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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科幻】二十四點

【導讀】如果你一早醒來,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已經過完的一天伊始,而且被困在其中無法掙脫,你會怎麼做?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可以揮霍,午夜的鐘聲敲響時,一切又將重新回到原點,那麼生命的意義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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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東沙路是條老街,路兩側對仗工整的排開著低矮的居民樓。這裡的居民與世無爭,安然地同這條路日甚一日地頹唐下去。

就在這條平淡無奇的路上,誕生了一位年輕的金融大鱷。他叫劉中東,雖然他已經有很多年沒再回來,但他的事迹卻一直在街坊們的口中傳誦,甚至演化出了玄幻色彩。

經營煙酒彩票的老陳一口咬定,劉中東的身上存在超能力。據他說,在劉中東還沒高中畢業的時候,來他的小店買彩票,劉中東就像是掌握數學規律一樣,讓老陳拿出第一摞的第幾、幾張,第二摞的第幾、幾張,等到刮開來看,居然全部中獎。

雖然老陳平時說的話信者寥寥,但街坊們只要能聽到劉中東的英明神武,就會天然的選擇相信並嘖嘖稱嘆。可能他們覺得劉中東代表著東沙路平庸居民們的真實水準,但事實上,真正能代表東沙路的,是像我這樣沒什麼出息的年輕人。

2、

從幼兒園起,我和劉中東就是同學了。

劉中東的學生生涯,簡直就是消滅成績的過程,我眼睜睜看著他的數學成績從小學一年級的70分被一點點蠶食到高中三年級的20分。

用班主任的話來說,雖然這個孩子在每次考試中下降的微弱空間都不易察覺,但驀然回首,就會發現他已經在下降的路上奔波了這麼遠。

在高考倒計時的日子裡,劉中東一個人隱居在最後一排,在倒數第一的路上向後超越自己。高三畢業,我被發配到了一所邊疆大學,劉中東的成績雖然穩定,卻連專科的門檻都沒登上。

劉中東突然決定重讀,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也知道這是沒有意義的掙扎。多上一年學能夠多延續一年的希望,而希望的泡沫會再破裂一次。

可就在一年後,東沙路傳來消息,劉中東考進了首都名校的物理系。在這之前,那所名校於我而言,僅僅是用來吹牛的兩個選擇之一。

劉中東一躍成為東沙路乃至全城的傳奇人物。當時有記者登門採訪,但被劉家拒絕,用老劉的話說,「學校不過是人生的起點,說明不了啥。」

之後令我們驚訝的是,正如老劉說的那樣,那確實只是劉中東開掛人生的起點。

上了大學後,劉中東開始股票投資,匪夷所思的是,他總能捕捉到短時間就發力漲停的股票。在他賺到足夠的本金以後就開始操作股指期貨,他精準的判斷能力使他總在股指的峰值和谷底實現多空收益,他的資本像滾雪球一樣迅速壯大。

後來,劉中東在省城投資了多家上市公司,但他主要的效益還是來自於二級市場的短線交易。

劉中東發跡以來,一直有人試圖接近至今還在東沙路上居住的老劉,卻總被老劉冷漠以對。老劉早年喪妻,由他一個人將劉中東拉扯大,他是劉中東在世上的唯一親人。

他似乎對東沙路和街坊們沒什麼感情,但他卻不搬到省城去享福,沒人知道這是為什麼。

3、

老劉出事的時候,我正趿著拖鞋走出樓門。

夕陽剛好沉入東沙路的正前方,豪爽得將整條路都撒滿金輝。

就在這時,我在金黃里辨認出了一輛救護車。這輛救護車疾馳而來,從我身畔飛速經過。

不遠處圍著半圈人,醒目地標記著重點。

我走上前去,在議論聲中,我得知老劉剛剛突然發病,橫倒在了面前這塊空地上,現場還留下兩袋青菜。大家議論良久,直到暮色四合。

晚上,去醫院探望的人帶回了消息,老劉死了,沒有遺言,死亡時間是八點二十七分,他的兒子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

一個小時之後,我在微博上刷到,劉中東在回來的高速上肇事逃逸,目前正被警方追捕!

