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月明千里兩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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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是一名在校大三女生,初次給「紅樓夢研究公眾號」投稿,自稱「膽戰心驚」,其實不必了,大家都是紅樓愛好者,無非讀者、作者與編者的區別而已。這篇稿子,作者寫得很用心,前後寫了兩次,角度也很新穎,是從紫鵑的角度寫黛玉。作者說她是流著淚寫完的,是啊,黛玉總能戳中我們的淚點。讀完以後,記得點個贊,表示對新人的鼓勵!
作者
路遠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我輕輕合衣起身,慢慢走到院里,坐到就近的石凳上。滿院清清月色,一地樹影婆娑。
五月里槐花的香氣夾雜著山裡常年不散的濕氣,入心入肺,涼意滿滿。
姑娘,我思念你。
夜晚是最容易讓人想起舊事的。我憶起初見你時,清麗,瘦弱。靜靜地坐在老太太身邊,雙眼裡的淚光猶似是天生的。這是個多麼值得讓人疼惜的姑娘啊,我這樣想。老太太把我指給你也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隻飛了好久好久孤鳥終於找到了同伴,可以互相依偎。
我想起那些年裡,皇妃還在世,老太太也在世,姐妹們也在。園子里的花好像永遠也開不敗,人也會永遠都在。
其實你和我都明白,偌大的賈府,真正相依為命的只有我們兩個。自從林老爺去世後,你的心裡越發孤苦。外祖母的疼愛無法為你阻擋角落處的流言蜚語。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我看著他在你心裡的位置越來越重,直到成為你最大的隱痛。你那些不安全感和爭吵,何嘗不是愛得太深的結果?愛情總是伴隨著淚水的,姑娘,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生命再來一次,你是否還會這麼為難自己?
賈府里,我們名義主僕,實則情如姐妹。旁人不懂你,可是我懂,在紫鵑眼裡,你是那麼好。你美貌過人,才華無雙,每次詩會,都是你寫的詩最好的。姑娘,那些世俗濁物,怎麼配得上你的才情氣質。可是他不一樣,他那麼溫柔,那麼體貼,他親手為姐妹們制胭脂,說話時平和親切, 他就像一陣溫暖的風,吹化了這世間的堅冰。
但是我很擔心,擔心他和其他男子一樣,朝三暮四,偷情尋歡。我想讓你擁有一份乾乾淨淨的愛。我知道,你也像我一樣擔憂。你悄悄跟我說,他曾向你發誓,讓你「放心」,但是,這麼久了,誰知道他有沒有把誓言丟在風裡?
終於有一天,我受不了心中的煎熬,施了個小小的詭計試探他,說林家的人要接你回蘇州嫁人,讓他把你的東西交回來。他不相信,但那天不知怎麼的,一向不會說謊的我把假話說得像真的一樣,他不得不相信了,怔怔地站在那裡,失魂落魄,像一個木人。
他為你大病一場。在我照顧他的那些夜晚,他的夢囈里都是你的名字,醒來時帶著慌張與淚水。我也知道,那些日子裡你比往常更難熬。至此,我終於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愛情,那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一廂情願,更不是外人看來天作地和的金玉良緣。真正的愛情是心有靈犀,一弦動,兩心痛。
我為此挨了襲人姐姐的抱怨,老太太的怒罵。可是這些對我來說都不算什麼,我背著你偷偷歡喜,擦下眼淚。
有時候,晨起為你梳妝,我會想像你披上嫁衣,與他喜對紅燭的樣子,想著想著就不覺笑起來,你輕輕罵我:「小蹄子,傻笑做什麼?」
命運無情,對於女子尤其殘酷。當年的事其實誰都沒有錯,皇妃沒有錯,他沒有錯,寶姑娘也沒有錯。在命運這隻翻雨覆雨的手下,都是命苦的可憐人罷了。
時過境遷,我想起那個夜晚,依然淚眼模糊。整個瀟湘館只有我們兩個,冷冷的月光照進屋裡,我聽著不遠處的喜慶鞭炮聲,看著瘦弱憔悴如同風中落花的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我哭得嘴唇發抖,頭昏腦脹。抬起頭來時,看見你緩慢地睜開眼,掙扎著起身。你輕輕抹去我的淚水,說:「好妹妹,不哭了,和我說會兒話罷。」
起身為你端火盆時,才感覺到腿腳發麻,手心隱隱的痛。詩稿和手帕如同蝴蝶一樣在火中化去。你握著我的手,叮囑我一定要將你的屍骨送回故鄉,你說:「好妹妹,我來了這些年,知我冷熱的只有你了。如今我要拋下你了,以後萬萬珍重自己,我也就不用挂念你了。」
我早已寸斷肝腸,無法呼吸。你望著窗外的一彎殘月,叫著他的名字。我握著你漸漸失去溫度的手,心也如同墮入冰窖,再也溫暖不起來。姑娘,直到最後你也放不下他,你放不下的是什麼?是愛還是恨?是念還是怨?
在我為你守靈的時候,他過來了。一身素衣,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眉宇間多了份滄桑與憔悴。我冷漠地看著他撫摸著你的靈牌涕淚交下,自言自語地述說著你們的往事。我背過身去,鼻頭一酸,淚如雨下。
其實我何嘗不明白,他有他的不得已。可是,我不能因為他的不得已,就能忘記你臨走前的凄涼孤獨;不能因為他的不得已就去輕描淡寫地原諒他。
他問我你的遺物在哪裡,我冷笑道:「人都死了,二爺留遺物做空相思給誰看。」
他一怔,略微有些憤怒,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落寞,如同夕陽下的一脈荒草。我嘆了口氣,道:「詩稿和手帕都燒了,瑤琴和花鋤都在老地方放著。她沒有什麼東西,唯有這兩樣愛物,望你好生保管,莫辜負了它們。」
後來,璉二爺把你的棺槨送回了姑蘇。詩稿已焚,琴弦已斷,葬花人已故去。瀟湘館裡的竹子獨自茂盛著,一天又一天。
再後來,皇妃去世了,府里的日子好像一下子難過起來,接著,老太太去世了,府被抄了,姐妹們也散了。天大地大,我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而我跟著惜春姑娘剃了發,邁入了佛門。那是個冬天,寺廟外的梅花在白雪的映襯下,越發晶瑩清冽,遠遠望去,猶如穿紅衣的妙齡女子。
我想起自你走後,瀟湘館裡窗下的大燕子再也沒回來過。我很想念在瀟湘館的那些年。竹色青青,滿院蔭涼。你躺在小榻上,輕聲喚我:「紫鵑,過來。」
多年過去,現在的瀟湘館不知是什麼樣子,偶爾午夜夢回,看見那裡早已破敗,石子甬路長滿了雜草,與衰落的竹葉一起被風卷亂。
姑娘,你可知道,人除了死之外,是無法逃脫這萬丈紅塵的,所謂的青燈古佛,不過是人求一個心靜的謊言罷了。
姑娘,這麼多年過去了,遙遙千里外的姑蘇,你的墳上,可有人為你清理荒草,可有人為你種下青青翠竹?
姑娘,自君別後,魂魄未曾入夢來;姑娘,紫鵑真的很想你,很想跟你說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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