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才會快樂
下班回家，等電梯，碰到一位也正好下班的女鄰居。她手裡提著一小袋土豆。
我無話找話說。
「 買的洋芋，多少錢一斤啊？」我們這地方，一直稱土豆為洋芋。
「一塊二。」接著她嘆息道，「這一向物價漲得太快了，一天一個價。」
「是啊！」我附和著。
其實，好多年我都沒關心過柴米油鹽了，家裡的這些事都任由妻子全權處理，我早就當起了甩手掌柜。我不是不關心物價上漲。工薪階層，日子就像沙土田，那點薪水就像毛毛雨，因此，日子好像總是干硬的，長不出多少詩情畫意。我這人，又不大會買東西，沒耐心和人討價還價，廉價的同情心喜歡泛濫，總是「吃虧」的時候多。家裡有人操心，也就樂得清閑。況且，我再關心，上漲的物價也不會下跌，徒增煩惱而已。
一斤洋芋一塊二，貴嗎？如果只是洋芋的價格上漲，不值得憂慮。但如果是所有的糧食蔬菜都見天漲，對於工薪階層，確實就是災難。幸好還不是這樣。
凝視那洋芋，飽滿，稜角分明，很可愛。一斤就賣一塊二，如果我是種這洋芋的農民，我會怎麼想呢？
洋芋，從名字上就知道，它不是我們這地方的土著，是我們的老祖宗漂洋過海舶來的。對於洋芋，我再熟悉不過了，可以說，我就是吃洋芋長大的。和其它的蔬菜糧食一樣，春種秋收。真要有收穫，除了用汗水澆灌，還得望天收。乾旱，雨澇，病蟲害，不正常的氣候，都可能導致洋芋減產或絕收。農民最怕的事，莫過於在洋芋收穫季節，滿懷喜悅地一鋤挖下去，卻撲個空，什麼都沒有。真這樣，欲哭都無淚。
記得讀過一個法國人種洋芋的故事。一位法國公爵，在非洲發現了洋芋這東西，大喜過望，不惜重金買回種子。可是，無論他把洋芋說得怎樣的天花亂墜，法國人就是不相信這東西能吃，而且營養豐富，最終也沒有人種植。老公爵鬱郁而亡。老公爵的兒子繼位後，念念不忘父親的遺志，遠涉重洋，再次弄回洋芋種子。小公爵將洋芋種植在自己的莊園里，將種了洋芋的田，煞有介事地裝上圍欄，平日不允許周圍的農民靠近。洋芋成熟的季節，還請來軍隊，裝模作樣地晝夜巡邏。這下，那些農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了，開始三三兩兩地到公爵的莊園討洋芋做種子，討要不成就偷。偷來後，就偷偷摸摸地種在自家的地里。就這樣，不幾年，洋芋就在法國種植開來。我不知道，老祖宗在我們這個地方引種洋芋時，又歷盡了怎樣的艱辛，又有怎樣美麗的故事。有歷史、有文化的洋芋，而且是像澱粉一樣沉澱了千百年有了歷史文化底蘊的洋芋，如果是我種的，我豈會就這樣賤賣。你用一塊二角錢能在市場上買到一斤歷史或一斤文化嗎？
豈止洋芋是這樣？哪一種蔬菜、哪一種糧食又不是無價之寶呢？
我們吃的白菜，被詩人稱為「水精」的白菜，被齊白石畫過的白菜，被雕刻家精雕細琢的翡翠白菜……零散的翠綠顯得俏皮典雅，通體的潔白顯得純凈無瑕；每一片葉子線條流暢，疏密有致，光艷襲人。片片打開，有如散枝開葉；層層包裹，宛如財富聚集。亭亭玉立，顯得那樣的卑謙、安靜和平和；隨風搖曳，又顯得這般的靈動、從容和淡定。這樣的白菜，只值區區幾個小錢嗎？如果是我種的，我定然是囤積居奇，掂量了又掂量，是捨不得輕易出手的。
花菜是菜，更是花，是詩，是美。凝視那鈍性基部邊緣的波狀，你就沒有聽進潺潺流水，沒有看見微風掠過水麵？每一莖，擎起的團團簇簇的綠玉似小顆粒，千態萬狀，宛如晴明夜空中點點繁星，這是多麼富有情味富有質感的意象。莖莖交融，那又該是怎樣動人心魂的意境？一隻螞蟻走走停停，它是在品味詩，欣賞美吧。我的天啊，這樣美的東西，多看幾眼都是褻瀆，誰還捨得吃啊？
