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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留下萬金家書,卻帶走了一個時代的優雅

01

孤獨的赤子,黯敗的童年

傅雷出生那年,正趕上末代皇帝溥儀登基,一個舊王朝氣數已盡,一個新、亂充滿變數的世界在眼前鋪開。

1908年4月7日,傅雷出生於上海市南匯縣傅宅。出生時,哭聲震天,族中長者據《孟子》「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而取名「怒安」。後因大發雷霆謂之怒,故又取名「雷」。

傅雷4歲喪父,父親傅光祖被劣紳誣陷入獄三月,出獄不久,含冤未雪,加上身患肺癆,24歲就抑鬱而亡。母親為求翻案四處奔走,以至弟弟妹妹無人照看,相繼夭折。

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一夜間就這麼崩塌了。然而傅母卻不是一般的女人,辦完喪事不久,她就帶著傅雷離開鄉下。那是改變傅雷一生命運的一個早晨。

傅雷與母親

母親極其重視對他的啟蒙教育,請先生教兒子認字,請老貢生講四書五經,還請專人教授英語。五四之後,西風吹入這片土地,她又送兒子進了新學堂。

如此良苦用心,無非是希望傅雷出人頭地,將來給他父親沉冤昭雪。因此,母親對傅雷的管束,是嚴苛而近乎無情的。傅雷若是頑劣,就直接關在門外讓他凍半宿,讀書時要是偷懶,可以拿撣子狠狠地抽打脖子。

傅雷回憶童年,「只有愁容,不見笑聲。」

02

一個剛怒的君子,一個頂真的靈魂

傅雷的朋友都說,他為人剛直、固執,裡面是方的,外面也是方的。無論做人、做事,不來半分虛假,看不慣的就要說,有意見絕不折中。

上中學後,傅雷壓抑的天性被釋放,十來歲就表現出了「敢怒敢言」的個性。在上海徐匯中學,他公開反對宗教,最終被校方開除。

1925年五卅運動,他走上街頭,控訴帝國主義罪行,次年,他又帶頭反學閥,差點被捕入獄。

這時他發出的聲音,已初見「雷震之威」。

1931年10月,劉海粟邀請傅雷到上海美專任職。忽一日,一位新同事來到學校,為樹立威信,將自己畫作掛在長廊上。

傅雷一看,非常生氣:「這是誰的畫,統統收走!」

劉海粟在場,新同事也在場,傅雷的聲音,全走廊都聽得見。劉海粟見新同事一臉尷尬,趕忙介紹兩人認識,結果傅雷一聲不吭就走了。

劉海粟追上去:「你怎麼這樣對人家?」傅雷說:「那樣的畫就不該掛出來,一看就沒真本事!」劉海粟氣得:「你也太狂了!」傅雷一甩袖子:「我沒工夫跟你閑扯!」

傅雷與劉海粟

傅雷在法國

1936年,國立藝專兩派明爭暗鬥不休,相當多的學生沖著學校免收學費而來。校長滕固趕忙電召傅雷擔任教務主任。

傅雷到後向他建議,若要辦好學校,一要測試學生,二甄別教師,不合格者一律淘汰。滕固不同意,傅雷一怒之下跟他吵翻。

1954年,北京翻譯會,傅雷提了份書面意見,舉出許多謬誤例句。顯然,他沒料到這份意見書,會大量印發給翻譯者參考。

他舉出那些例句,就等於是挑出人家的錯來示眾。意見書發下去後,無數人看了勃然大怒,斥其太過狂傲。

傅雷不是狂,是不願假。從人格上,他求的是一個真真切切的靈魂,不徇私,不媚權。在他看來,沒有這個真,心就立不住,心立不住,人就立不住,算不得一個人。

03

唯有嚴謹的譯筆,才有英雄的傳奇

人格上求真,做起事來,傅雷的「較真」,亦是多少人比不上的。

自1932年末到1966年離開人世,不管炮火、天災,還是政治運動,傅雷從沒離開過自己的書齋。

保姆周菊娣回憶說:「傅雷先生每天早上八點起床,九點到十二點半工作,下午兩點又坐到書桌前,七點多才吃晚飯,晚間看書、寫信至夜深。那麼多年,他一直如此辛勤地筆耕。」

因此才有了《約翰·克里斯多夫》,才有了《高老頭》。他把羅曼?羅蘭、巴爾扎克、伏爾泰、梅里美介紹給中國,用一支沉靜的筆為中國青年畫出一座座藝術高山。

傅雷翻譯極其嚴肅,在致羅新璋的信中,他說:「文字總難一勞永逸,完美無疵,當時自認為滿意者,事後仍會發現不妥…年歲經驗愈增,對原作體會愈深,而傳神愈感不足…翻譯工作,必須一改再改三改四改。」

