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痞的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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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痞的李三
張潤平
一
忘記李三叫啥名字了，只知道他是成安南街人。年紀不到三十，小夥子長的五大三粗，膀闊腰圓，每天糾結一些遊手好閒的人，來到大街上盤算那些做小買賣人，要不就是在田頭地腦驅鷹逐犬打兔子，打彈踢球，舞槍弄棒不務正業。
連送人王某，經常挑個擔子，走街串巷販賣為生。這一天挑了五個小豬娃到成安集市去賣，走到南門口外，碰見李三要買，王某見馬上到縣城，放下擔子，殷勤地拿出來一個小豬娃給李三看，李三接在手裡，一隻手拿住豬尾巴，放在地上仔細觀看，乘王某一不留心故意放開尾巴，小豬娃撒開蹄子跑了出去，李三故意裝著驚恐樣子說：「手滑了，快抓回來。」王某急急忙忙去抓，小豬撒著歡來回奔跑，李三見王某跑出去有兩三百步，伸出手在籠子里拿出來一隻小豬娃，抱在懷裡，伸出腳踢倒籠子，其餘小豬娃全跑了出去。大聲說：「你慢慢抓吧，我走了。」說完抱著小豬往縣城而去。王某明白上了當，想要追李三，見其餘四個小豬出籠子逃走。恐怕顧此失彼，又見李三走遠，氣得破口大罵，趕緊東追西趕把四個小豬娃捉進籠子里，時間已過了半天，只氣的得王某嘴裡罵著娘恨恨而去。
二
沙河村謝老漢，一大早推著獨輪車，車上裝了自家種的兩百斤西瓜，拉到城裡來賣。剛剛走到東門口，在東泰樓前停下，來了幾個人要來買西瓜，為首的正是李三，抱起一個大西瓜，用手指頭敲敲，問道：「多少錢一斤？」謝老漢笑眯眯地說：「今早上剛剛摘的，包熟，一塊一斤。」「那秤兩個吧，來哥們，吃，今兒我請客。」謝老漢趕緊拿秤，秤了起來嘴巴說道：「你看看，高高的，十七斤半，半斤不算了，算你十七斤。」李三看也不看隨手拿起西瓜刀，把西瓜分成幾塊，招呼著其他人，；「吃，吃，好甜的。」那幾個一哄而上，就地吃起來。不一會功夫，這幾個人都吃的肚皮鼓鼓的，李三卻莫名其妙的把地上西瓜皮連帶吐出來的瓜子，包成一大坨，放在一個網格布上，來到東泰樓井前，提了一桶水往西瓜皮上沖了沖，提到謝老漢面前，說道：「你回回皮，看俺們吃了多少。」：「啥？回皮？」謝老漢大吃一驚：「你拿俺開玩笑吧？小兄弟，那有吃西瓜回皮的。老頭我賣了一輩子西瓜，頭一次聽說吃西瓜還有回皮的。」謝老漢心裡有點氣。李三振振有詞地說：「公買公賣，大家說說，我吃的是西瓜，又不是吃西瓜皮，回皮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了我從小聽人說，有吃西瓜的，還沒有聽說有吃西瓜皮的。」他身後那幾個人也跟著一起起鬨。謝老漢氣得腮幫子鼓鼓的，臉上黑漆漆的，心裡知道遇見光棍了，喃喃地說：「算我倒霉，我也不要錢了，就算我孝敬各位了。」李三聽後大方地說：「那俺們不成吃白食了。我來回皮。」說完順手拿起來秤，把西瓜皮提了起來嘴巴里說：「大家看看啊，我也不虧你，實吃西瓜九斤三兩，我算你九斤，十七斤減去九斤，還有八斤，我給你八塊。」說完掏出八塊扔給謝老漢，幾個人得意而去。謝老漢唉聲嘆氣，旁邊有人勸解道：「遇見這些城痞的，也是沒法，吃點虧就吃點虧吧。」
三
