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正流行電影《少林寺》……
文:古岸雲沙
今晚沒有星星,可是依然會有思念點點泛上心頭。
早上與二哥、英哥、哥哥在微信上聊天的時候,大家都挺感慨的。二哥還在家裡種著地,英哥去廈門學習十天,而哥哥依然忙著自己的事,哥哥說等英哥回來大家聚一聚。
二哥發了一些小感慨,準備晚年寫幾部書,他一直非常看重行走在人生路上的每一個過程,雖然創業很辛苦,只因有我們,從不感到辛苦與寂寞。其實是二哥一直在激勵影響著我們,他一直在我們的小圈子裡傳播著正能量,雖已年過半百,可心態一如年輕時,意氣風發,從不曾動搖過。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仿若回到了我的少年時代,我跟在他們身後,好象行走江湖一樣,剛剛上道,就踏入一個新的不同尋常的人生之路。
認識二哥時我十二歲,上小學五年級,跟在哥哥與英哥的屁股後邊,看二哥打拳。過年的時候,哥哥們都放假回來,一起去前庄找二哥。第一次見二哥就被他給嚇住了:塌鼻子,小眼睛,矮個子,那麼扁平的一張臉,留著陳真一樣的髮型,已經嚴重超出我的審美標準。雖然我們同在一個村子裡,這卻是我第一次見他。在此之前,也許他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卻從來不知這個世上還有他的存在。
那些年,正流行電影《少林寺》,大約每一個少年對於武術都有一種由衷的熱愛。二哥練武術,正在學做木匠。練武術是為了強身健體,而做木匠則是為了謀生存。
二哥的木工活做得特別精細,板子刮的光滑,柜子的接縫嚴密結實,好多圖案與設計都出自於二哥的設計,看著那麼粗壯的一個人,卻沒想到心思如此細密。
那之後,有兩三年我再沒見過二哥。私下裡聽到英哥與哥哥聊天,說到二哥去了外地親戚家,在那裡遇到一個女孩,談了一場戀愛,結果女方家裡不願意,把女孩鎖在樓上,女孩拿被單撕成一條繩子,從樓上逃下來,要跟二哥回山東,二哥考慮到離開之後,無法向親戚交待,考慮再三,決定放棄。
我看過二哥寫給英哥的信,厚厚的一大撂,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寫信可以寫得那麼厚。英哥說二哥非常痛苦,但是怎麼幫二哥呢?二哥與哥哥都上高中,對於這種事情,大約也是沒有經驗可談的,兩個人愁苦了一天,也沒想出什麼輒來。放在今天也許不是什麼問題,真的私奔了又能如何?可那是三十年前。農村還很封閉,不要說私奔,就是談戀愛,都是罪過。就象路遙的小說《人生》里所寫的那樣,高加林與劉巧真是註定無法在一起的。
那一年,二哥回了老家,找了一個親戚家的女孩結了婚。二哥有了一個自己的家,我們就有了一個固定的歡聚的小窩。每年除夕,哥哥與英哥們就聚在二哥家裡喝酒,打牌,看電視。
二哥買了一台黑白電視機,上面放了一張三色的屏紙,據說彩色電視機就是這樣的,然而隔著三色的塑料紙,除了那三道紅綠黃之後,看到的仍然還是黑白色,而且隔著電視屏紙,看著並不舒服,可是我們都沒有異議,那是我們第一年第一次看到春節聯歡晚會,在二哥家裡。通霄地喝酒,聊天,打牌。小小的大頭屋裡,暖烘烘的,我跟在哥哥們身後,忙著給他們倒酒,倒水,就象一個小使喚丫頭一樣。
後來陷在婚姻與生活的磨難里無法自拔時,英哥總說是我小姐身子丫環命,也許這命運的安排是上天早就註定了的,我卻樂此不疲。我就象哥哥們的小跟班一樣,只要放假回家,我就跟在他們身後,他們去外村看電影我也跟著去,他們到電影院爬牆頭,我也去。他們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第二天,我們在二哥家院子里打羽毛球,沒有羽毛球拍,就拿二哥做木工剩下的下角料當板子來打,兩棵樹上拴一條繩子,然後用粉筆在地上畫上界線,就是一個正規的羽毛球場地了。他們打比賽時,我站在一邊幫助記數,來回跑著撿球。然後中午繼續在二哥家裡喝酒吃飯,評論春晚的節目。我父母對於我的管教一向是放任自由的,最主要還是因為跟著哥哥們,放心。所以,每天除了回家睡覺,我幾乎都不記得是不是還要吃飯。
我初中的時候住校,每周末回家一次,家裡大人不在家時,我就私自跑去二哥家吃飯了。那時候好象沒什麼可害羞的,走哪吃哪,吃了就走。當然二嫂是極賢惠的一個女人,她對於我們每一個人都很熱情,無怨無悔地付出。也許她一輩子都無法填補二哥對於愛情的嚮往,然而她卻得到了二哥一輩子的疼愛。
