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父親—烈士趙林！一個警察的25年自述

1992年6月18日凌晨，父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那時我剛滿6歲。

據說父親犧牲時，手裡還攥著將要仍向兇犯的磚頭，一地獻血。我太小，沒有見到這樣驚心動魄的場面，只是回憶起那個夏日的早晨，耳畔縈繞的是嚶嚶不斷的哭聲。

如果不看照片，我幾乎忘記了父親的樣貌。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天天成長，常常會默默地想，父親會對我滿意嗎？

父親去世後的第一年，我轉學了，離開那個讓母親無法面對的環境，我從二年級又回到一年級讀書。儘管如此，我還是比班裡的同學們小一歲，有時候難免遭人欺負。那時校園凌霸不像現在這樣受到社會關注，我也沒想到自己曾經有這樣的遭遇。我低著頭、紅著半張臉回家，不敢告訴母親真相，只說自己不小心摔傷的，一連好幾天，才在媽媽的追問下道出原委。那時的我，很怕看到母親的眼淚，很希望自己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未來也可以保護媽媽。

父親去世的第六年，我小學畢業了。在沒有父親出席的畢業典禮之後，母親拉著我去照相館照了一張很酷的照片作為紀念。照相館老闆很喜歡那張照片，很長一段時間都展示在他們的櫥窗里。我長高了，可以騎自行車了，幫母親換煤氣罐已不成問題，買袋裝大米也不用一小盆一小盆地端上樓，而是有力氣扛起就走。我猜父親會感到欣慰吧。

父親去世後的第九年，我即將進入高中學習。聽姐姐說，父親雖然有點五音不全，但很喜歡音樂，冬日的晚上，微醺的父親常常拉著我們一起載歌載舞。我學會了彈奏吉他，如果父親健在，他是否願意我為他伴奏《橄欖樹》？這是我所知不多的他喜歡的歌之一。聽姐姐說，父親很愛運動，尤其是籃球。我也愛籃球，如果父親健在，我們是不是可以來一場投籃對決？

父親去世後的第十二年，我考上了中國人民公安大學。聽姐姐說，這是父親最希望我們能考上的大學。可惜我沒有機會親耳聽見父親的願望，也沒機會給他看錄取通知書。我只能在他的墓前，輕輕地告訴他這個消息。這一年，我提議跟母親、姐姐一起照張全家福。母親和我都身著警服，寄託著我們對父親的思念。這也是父親去世後我們的第一張全家福。

父親去世後的第十六年，我大學畢業了。幾番思考，我放棄了在天津的工作，回到家鄉，回到父親曾經戰鬥過、拋灑熱血的土地上，繼續他未竟的事業。從此，清明、忌日和春節，我都能夠靜立在父親的墓前，向他彙報我的點滴成就，傾訴我的憂愁煩惱。每當掃去墓碑上的塵土或積雪，我都彷彿穿越回兒時的那個夏天，心中燃起一種緊張和不確定。不知道，現在的我，父親會怎麼看？

父親去世後的第十八年，我結婚了；又過了兩年，我也成為了父親。我抱起軟軟的、小小的女兒，心中充滿溫暖和力量。我很愛她。我想，父親當年一定也很愛我們。當我帶著女兒去遊樂場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可以確定父親當年一定非常愛我，因為姐姐曾報怨，父母當年用一袋零食哄騙她看家，而是帶著我去了遊樂場。是的，我記得的，父親給我買過好多槍，買過積木，買過書，陪我放煙花，雖然我不記得他當時說過什麼，他一定是很愛我的。

今年，是父親去世後的第二十五年。我的女兒已經五歲。看著她日益變得伶俐可愛，我有時也會想，父親去世之前，我在他心中，是不是也是這樣？在女兒好奇地問我，爺爺什麼樣？爺爺在哪裡的時候，我想到了這二十五年里的種種，也喚起了比二十五年更早的點滴記憶。我告訴女兒，爺爺是黑白照片上那個端著槍、神情既自豪又帥氣的步兵；爺爺是愛音樂愛運動愛生活的性情中人；爺爺像是面旗幟，在工作中引領和團結眾人；爺爺像是顆大樹，蔭蔽家庭中的每一個人。

等女兒再大些，我可以告訴她更多關於她未曾謀面的爺爺，關於我心中的父親的故事。她會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幸運地擁有完整的家庭，但只要相守之時彼此相愛，就會有足夠的溫暖支持人們繼續前行。

煙花絢爛而短暫，就像我的父親的人生。但那划過夜空的光芒，將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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