有一年春，李三到商城辦事，天色已晚就住在旅店，夜裡睡到二更時分，忽聽的大街上喊叫聲烘烘，又聽的有人嚎啕大哭，吵鬧聲不絕於耳。李三心急火燎地披上衣服，飛奔到街上，就看見不遠處有許多人，中間有一個老娘子痛哭，眾人問了才知道內情，原來有七八個強盜用刀斧劈開她們家裡門戶，將老娘子女兒平空搶了去。李三沒聽完來由，順手抄起一根扁擔，像飛一樣跑去。大約趕了一里多路，看見前面幾個強盜，火把通明，背上還背著一個女子。李三把扁擔豎起，高聲叫道：「我是成安李三，遠近都知道俺，快點把那小閨女放下，如果不放，俺一扁擔一個打你們個頭破血流。」那幾個強盜轉過身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李三先一扁擔打倒了一個，眾強盜見李三拚命架勢，紛紛後退，李三掄著扁擔風雨不透，打的強盜一窩蜂奔散了去，李三也不去追，將嚇的渾身哆嗦的女子背上回到了大街上，交給了老娘子。母女兩人跪在地上磕頭不止。原來這老娘子是個寡婦，只生了這一個閨女，每日里紡線織布生活，閨女長得也可以，高不成，低不就，二十歲了還沒有個婆家，被強盜相中，所以來搶劫。李三說道：「看來這裡你娘倆住不下去了，不如跟我到縣城生活，租個獨院，你娘倆又有手意，比這裡好多了。」娘倆個感謝不盡，不等天明就收拾起來。一大早就隨著李三往縣城而去。人們都說難得李三做好事。對他是又敬又恨。
四
還有一件事，人們更是稱奇。這一天李三去會朋友，走到府東街，忽見有一戶人家屋上黑煙滾滾，火頭已出。鄰居驚慌喊叫，大街上聚了幾十人，束手無策。正好李三路過，剛一看見，急忙將外邊長衣脫掉，隨手放在一個人手裡，不顧火猛，跳入屋裡，忙將屋柱一板，跳了出來，屋頂轟然倒塌下來，火一下子滅了許多，招呼眾人都來滅火，不一會就滅了火，只燒的這戶人家柴房三間，好歹沒有蔓延到鄰居，原來這戶人家只有三個人，都去城隍廟看戲，走的心急灶下余火沒有全滅，引來了這一次大火。眾人見火已經熄滅，一塊來向李三道謝，李三身上燒了十幾個大泡，拿上衣服，咧著個大嘴「呵呵」笑個不停。嘴巴里連連說道：「鄉里鄉親的，不客氣。」
五
閑話少說，陰曆九月初，從北平傳來消息，日本人攻城破寨，一路南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縣城裡人心慌慌，也有一些有識之士奔走相告，鼓勵大家保衛自己的家園。一時間縣城裡熱火朝天，上至官府衙門，下至黎民百姓都處於亢奮之中。李三本是個好熱鬧的主，也積極投身其中，一天到晚跟在人家後頭，鼓動人們起來抗戰。手裡經常抗著一個打兔子槍，背上背著一個祖上留下的一個五尺三尖雙刃大砍刀，嘴巴里喊著口號：「誰好漢？誰鳥泥？城頭上比比去。」「東洋人來逞強，霸咱田來搶咱糧，有種漢們上城牆，日他奶來操他娘。」
九月十九夜裡下了一場小雨，也有一個消息傳來，日本人已經進了肥鄉縣城。還有偵察哨騎在成安境內被人打死，割了首級來縣城報功，頓時轟動。李三一聽更是摩拳擦掌，興奮得忘乎所以。約會了幾個好友，一起來到東泰樓，叫上幾個菜，沽了幾斤白乾燒酒，李三說道：「哥們兄弟，大丈夫人活一世，就得轟轟烈烈，東洋人都欺負到咱家門口了，你們說，咱是那吃鼻涕屙膿的人嗎？不為別的，就憑咱成安人的血性，就憑人家都叫咱是城痞的這個稱呼，咱也不能當孬種，在咱這一畝三分地上還輪不到東洋人來發號施令，今天大家喝個痛快，趕明兒還不知道脫了鞋能不能穿上，大家都喝個見底，來，幹了。」說完帶頭舉起了碗，一仰脖子「咕嘟咕嘟，」一碗酒倒進了肚子里。眾人都興奮的紅了脖子梗了臉，紛紛拿起酒碗，都喝了進去。其中有一個叫麻子五擼起袖子，從腰裡抽出了「一桿翹」（只能裝一顆子彈的槍，打一發裝一發）往酒桌一放，大聲嚷嚷道：「我就不信東洋人是刀槍不入的，殺他一個夠本，殺他兩個賺一個。誰孬種就不是娘生爹養活的。」說著用袖子抹了一下嘴邊上的酒漬，一幅慷慨激動的樣子。李三咧著個大嘴，露出滿口黃牙，笑得合不攏嘴。眾人也紛紛表態。這場酒一直喝到日頭偏西才散場，一個個東倒西歪各自回家。