你再看那苦瓜，那哪裡是瓜，分明就是出自自然之神的奇思妙想，是渾然天成的藝術品。翡翠雖有這樣的質地，卻沒有這般栩栩如生的活力。每一道線條，都顯得那樣的飽滿，那樣的柔和；每一個凸起的圓點，都顯得那樣的圓潤，那樣的和諧。點與線，增之則太多，減之則太少，搭配得是那樣的恰到好處。而且，每一條苦瓜，都絕不和另一條苦瓜雷同。每一條苦瓜，都是獨一無二的傑作。天哪，我這樣一說，你還覺得苦瓜可以論條論斤、挑肥揀瘦的來買嗎？
大米那是米嗎？那分明就是粒粒白玉的微雕啊。這來自河姆渡的藝術，神龍氏把玩過，堯舜禹鑒賞過，孔老夫子吟嘆過，秦皇漢武愛不釋手，唐宗宋祖難以釋懷……為了它，陳勝吳廣斬木為兵、揭竿而起；為了它，黃巾綠林，血沃中原。「喜看稻黍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陰」。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在它身邊扮演；多少溫馨浪漫的美麗傳奇，在它身邊流傳。要從一粒小小的種子，長成一穗黃金鑄成的稻子，何等的日精月華，何等的汗水心力，才能成就這天地的大化？這米的白玉，蘊藏著多麼偉大的智慧，承載著多麼厚重的歷史。是它，孕育和延續了偉大的華夏文明。這樣說來，賣個白玉的價格黃金的價格，一點也不為過吧。想想看，我們該糟蹋了多少這珍寶啊。誰有我們這樣奢侈，誰又有我們這樣幸運呢？
還有麥子，玉米，高粱……我渾身冒汗，不敢繼續點數這些奇珍異寶了。由此看來，作為消費者，我們該日日欣喜，夜夜得意。我們是賺翻了，賺狂了。
一斤洋芋一塊二，貴嗎？貴，但價格又實在太賤了。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說得多好啊！天地恩寵我們，溺愛我們，比父母還父母，比血親還血親，從來都是這般的慷慨，不計成本，不講回報。而我呢，吃在嘴裡望在鍋里。嘆息這，抱怨那，在乎誰多得了點好處，計較誰佔了點便宜，好像全世界就自己是個窮人，是最不幸的人，心裡難以平衡，更不用說寧靜了。弄得渾身不自在，讓本來快樂的日子變了味，活著成了一種折磨。真是愚昧之極，愚蠢至極。
感恩吧，我們應該感恩，也必須感恩。快快感恩吧！感恩所有的蔬菜和糧食，感恩陽光空氣，感恩森林河流，感恩親人朋友，感恩熟悉和不熟悉的人，感恩所有的榮辱禍福，感恩昨天和今天，感恩一切的一切。把活著的每一天，都當做感恩節，都當成幸福節。
感恩，才會知足；知足，才會快樂。快樂，緣自感恩。我們活著是為了快樂，我們理應為快樂而活著。
文章作者：曾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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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曾傳華
曾傳華，男，漢族，筆名基因清除、常常地想自己，漢語言文學本科畢業，中學高級教師，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散文集《遠去的村莊》、《幸福或許是這樣的》，有散文小說散見於報刊雜誌。現就職於湖北省恩施州建始縣實驗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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