這個晚上,劉家父子發生的不測一直在我腦袋裡盤旋,我翻來覆去毫無睡意。快要十二點,我拿起煙盒,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於是下樓去買。

老陳應該正在牌桌上輸錢,對我的態度很不客氣,我前腳剛一離開,身後的捲簾門就被拉合,像是一口將我「啐」了出去。

我正要回頭咒罵的時候,一輛越野車飛速駛了過去。車頭狼狽,顯然剛遭受撞擊,這輛車停在了我前面幾十米遠,司機打開車門後躥進樓道。

我突然想起,這正是我剛剛在微博上刷到的那輛車,而司機一頭扎進的樓道正好通向劉家。

我向前靠去,將目光探進劉家的窗格里。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

正午的太陽浸透窗帘,房間里的冷氣被我打得很足。

我打著大大的哈欠,把頭交向枕頭。奇怪的是,這個哈欠並沒有讓我覺得困意的釋放。腦海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碾壓過來,我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無比熟悉。

但很快我就放下了疑慮,因為我的人生就是由一片片睡眠拼湊成的,硬要找出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區別,可能就是睡姿的不同吧。

但這個中午我莫名其妙的心跳很快,輾轉難眠後,索性不再睡了。我百無聊賴地盯向窗外,隨意拋置自己獃滯的目光。

到了五點多,我決定下樓走走。

當我走出樓門的時候,我在路西段發現了一輛救護車。我走到跟前,記憶里有什麼東西正噴薄欲出,與鋪天蓋地的黑暗做著鬥爭。

當救護車駛過我的時候,我猛地察覺,這個時間點我已經經歷過!

記憶從霧中猛然浮現,細節清晰復原!

一樣的落日,一樣的人群,一樣的議論內容,而我,不一樣了!

4、

有沒有這樣一種感覺,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像是早就潛伏在腦海里,你對眼前發生的情景,有一種似成相識的感覺。

這一切,可能不是幻覺,而是因為你真的經歷過。

整個晚上我都陷在驚愕里,我看到了我的父母做了一樣的飯菜,進行著一樣的對話。

我沒對任何人講起我的經歷,因為不會有人相信。

直到晚上十點以後,我才想起,在這次的輪迴里,我沒有收到劉中東遭遇車禍的消息。

我提前在樓下買好了煙,老陳正興緻勃勃地張羅牌局,他還不知道待會會輸得很慘。

我倚在陽台的搖椅上抽煙,從這個角度,可以將東沙路前後一覽無餘。老劉家就在我家的斜對面,他家住二樓,我家住三樓。

東沙路上的廣場舞大軍已經潰散,幾位執著的大媽仍在揮舞著肢體,像是零落的跑調音符。我感到睏倦,眯著眼睡了一會,再睜眼的時候,東沙路已經歸於寧靜。

將近十一點半的時候,看到了劉中東。

他正步行進來,頭上戴著鴨舌帽,帽沿壓得很低,而他身上的格子襯衫卻還是昨天那件,不,準確的說,是上個夜裡的那件。

他從容不迫地拐進了自家的樓門,之後,我隱隱看到他家的屋子裡閃現身影,他始終沒有開燈。

我回過神來,按亮手機屏幕,二十三點五十九分。

緊接著,我又在爬向枕頭的床路上,此時是正午十二點。一個哈欠在我口腔里膨脹,但我馬上把這個哈欠咬斷了。

在我的腦袋裡,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碾壓過來,但我堅守住了自己的記憶。

5、

這個下午,我一直在東沙路上來回遊盪,賣彩票的老陳、修車的老張、賣報的王婆,他們的腦袋隨著我的身影晃來晃去。

我正等待著用老劉的死來驗算我的記憶。

四點三十分,我終於看到老劉蹣跚地出門,半個小時後,又拎著青菜步履維艱地回來。他像是在強忍著什麼,在距離樓門十幾米遠的地方,終於承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一隻手捂住腦袋,一隻手拄著地還企圖再站起來。但這是徒勞的,他最後掙扎了幾下,整個身體橫在地上。