成安縣城設有四門，分別是南門，東門，小東門（寇公門）位於東北角，西門。城牆包磚，東西大街一條，府衙門西有七座石牌坊。城外有一條圍城護城河，不過年久失修，河裡長滿了一人高的蘆葦。府前大街往西是城隍廟，往東是一條斜大街匯於東門。從南門進來是南北大街。成安府西有一個開闊地過去是校場。九月二十這一天下午校場里擠滿了民團以及一些自告奮勇的子弟。北邊點兵台上站著幾個有頭有面的人物，聲嘶力竭在做戰前動員。李三幾個擠在人群里。個個興奮得像出了籠子的猴子。往城牆上一趟接一趟地搬東西，準備著戰前的物資，吃過晚飯，又早早地來到值更的位置上，半夜裡起了大霧，不見一絲兒月光，對面一丈內看不清東西，人們努力地盯著城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動靜。
子夜時分剛剛過，護城河外棉花地里傳來動靜，由遠到近。不時還聽到「嘰里呱啦」的外國話，城牆上的人們靜靜的不發一點聲音。李三手心裡握著打兔子槍，閉著眼，嘴巴里喃喃念著「天靈靈地靈靈。」心「嘟嘟」的跳個不停，比平時快了一倍。日本人慢慢摸到了城牆下，濃霧裡已能隱隱約約看到人影，一時間槍聲大做，各種武器噴著火舌，暴雨般的傾斜而下，慘叫聲不絕於耳。城牆上，城牆下打成一片。李三兔子槍放了一聲，也沒看清楚打到了沒有，蹲下身子掏出火藥鐵沙子往槍口裡倒，拿統條使勁捅，拌開火門，長吸一口氣，爬在牆垛上。就看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對著他放了一槍，聽見一聲嚎叫，那
身影倒了下去。李三興奮的叫道：「我打了一個。」高興得跳起來忘乎所以。城牆上的吶喊聲，城牆下的慘叫聲，火器的嗡嗡聲，清脆的槍聲響成一片，從東關北廢磚窯制高點的機槍聲一直打到天蒙蒙亮。
霧漸漸散了，乾枯的護城河裡血肉橫飛，一陣陣血腥氣熏的人噁心。沒死的日本人連滾帶爬，手抓腳撓往棉花地里撤去。李三也不知道那裡來了一股勁，脫了上衣，光著個膀子，把大檔褲緊了緊，拿起來三尖兩刃大砍刀，嘴裡喊了一聲：「有種的跟我下城牆殺啊。」說完帶頭跳下了城牆，朝不多遠的一個日本人傷兵劈頭蓋臉就是一刀，一顆腦袋分了家。穩了下身子，提著大刀，縱身淌過了護城河，朝著日本人追了過去。棉花地日本人還沒有回過神來，李三的大刀片子舞的風雨不透，左劈右砍，一連砍了幾個日本人。剩下的日本人慌忙地回過身朝著李三打了一槍，李三往後一個踉蹌，覺得胸口上一陣痙攣，低頭一看，左心口一個大洞，血噴涌而出。「夠本了。五個，五——個。」嘴裡嘟囔著，抬頭看了看剛剛露出來的朝陽，直挺挺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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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潤平：油棉廠退休職工。從小愛好文藝，愛好寫散曲、民間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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