學術報告的時候,總有些該懂的東西,別人都在點頭,我就是不明白。做研究的時候,我改不了粗心大意的毛病,不小心總捅婁子。我代碼里一堆bug,有的bug我甚至找了幾個月都沒找到……智商是硬傷,小時候老師說的「你就不是理科的料」又開始在我耳邊回蕩。

有次和好朋友/同班同學Maria聊天的時候,我流露出對自己的擔心。她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跟我說我這個情況其實在學術界很常見,尤其是女性和少數族裔人群里。

她告訴我這叫「冒名頂替綜合症」——把自己的成功歸功於運氣和時機,而不是自己的努力,擔心自己某一天會被人識破自己是個騙子。

我們後來發現系裡的其他女生也有類似擔憂。於是我們約了系裡的女孩子們,開始了在附近咖啡廳的定期見面。我們有時一起讀關於這方面的研究,有時討論最近工作中遇到的問題,互相打氣然後一起想辦法。

我們還列出了一些平日可以做的小事情,幫我們增強自信心,比如在聽報告時盡量坐在前排,或者小心翼翼地問別人「我能問你個蠢問題嗎?」時,去掉「蠢」字。

我後來開始覺得,我們在面對這個心理問題時採取的方法 ––– 找到問題,研究問題,提出解決辦法 ––– 簡直就是做科學研究嘛。我很慶幸我當初敞開心扉,向Maria暴露了我的擔憂和不自信。

我以前總覺得科學家應該永遠不帶情感地像一台原子鐘一樣高精度運轉,這讓我因為自己的不合格而幾近崩潰。我忘記了,科學家也是人也有各種感情需求。

一旦向自己承認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知識後,我更加願意尋求幫助了。我叫程序寫的好的同學幫我看代碼;公式解不出來的時候,我用數學軟體來做;在報告中聽不懂時,我把內容記下來,會後再問演講者。雖然我每次都擔心他們會劈頭罵過來:「這麼容易的概念你居然不懂?」,卻每次都得到耐心的講解。

哥倫比亞大學物理系,Brian Greene教授在講台上。攝於2012年4月上課期間。

我在科研之外學到了很多東西——承認自己的缺陷,克服自己的恐慌心理,和人坦然地溝通——這些成長才真正地讓我覺得自己離一個合格的科研員越來越近。

我有一段時間總擔心自己太爛了早晚要被學校開除,結果去年順利畢業了。我開始在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大學做博士後,繼續研究天體物理,學習宇宙的誕生和演化。

我仍時不時擔心自己能力不足,但已經開始習慣這種心理鬥爭。我甚至覺得這些心理壓力對自己是有幫助的。它讓我在工作上不停審視和接納自己的脆弱,更加誠實。這些習慣也慢慢地滲入到我的生活中。

作為一名女性科研員,我同時也為自己用微小的數字(1)來改變這個行業男多女少的數據現狀而感到驕傲。希望在不遠的未來,我們有如此眾多的女科學家,孫老師們不僅不勸女生們轉文科,還鼓勵她們和男生們一樣努力學理科!

作者簡介

劉佳,普林斯頓大學天體物理系博士後,哥倫比亞大學天文系博士。專註於宇宙學大尺度結構模擬和數據分析。她的微信公眾號《丹麥洗衣房》(danishlaundromat)記錄了一些關於科研和生活的感悟。

本文英文標題「How I defied expectations to become a female scientist", 首發於Six Tone,中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丹麥洗衣房》(danishlaundromat),《知識分子》獲作者授權轉載。

製版編輯: 斯嘉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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