我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人群漸漸聚攏,老劉成了東沙路的中心。

過了一會兒,救護車開了進來,載著老劉離開。

這時,我終於可以肯定,劉中東的身上確實有著不尋常的秘密。差等生不嫉妒優等生,卻覬覦能作弊的差等生。劉中東發跡以後,我再沒跟他聯繫過,也許現在,是時候和他重新聯繫一下了。

二十三點三十二分,正要拐入樓門的劉中東,迎來了我的聲音:

「東子!你怎麼回來了?」

在我表演的劇情里,正要回家的我和正要回家的他不期而遇。我想詐一詐他回來的目的,可當我對上他的目光時,我意識到,他看穿了我。

他突然沖了上來,用手臂把我壓在樓道口的牆壁上:「車禍那次你發現的?」

我被他壓迫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誰知道?」他繼續問道。

「就…我…」我奮力擠出兩個字,希望他儘快放開我。

劉中東左右看了看,確定就我一個人,突然,一把匕首刺進了我的身體,我還沒來得及驚訝,就陷入了巨大的疼痛里。他拔出後反覆插入,直到我完全陷入了死亡……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東沙路上前後晃悠,等著老劉倒下。

不對,幾秒鐘後我才意識到,我死而復生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起了鈴聲,號碼里有6個連續的6。

我接起了電話,果然是劉中東。

「你現在到中州酒店。」他開門見山,語氣不容我商量。

我竟然沒有被殺害的憤怒,反而問道:「憑什麼?」

「待會查你銀行卡的餘額,記住,我們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掛掉電話,我看了眼時間,下午三點五十八分。沒多會兒我的手機就接到收款提示,我的賬戶上多了整整一百萬。劉中東一定是在我「死」後的時間裡,從我的手機和錢包里得知了我的電話和銀行卡號。

我只猶豫了片刻,就決定去找那個剛剛殺掉我的兇手。我已經肯定,劉中東傷害不了我,否則我不會活過來。

走進中州酒店,門口的保安在我身上上下求索,他的目光像是海關在檢查偷渡客。

到了四十三樓,我看到了劉中東,他正坐在窗邊的位置,腳下是玻璃地板。高樓如槍矛般向遠處排開,他正淡定自若地在城市的上空切割著牛排。

在這個高度看向窗外,所有的破敗、貧窮被藏納在角落,目之所及處,是鱗次櫛比的高大建築。

我在這個殺己仇人的對面坐下。

「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他繼續切著牛排,用叉子把食物送到嘴裡,最後才把目光從盤子中移到我的身上。在他的臉上,已經沒有殺我時的兇狠之相,而是一臉的淡然,略略地透出疲相。

「你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嗎?」他輕描淡寫地說。

「憑什麼?」我似乎總對有錢人問憑什麼,上一次問憑什麼的時候,我得到了100萬。

「只要你答應保守秘密,我會在每個中午十二點,都打給你一百萬。」他一臉從容,像是料定我會答應。

確實,一百萬已經窮盡了我對錢的認識,他看出我已經動心,繼續說道:「前提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否則,我會一直"消滅"你。」

他用了「消滅」這個詞,好像在面對一隻害蟲,但此刻我在乎的是別的。

「一千萬!」我平復了心情,跟他討價還價。雖然我暫時還不清楚一百萬和一千萬有什麼差別。

劉中東眉下掠過兩道光,似乎沒料到我會有這麼大的胃口。

「那就一個億吧,反正這都是無所謂的。」

6、

我答應了劉中東,於是每個中午十二點剛過,那一個億就會點亮我的手機。

時間從十二點到二十四點結成了環狀,每一次,我都在爬向枕頭的床路中停下,及時咬斷自己的哈欠。

睡覺是窮人匱乏的生活樂趣,而現在我有錢了。時間的確是金錢,但這得對有錢人來說。

我會帶著家人去最高檔的餐廳點一桌他們從未見過的菜肴,當他們問我從哪弄到錢的時候,我就說我買的彩票中獎了。奶奶的眼角泛出淚光,因為她不成器的孫子也有看上去人模狗樣的時候。但可惜的是,這些記憶並不能累積到下一輪十二小時。所以我徒勞地帶他們見過幾次市面之後,就只顧自己了。

