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闊成:從一塊牌子所想到的
一九五八年文化部舉辦全國第一屆曲藝匯演。我根據長篇小說《林海雪原》改編了一段評書《舌戰小爐匠》,被評為優秀節目獎。當時文化部將好多優秀節目組成兩個團,準備赴全國巡迴演出,我在一團奔廣東一帶。下去之前整訓了幾天,併到工廠、農村進行了幾場綵排和慰問演出。
1983年8月,袁闊成在農村演出
有一天,我和由侯寶林、高元鈞、王玉寶、駱玉笙等一些同志組成的一個演出隊去京西農村演出。路過一座山口時,見路邊豎立著一塊大牌子,上書幾個大字赫然醒目:「一切外國人未經允許不準通過!」
我當時心裡「騰」的一下翻起一股熱浪,臉也紅了;眼也直了。怎麼啦?激動的!……車子開過去好遠了,我還不住地扭項回頭望那塊牌子。身邊的同志不知我發現了什麼新大陸,有人問了我一句:「你看見什麼啦?」我所問非所答地說了一句:「真提氣!……」
記得那天晚上我演的特帶勁兒,按現在的話說相當投入。台下不時響起陣陣掌聲。回到住地都下半夜兩點啦,我還沒睡著覺呢,興奮的!這麼說吧,那塊牌子著實叫我激動了一段時間,直到今天想起來仍然有股子亢奮勁兒!
一塊牌子,幾個字至於嗎?至於,太至於啦!……在舊中國外國人在我們的國土上曾立過不少的牌子,其中有一塊「華人與狗不準入內」,不知給我們中國人帶來了多少屈辱!……
而今天,當我們中國人真正站起來的時候,才會在自己的國土上立下我們可以限制外國人行動的牌子。這是什麼?這就是--國威!就像今天站在天安門廣場看升旗一樣,當國旗隨著激昂的國歌冉冉升起的時候,做為一個中國公民那種興奮、自豪, 難以用語言表達。在那莊嚴的瞬間,自尊、自愛、自強之情油然而生。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我們要愛國!沒有主權,沒有國力,那塊牌子是永遠也立不起來的!……」
有人不禁要問,一塊牌子在你心靈中為什麼有那麼大的震憾力呢?說到這兒,請允許我用一句行話術語: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一九四二年,我十三歲跟隨父親去闖關東。當時必經之路的山海關稱得起是一座鬼門關。雖只一關之隔卻淪為兩國。關內是中國,關外則是「滿州國」。要想出關,先得起個證。為了這個證,父親當賣一空,東磕頭;西倒拜,折騰了好些日子才起到手。離開山海關的那個晚上,車站上清冷清冷的。昏暗的燈光下,日本鬼子兵全副武裝帶著鋼盔,手裡端著三八大蓋槍,上著明晃晃的刺刀,惡恨恨地盯著我們這些中國人。看得出,他們瞅哪個中國人都不順眼。站台上人群涌動,黑壓壓的一片。那麼多人卻聽不到一句說笑聲,一個個都像大難臨頭似的盼著趕快上車出關。因為稍有不慎,輕者休想出關;重者喂狗活埋。
我的兩隻眼睛膽怯地盯著那冷森森的刺刀。當時只知道害怕,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屈辱。更不知道自己在鬼子眼裡不過是個小亡國奴!
到了關外「滿州國」,在一個小城市演出。因人生地疏只能演晚場。由於經常鬧空襲警報,晚場的聽眾也不多。有一天父親剛上台,嗚的一聲警報響了,經理趕忙罩燈罩、拉窗帘。台下二十幾個觀眾剛要撤,忽聽有人喊了一嗓子:「怎麼還不開書啊?」大伙兒一瞧,原來是日本憲兵隊的一個號稱「劉爺」的便衣特務。那時誰敢惹他呀,把他一得罪,啪!給你扣頂「反滿抗日」的帽子,你就一命交天啦。經理趕忙點頭哈腰地向他解釋。只聽他不耐煩地說了一句:「少費話,開書!」
說著話「啪」的一聲把手槍拍桌上啦。經理傻了,沒轍開書吧。誰知開書還不到二十分鐘,只聽門外一陣摩托車的響聲。接著,十幾個日本兵闖了進來。為首的鬼子官兒進門不由分說,抄起捅火爐用的火勾子照著屋裡所有的人,沒偏沒向,一人給了一勾子。 包括那位不可一世的「劉爺」。一邊打,一邊大喊:「統統地開路!」
這個鏡頭雖然已經過了半個多世紀了,但山海關站台上那冷森森的刺刀與背後挨的一火勾子,卻怎麼在我的腦海里也消失不掉……
解放後我說了不少新書。每當我說起描寫抗日戰爭題材的小說,就特別的投入。例如《蕭飛買葯》、《平原作戰》、《野火春風斗古城》、《赤膽忠心》、《敵後武工隊》等等。尤其說到鬼子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們的穿著打扮;模樣長像,甚至他們鼻子底下留的那一小撮「衛生胡」,我都給它加個「三號屎克郎」的形象比喻。聽眾讚譽我說得好,學得像。聽了這些話,有時高興之餘酸楚也不免涌心頭。小時候鬼子的凶像沒少見,這大概也叫「生活」吧?我不由得暗暗感嘆,這樣的「生活」還是永遠別再體驗為好!……
從一塊牌子使我回想了許多的事情。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作為一名老評書演員、黨的文藝工作者和共產黨員,我的心情無比激動。我深感在當今改革開放的商品經濟大潮中,應大力增強愛國主義的教育。應該讓我們的年輕一代更加熱愛我們的祖國,珍惜我們今天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
精心遴選,每日推送,歡迎打開微信,搜索公眾號「長城曲藝網」,更多精彩,不見不散。


※和馬三立聊天
※板藝春秋—梁厚民先生做客《歡樂群英會》上
※憨厚幽默的李文華
※一對「火檔」——相聲名家於寶林、馮寶華
※袁闊成:評書的藝術技巧
TAG:長城曲藝小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