如此言之,必如此行之:每次翻譯,原著他已看了四五遍,領會其中神韻、風格,這才下筆。不懂的地方,絕不馬虎敷衍,四處向法國友人請教。

《高老頭》,前後翻譯三次,從第一次到最後一譯,其中橫跨十七年之久。

《約翰·克里斯多夫》,更是傾注了無限的心血。

抗戰時開譯,1941年才譯完120萬字四卷本。到了50年代,他又覺得之前譯得不好,花了兩年時間重頭翻譯。

當時他正肺病複發、體力不支,一個字一個字地爬梳,那是多大的工程,但他日譯千字,絕不找借口拖延。

在傅雷看來,克里斯多夫不是完人,但一生都在追求至純至美的精神境界,其剛強的生命力,是直入靈魂的激勵。

翻譯時,傅雷完美地將這種英雄人格給展現了出來。他的文字,不但有原作之魂,亦有中文之美,可謂字字珠璣。

文壇老人黃苗子80年代初曾撰文回憶,抗戰結束後,他們老朋友在上海見面,傅譯《約翰·克利斯朵夫》正是最暢銷書之一,「他的譯筆不僅流利暢達,並且帶著火一樣的熱情,能夠深深地打動中國的讀者」。

甚至連法國人都說:「再沒有哪個人能將我們的名著翻譯得如此傳神。」

《約翰·克里斯多夫》作者,羅曼·羅蘭

沒有傅雷,就沒有克里斯多夫。

中國,就多了無數迷惘的靈魂。

04

能讓他低頭的,只有過人的才華

近乎病態的自律,寧折不摧的風骨,處處嚴謹的態度,令身邊人覺得傅雷「可氣又可敬」

好友柯靈為他描繪肖像:「身材頎長,神情嚴肅,彷彿一隻昂首天外的仙鶴,從不低頭看一眼腳下的泥淖。過分的認真,在他性格里構成了強烈的色彩。」

可就是這份認真,又讓傅雷顯出幾分可愛來:

他家的熱水壺,把手一律朝右,順手可取。水倒完了,空瓶放到「排尾」,灌開水時,從「排尾」灌起。

家裡的日曆,必須由保姆來撕,別人都不許動,撕錯了,他就嘮叨個不停。甚至家裡幾點開飯,幾點出門散步,都有嚴格的作息。

最好笑的是,傅雷跟朋友打牌,厭惡所謂「技巧」。人家「牌不厭詐」,他卻拒絕使用心理戰術,自己手裡的牌被人家一猜一個準兒。傅雷覺得自己笨蛋一個,氣得撂牌就走。

不知他秉性的,就再也不跟他玩兒了;熟悉他的朋友,若是有人被傅雷的直率氣到了,大家就開玩笑說:「走!找傅雷打牌!咱們替你報仇去!」

傅雷確實清冷孤高,在藝術上有著極為嚴苛的標準,但對於心中的天才,他又無比謙虛,將他們的才華視為珍寶。

1943年,張愛玲在上海淪陷區文壇異軍突起,其文章色彩斑斕,輕暢靈快,讀起來像痛痛快快地沖個了澡。

從柯靈那兒得知張愛玲後,傅雷被張的才華折服,因讀到《金鎖記》而狂喜不已。隨後,傅雷以「迅雨」之名發文,對張愛玲大加讚賞,甚至稱《金鎖記》「該列為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

而待到張的《連環套》發表,他又直率「諫言」,奉勸張不要浪費自己的才華。張愛玲是何等心高氣傲,依然我行我素。然而30年後,張在自序中表示,對《連環套》的問世「頗感後悔」。