我嘗試這座城市裡昂貴的一切,一個億就像吃不完的米山面山,無論我花掉多少,它都會在新一輪的時間裡滿血歸來。

當我回憶起我的享樂時光,我發現我的記憶是混沌的,我並不記得自己到底重複了多少輪十二個小時,累積收到了幾十億還是幾百億。

於是我偷偷地在半夜二十三點後躲在東沙路暗中觀察,劉中東依然會在每個夜裡準時回來。

在好奇的驅使下,之後的某次輪迴中,我在老劉倒下的第一時間就衝到他的身邊,假意搶救,在他身上摸索出鑰匙,然後潛入劉家。劉家的布置十分簡單,連普通人家都略有不如,好像是這裡只是暫居之處。我翻來找去,並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只能枉然離去。

後來,我總結出了一條規律,我只有去察覺有人正操控時間,才有可能讓一輪十二小時的記憶逃過追殺,固定在腦海里,否則,記憶就會被抹煞。

當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努力在腦海里辨析時間的界限,但這是極其辛苦的。而且一旦識別出時間的重複,在白天里體驗的快樂就是陳舊的,畢竟在局限的時間、局限的城市,我能享受的花樣就那麼多。於是,我索性順其自然,做個「糊塗人」。

令我不甘的是,因為時間的限制,我在一天里所能花掉的最多不過幾十萬而已,剩下全是銀行賬上的虛擬數字。

我突然萌發了一個想法,阻止劉中東操控時間,把我的一個億帶到明天!

我甚至籌劃殺掉劉中東,但繼而又打消這個念頭,因為警方肯定會把我和他的死聯繫在一起,畢竟「今天」在我的賬戶里,正好多出他給我轉來的一個億。

說到這一個億,我突然想起,這一次的輪迴中,我還沒有收到收款提示,而時間已經快一點了。

這時,我接到了劉中東的電話,他約我有事相求,約我稍後在中州酒店見面,我答應了他。

再次來到中州酒店,我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局促感。劉中東坐在老位置,奇怪的是,我和他明明在「今天」見過面,卻彷彿已經闊別了幾十年。

他的外表依舊光鮮,像是在切割著上次見他時同樣的牛排。他的動作更慢了,那種慢不是紳士的從容,而像……一個慢條斯理的老人。

他抬起了頭,透過他的眼睛,我突然看到一個年輕皮囊里的蒼老靈魂。

「幫我一個忙。」他開口說道,衰老從他神色中傾瀉。

接下來,我得知了東沙路有史以來最大的秘密。

7、

很久以前,劉家的對門搬來一位孤僻的老頭。關於他的傳說有很多,有人說他曾是位科學家,也有人說他是詩人、畫家,還有人說他就是個普通老頭。

沒人確定他的過去,他平日獨來獨往,彷彿東沙路只是他寄存身體的地方。

一天晚上他顫顫巍巍地上樓,正好碰到要出門的老劉,他把老劉拉到自己家裡:「我要不行了,你等到夜裡十二點把這隻表向前調轉,調到時針重回十二的刻度。你戴上手錶,等到夜裡十二點自然會懂怎麼操作。不必為我叫救護車,你幫我,我就能幫你兒子考上大學。」

老頭掙扎著將話說完,然後就死了。

老劉不知所措,按照科學,他必須叫救護車,可是眼前這位「科學家」又叫他別叫救護車。

時間剛過二十一點,還要等將近三個小時,老劉想了想老頭最後一句承諾,決定等下去。

到了二十四點,老劉發現了這隻表的秘密。

老頭「復活」以後,竟想不起發生了什麼,經老劉的提醒,老頭的記憶才捕捉到過去。他知道自己很快又會死去,不禁老淚縱橫。他求老劉幫他「復活」十次,然後就把這塊表送給老劉。

老劉照做了,然而還沒到約定的次數,老頭就對老劉說:「不用了,這是沒有意義的。」

老頭在臨終前告訴老劉,這塊手錶之所有具有神奇的能力,是因為它能接通高維度的世界。在每個時針與分針重疊在十二的刻度時,就可以用這塊手錶向高維世界發出信號,而高維世界可以讓戴手錶的人回到過去!

