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平等心」
作者易水寒
插畫唐志為
平等心就是平常心，即禪宗說的飢來吃飯、寒來穿衣，無掛無礙、任運自如。說它平常，是因為人人本自具有，本來可以平等自在。在生活中盡義務、守本分，做好一切應該做的事情，不居高，也沒有絲毫的愧疚，平等無二，這就是平等心。
平等心包括幾個方面，一是自我內心的平等。一般人的心很難得到安寧，處低時易悲，位高時自傲，饑寒時覬覦，富貴時驕奢。一個內心失去平等的人，無風三尺浪，本來可以波平如鏡的心地，變成了一條起伏跌宕的拋物線。二是對於人事的平等。自我心地的不平等性，就像一塊凹凸不規則的鏡面，當它鏡物的時候容易出現偏移與分別，看不到實物的真實相狀。對於符合自己慾念、能使自己愉悅的人和事就開心，反之就煩惱，總是隨著外境的變化而變化。三是對於一切眾生的平等。當我們真正擁有一顆平等心的時候，就不會有美醜、高下、悲喜的對立，才能行無為之事，不言之教。任何事業的成功都緣於一顆清凈心，清凈心緣於平等心。平等心是一切智慧的源泉。農民種地，工人科研，藝術創造，都需要一顆平等心。一個狙擊手在戰場上，需要屏氣凝神的「平等心」，才能不動不搖一槍斃敵；在歷史的大是大非面前，需要穿透迷霧的平等心，才能安穩如山。一個具有平等心的人，如憑虛御風，無往而不勝；一個失去平等心的人，如臨深淵，處處是陷阱。當今西藏一位僧人索達吉堪布曾說：「你的心高高低低不平等，你就是可憐人！」
平等心的道理不難，真要時時保持則不易。史載南北朝後魏時代的靈鷲寺，每到三月舉行供齋大會，不論出家、俗家、甚至乞丐，都可以前來飽食一餐。這天，來了一位窮苦的女人，抱著兩個幼兒，後面還跟著一條狗。尚未到用齋的時候，因為兩個孩子太餓，女人要求和尚先分一些食物。吃完又說她的狗也要吃。狗吃完女人又說，她的肚子里還有一個沒有生下來的孩子，也需要分一些食物。和尚把她怒斥了一頓。這時，只見被斥責的貧女，騰身踴上了虛空，示現出文殊菩薩的威德之相，狗化而為菩薩座下的獅子，兩個孩子則是身旁的二位侍者。在雲光縹渺，若隱若現當中，菩薩說了一首偈語：「眾生學平等，心隨萬境波，百骸俱捨棄，其如愛憎何？」意思是說：你們只是口頭上知道要有平等布施之心，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識波動，隨著境界而流轉不停。雖然明知這個外在身體的虛幻不實，心中卻仍然存著無盡的貪愛，又怎能入道呢？忽而又聽到空中傳來聲音說：「持心如大地，亦如水火風，無二無分別，究竟如虛空。」文殊菩薩在漢傳佛教中被稱為智慧第一，這一首偈語更清晰地告訴我們，平等心如大地，只有具備真正的平等心，才能平等施與承載萬物。大地沒有分別愛憎，沒有人我厚薄，高山、澗谷、奇珍、猛獸，都能在它的懷抱里找到家園。平等心亦猶雨露的滋潤、大火的溫暖、和風的暢懷，對於花草植被、人獸蟲蟻、一切眾生平等無二。而它最為究竟的境界則如虛空，包容一切、長養一切，真空妙有，妙有即空，了無掛礙。
心平則氣和，氣和則壽康。平等心也是一種涵養，是與萬物溝通的默契。據說黃帝時期，每逢發生大戰，都會驅使熊虎為其兵卒；舜帝在歷山，也曾使「象耕鳥耘」，大象為他耕田，小鳥為他除蟲。有一則「人與狼」的現代故事：一輛軍車在荒野里遭遇到一群餓狼，只好不斷地拋下干牛肉給狼群。當軍車不幸陷入雪地泥沼，無法開出時，肚子已經吃飽的頭狼一聲嗥叫，數十隻狼群迅速穿進遠處的一片樹林，未幾，一隻只狼竟然叼來不少松枝放在不遠處。被困的人們豁然有省，立刻用這些松枝墊在車輪底下，將車開出泥沼……試想，在人與狼的對峙中如果失去了平等心，將會是一場怎樣人狼大戰的結局？