1939年,傅雷在一位女孩家中看到一冊山水畫,頓時感到心頭被一道光照亮,便問是誰畫的。女孩說:「是我的師父黃賓虹」

傅雷趕忙聯繫到黃賓虹,從此兩人鴻雁往來,成為至交。

對黃賓虹的藝術造詣和精神,傅雷感佩至深。1943年,他四處奔走,傾盡全力為黃賓虹舉辦個人畫展。正是這一次展覽,將黃賓虹推上中國近代畫壇的宗師地位。

楊絳曾回憶說:「人人都說傅雷固執,在我看來他是固而不執,大家只看到他強硬的一面,卻沒看到他隨和的一面。」

在大才面前,傅雷表現出的那種謙遜、敬佩,使他整個人顯得樸素而純真。為了讓藏於深海的珍珠被世人所知,他從來不吝讚美,不辭辛勞。這時他的率直剛烈,立馬變得柔軟起來。

這世上能讓傅雷低頭的事不多,權勢不能,金錢不能,甚至愛情也不見得可以。唯有才華,能讓這隻仙鶴為其登高而鳴。

05

再無這樣的父親,再無這樣的家書

《傅雷家書》是一部極為特殊的書,其中既包含了一位父親對兒子的脈脈溫情,亦是傅雷一生思想的折光。

除了生活瑣事之外,談論最多的,是藝術與人生,道德與修養,如何讓一個青年人去建立自己高尚的情操和思想。

金庸曾評價說:「傅雷先生的家書,是一位中國君子教他的孩子如何做一個真正的中國君子。」

傅雷對人、對事、對生活一絲不苟,對待自己的孩子,更是嚴苛。

傅聰、傅敏小的時候,他很少和他們嬉戲,也不喜歡他們淘氣的行為。兩兄弟在父親面前,總是小心翼翼,不敢任性。

家中規定,孩子怎麼說話,怎麼行動,吃什麼做什麼,都不能有所逾越。同桌進餐,必須坐得端正,手肘靠在桌邊,不許妨礙別人,咀嚼飯菜,絕不許發出有失禮貌的聲響。

傅雷本想讓兒子學丹青,但傅聰很小就表現出對音樂的喜愛。7歲時,數學老師雷垣隨意按響琴鍵,傅聰不看便知是何音符。從此傅雷讓傅聰學琴,悉心培養。

有一回,傅聰練琴偷看《水滸》,隔著兩層樓,傅雷竟能聽出異樣,下樓對著傅聰一通爆吼,把兒子嚇得魂飛魄散。正是在父親的威嚴下,等到傅聰17歲時,已能自覺刻苦,每天練琴七八個小時。就是酷暑天,衣褲濕透,也不會懈怠。

某種程度上,傅聰繼承了父親剛烈的個性。1953年一次參賽,他獨奏獲得三等獎,竟氣得把銅牌摔在地上。兩年後,「第五屆肖邦國際鋼琴比賽」,傅聰榮獲唯一的「瑪祖卡」最佳獎,從此名震樂壇。

賽後,傅聰前往波蘭留學,傅雷對他叮囑道:「第一做人,第二做藝術家,第三做音樂家,最後才是鋼琴家。」

此後,父子間書信往來不斷,這便有了傳世的《傅雷家書》。

在書中,父親對兒子談人生

我認為一個人只要真誠,總能打動人的。即使人家一時不了解,日後仍會了解的。

我一生作事,總是第一坦白,第二坦白,第三還是坦白。

人一輩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或者要有極高的修養,方能廓然無累,真正的解脫。

談愛情:

熱情是一朵美麗的火花,美則美矣,無奈不能持久。希望熱情能永久持續,簡直是愚妄。

對終身伴侶的要求,正如對人生一切的要求一樣不能太苛……

世界上究竟有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物呢?

撫躬自問,自己又完美到什麼程度呢?

談藝術:

真誠是第一把藝術的鑰匙。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真誠的「不懂」,比不真誠的「懂」,還叫人好受些。

《傅雷家書》不在教訓,而在熏陶。傅雷用豐厚的文化底蘊,不斷涵養出一個藝術家的傅聰。

陳丹青曾感慨道:「我希望今天還能有這樣通過家書教育孩子的父親,還能給孩子這樣寫信。問題是就算他能寫信,有沒有這麼好的見解、這麼好的文筆?人文水準已經整體淪亡了。」

- END -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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