東沙路,就是擁有連接高維世界信號的區域之一!

這隻手錶只有12個刻度,它只能在正午十二點或夜裡二十四點,讓人回到十二小時內的某個時刻。

老頭把表送給了老劉,然後就「真的」死了,老劉再沒有辦法得知關於這塊手錶的更多信息。

那一天,身處在秘密之外的人,就像是在時間跑輪上往複奔跑的倉鼠。老劉拉住了渾然不覺的劉中東,並告訴了他這個秘密。

而這一天,劉中東原本正因為高考的結果無數次意志消沉。

「所以,你高考的分數就是因為那塊手錶?」我忍不住插嘴問他。

劉中東點了點頭,他的動作遲緩。我注意到他鼻翼顫動,似乎不太舒服。

「高考那兩天,我就是問明了所有的答案,然後再回到起點重頭答起。你知道,學渣的記性都很差,每考一科,我都回去很多次。」

「可是,既然那塊手錶要在東沙路才有信號,你後來離開以後又是怎麼做到那些的?」

「是我爸。」

8、

劉中東選擇了物理系,他希望能解開這塊手錶的奧秘。但一個真實水平連二維坐標都求不出的學渣,更別說去掌握高維世界的秘密。

劉中東在那所高手如林的大學裡學會了沉默,只要不開口,就不會露出破綻。

而他「內斂」的形象,也是在那時形成的。

每一次期末考試,他都在心裡默記下問題,然後查找答案,再由老劉來把所有題解記住。

戴著手錶操控時間的人,僅僅能把記憶帶回過去,而未戴手錶的人,難以保證記憶的完整甚至存在。所以,劉中東上大學後的每次考試都需父子倆合力才能完成。

起先,老劉只是計劃用這塊表讓兒子上個好大學,但沒有真才實學的兒子依然令他心憂,於是老劉開始學習炒股,記錄下股票的走勢,然後再回到過去指揮兒子買下將要上漲的股票。

他讓名校的「高材生」兒子親自操盤,這樣看起來更理所當然。

父子倆買下的都是在短時間內就發力漲停的股票,這樣劉中東在半個交易日就能實現賬面收益。後來,攢夠五十萬的門檻,再做股指期貨就更得心應手,股指期貨能夠發大資金效應,並且能在半個交易日完成多空交易。

隨著劉中東的資產越滾越多,後來他成立了自己的投資公司,這幾年,他又在省城投資了幾家上市公司,董事會表決他只需要順從多數意見即可,沉默使他的薄才成為不透風的牆,以至於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深不可測的人。即便遇到麻煩,他還可以靠手錶幫他再來一次。

就在「今天」,劉中東得知父親病倒的消息,迅速開車從省城回來。在他回來的路上,老劉搶救無效,死了。

劉中東知道,只要有那塊手錶就能解決一切。

他曾在最初幾次輪迴的開始,迅速派人把老劉送到最好的醫院進行防控,但這仍然阻止不了老劉死亡,因為這是註定的。

於是,劉中東乾脆順從死亡,他纏起了時間的線團,使死神一次次來做無用功。

儘管這隻手錶能回到十二小時內的任何時點,但他總是把時間撥轉回正午十二點,這能最大限度延長老劉的生命和他的準備時間。

劉中東認為自己必須這麼做,沒有父親的犧牲,就沒有他今天擁有的一切。更何況,面對父親的死,任何兒子都無法容忍自己的不作為。

時間成了原地旋轉的陀螺,在這日「復」一日的枯燥里,他做什麼都是徒勞,只能靠體驗不同的香檳和美女,來區分時間的不同。

東沙路在這十二個小時里發生的一切,在他千百次的探索後,成為了一種註定,任何改變都可能引發蝴蝶效應而產生不測。

他為此準備了兩套行程,第一種是,他在時間輪迴後的起點立即從省城開車回來,三點鐘左右到中州酒店歇腳,然後等到接近二十三點時再驅車開向東沙路附近停車。第二種是,他在省城一直留到晚上八點,花費三個小時直接回到東沙路。