平等心從哪裡來？從禪定來，從修行中來，從處事待人中來。達摩初祖東來時，為了等待二祖僧璨，在少林寺一坐就是九年；姜尚為了輔佐周天子，八十歲還在渭水上悠然垂釣；1946年毛澤東轉戰陝北期間，手上不過一個營的兵力，面對胡宗南的二十幾萬大軍，前追後堵的飛機大炮，卻能氣定神閑，牽著敵人的軍隊繞圈子，走出重圍。擁有平等心，就具備了一種大襟懷、大氣度、大格局。與平等心相異的凡夫心，是一條洶湧的妄念之流。那一簇簇浪花隨風追逐、漂泊、動蕩，弄不好碰上礁石，還會粉身碎骨。《地藏經·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說，「時婆羅門女尋禮佛已，即歸其舍。以憶母故，端坐念覺華定自在王如來。經一日一夜，忽見自身到一海邊。其水涌沸，多諸惡獸，盡復鐵身，飛走海上，東西馳逐。見諸男子女人，百千萬數，出沒海中，被諸惡獸爭取食啖……」那是怎樣的一片死亡之海？海是河川的匯聚。在這一條時光之河、一條歷史之河、一條生命之河裡，流動的、沉浮的、歌哭的難道僅僅是日月山河，僅僅是歷史悲喜，僅僅是後人的感嘆？它不同樣是我們生生不息對於命運的抗爭和吶喊，悲歡和屈辱，痛苦和無奈？……而一個真正擁有平等心的人就會知道，在這一條生命之河裡涌動的一切喜怒憂思，其實不過是我們妄念演繹的一種幻覺。在這一條九曲十八彎、望不到邊際、洶湧了千載萬載的長河裡，順流而下會被洪流淹沒，逆流而上或許能得到片刻的喘息與風光，最後也必然力竭而逝。只有以一顆堅定的平等心，毅然決然地爬上岸來，才能脫離它的旋流，才能安靜地坐下來，看雲捲雲舒！
蘇東坡一次寫了一首詩：「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請人帶給他的好友佛印和尚。佛印和尚有意跟他開玩笑，在詩後連寫了幾個「放屁」，東坡過江去論理，佛印笑說：你不是「八風吹不動」嗎？怎麼就「一屁過江來」了？平等心即是無人相、無我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佛家的千經萬論所要求的，無非是這三個字：平等心。
(選自易水寒散文集《孤月寒泉》，為作者於2014年~2017年三年時間，在《邊城晚報》連載的系列「文化散文」專欄，旨在傳統與現實之間、宗教與科學之間，去架設一道文化的橋樑，由唐志為配漫畫插圖，共一百零八篇，以饗讀者。)
簡介
易水寒: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毛澤東文學院第三期研修班學員，懷化市鶴城區作家協會主席。完成散文集《人坐秋天》《孤月寒泉》。易水寒文學苑是登山休閑的必經之道，是作家文人的雅聚之地。上可聆名家智者之教誨，下可為學子後進而解惑。地傑毓秀兮，人流熙熙皆入室；童子好學兮，書聲琅琅盡朝暉……
唐志為:懷化市作協會員，哲學碩士。1996年嘗試漫畫創作，先後在《中國漫畫》《喜劇世界》《人民日報》《雜文報》等300餘家報刊發表漫畫作品1500餘幅，作品被《新華文摘》《青年博覽》《文萃報》等多家報刊轉摘。認為漫畫需要用第三隻眼睛去發現、用玩味的心態去圖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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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教作文，懷化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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