二哥還收了幾個做木工的徒弟,有的學一年,有的學半年,我有個親戚跟著學了半年多,學成回去,也沒見他做過什麼木工活,我一直覺得我那個親戚實在是有點笨,在我家裡吃飯,從來不會多說話,拘緊得象塊木頭,怎麼能夠學會好木工。做木工也是需要一些靈氣的。找二哥做木工的不少,堂屋裡,院子里曾經堆著各種各樣的精巧的櫥櫃。那年頭,無論是嫁閨女還是娶媳婦,傢具都是做的,一張八仙桌,一張條幾,甚至一隻小凳子,二哥都可以做出不一樣的花樣來。
哥哥們考大學走了之後,家裡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每一年我仍然會去二哥家裡過除夕,看春晚,喝酒,打牌,只是不再只負責倒酒水,我坐在那裡,正兒八經地,是要代表哥哥與英哥喝酒的,我是他們兩個人的代表。從那時候起,我覺得我真的應該長大了。
有一年,哥哥們拍著我的肩說我長大了的時候,我還很困惑,這就是長大了嗎?那麼我應該象男孩子一樣長大還是應該象女孩子一樣長大呢?這是我的糾結之處。好象,從小到大,我都是被他們當成男孩子來看待的。
夏天的夜裡,我們躺在場院里一起數過星星,練過金雞獨立;他們去偷人家的瓜時,我幫著把過風;我坐在他們的車子前樑上去外村看過電影《佐羅》;他們打藍球的時候,我幫他們看衣服,他們打羽毛球的時候,我幫他們數數,做評判;他們追女孩的時候,我陪著一起去約會;為了騙我離開,他們會一個人拉著另一個人的手故意嚇唬我,說是要打我,另一個虛張聲勢,拉也拉不住,我總是信以為真……
我總是從弟弟手裡搶了好吃的,跑到哥哥們那裡,分享給他們。隔著土牆,給英哥送甜瓜,英哥給我他家剛蒸出的豆沙包。每次隔著牆頭喊英哥的時候,我都連名帶姓一起大叫,以致於好多年家裡人都以為我喊英哥為老鷹,他們也跟著我一起喊。
好象一轉眼就長大了,各奔東西了。
二哥還在老家種著地,而哥哥們卻都相繼離開了老家去外地讀書。每一周我都會收到哥哥的信,那些信總是很厚很厚,我一邊學著領悟人生,一邊拿著哥哥的字當貼練,以至於後來工作時,我與哥哥的字除了一些細微的差別之外,幾乎如出一轍。再後來是英哥的信,他遠在東北,吃了好多苦,我總是很心疼他。人長大了,煩惱也會越來越多,我擔心著他們的生活,生怕他們受到女人的傷害。其實長大了一點兒都不好玩。
一轉眼三十年過去,我們都在成長中,經歷著,走著各自不同的路。我們對二哥一直佩服並尊重有加,雖然一直生活在農村,卻並不象其他農民一樣安於現狀,他活得非常有思想,他有自己對人生的定位與理解,也有自己努力的方向。做過村幹部,研發嫁接過果樹盆景栽培,一直都走在夢想的路上。哥哥與英哥做得也不錯,困難時大家相互支持鼓勵,得意時聚一下。我一直生活在哥哥與英哥身邊,這是我最幸運的事情。不管生活如何變遷,我們依然還在一起。什麼都沒改變。
一直以來,我在他們眼裡,仍然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喋喋不休地跟在他們身後,沒有長大。成長的煩惱,心裡種種的想望,都會向他們一一傾訴,他們一直都是我最好的聽眾,給予著我最好的照顧與理解。以前太多的回憶文字里,我就象一個孤單的影子,找不到快樂。今天重拾回憶,才突然發現,原來,我擁有著那麼多不同尋常的經歷,得到過還一直在被給予著那麼多的愛,我擁有著比一般農村孩子更多的對於人生不一樣的體驗,而那些體驗完全來自於哥哥們的影響。
前年在上海學習時,二哥也去了,晚上下了課,十二點多,我與二哥坐在賓館的大堂里聊了好多話題,我們幾乎有著相同的觀點,對因果輪迴的認同,對生命的認知。我一直在努力地追趕著他們的步伐,那一刻,終於有了一點自我認同感。
我努力地求認同的目的,其實也不過是想引起哥哥們更多的關注與愛罷了。
愛從來沒有遠離,一直都在我身邊。
夜已深,風雨又至,在這樣一個涼爽的初伏之夜,回憶正一點點溫暖著我的心,甜蜜而快樂。
我多麼慶幸,在我成長的少年時代,需要朋友,需要愛,需要世界認同時,有他們的陪伴,讓我一路走來,不覺孤單;有他們的理解與支撐,讓我學會生活,學會感恩,懂得愛。
在這深夜,冰涼的雨季,深深地祝願哥哥們健康快樂平安幸福到永遠。
我會一直陪在你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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