但進入東沙路唯一的標準時間,就是二十三點二十五分,這個時間段,東沙路前後空無一人。

他早就摸清了哪個時間段全程沒有交警,可他沒料到意外會發生。那次他在晚歸的途中酒駕肇事,耽誤在了現場。當他意識到時間的緊迫性以後,就迅速逃逸。

只要能及時回到家拿到那塊手錶,一切就可以重新來過。

但這一切被我發現了,當我意識到了事情的蹊蹺,就打破了意識的界限。

劉中東在那個晚上看到我的一瞬間就知道秘密已經敗露,因為東沙路已經偏離了之前的軌跡。他知道我來者不善,以防我打亂他的節奏,當即把我殺掉,這是他在資本市場多年廝殺後養成的果斷吧。

他相信用錢就可以解決我,事實上,我也確實被錢解決了,我沒再追究那條被他殺掉的命。

那個無數次復活過來的老劉,大腦衰退嚴重,渾然不覺自己死掉了無數次。劉中東瞞著他,一次次重啟著他的生命。

9、

「所以,你需要我幫的忙是?」我聽完這個故事,盡量裝得波瀾不驚,可實際上,我的內心正翻江倒海。之前,我一直以為我之所以窮,是因為我懶呢。

「我想,這一切該結束了吧。」說到這裡,兩行淚水從劉中東眉下流淌出來。

他告訴我,他下了決心,放他父親去死。而他希望由我來最後逆轉一次時間,讓他在這十幾個小時里從容地陪伴父親,無論那是父親的身體還是屍體。

他承諾,只要我答應他,就可以把那隻手錶送給我,並在「明天」,真正的「明天」,轉給我十個億。

我幾乎要立即答應他,但看到他臉上淚痕未乾,就剋制地點了點頭,彷彿是出於同情,不得已才答應的。

他遞給我一把鑰匙,並告訴我那塊手錶就在他家電視櫃的抽屜里。

「替我跟劉伯伯道個別!」我在起身的時候,注意到他臉色蒼白,油然而生一股關心之情: 「注意保重身體!」

離開以後,我來到劉家,拉開抽屜,果然看到了一塊銀色的機械手錶。它的外觀再普通不過,難怪上次潛入劉家時並沒發現。把這塊手錶掂在手裡才發現,這隻表幾乎沒有重量。

它此刻顯示的時間與現實同步,我試著現在就調轉旋鈕,卻看到指針依然按部就班的流動。看它堅定有力的樣子,彷彿不是在跟隨時間,而是在牽引著時間。

整個晚上,我都在把玩著它,難以相信就是面前這塊手錶,擁有讓全世界停在原地的能力。

終於等到二十四點,我把它戴在臂上,檢查一遍,沒有異常。

3秒,2秒,1秒,二十四點!

我一陣眩暈,彷彿震顫到靈魂,而後又歸於平靜。我像是跌進了兩天之間的夾縫裡,世界靜止,所有的聲音全部消失了。

這是一個奇妙的點,我不知怎樣描述停在這個坐標點的感覺。有數學基礎的人都知道,點是沒有長度和寬度的,它是一種不存在的存在。

所以我無法用語言形容這一瞬的感受,準確地說,用「瞬」這個詞並不恰當,因為「瞬」是形容時間的,而這個點,我完全感受不到時間,它像是不在時間裡面。

我發現,手錶上的時間可以調動了。

這世界的連續性動作,是以時間為前提才有意義。而我不在時間裡面,所以我也形容不出我是怎麼做到只用一下子,就將分針逆向旋轉十二周,使時針重新倒退回十二的位置。

「刷」的一下,世界光速復原,我又一次爬向自己的枕頭,重複著那個千萬次的動作。

手錶已經不在我的臂上,自動回到了抽屜里。

按照約定,我要先跟劉中東通遍電話,延續他的記憶。然後整個下午,我悠然地四處閑逛,等待著老劉徐徐而來的「死」。

雖然這個下午,我遲遲沒收到那一個億,但我「慷慨」地不去追問,劉中東在三點十分進入東沙路,把他父親接走了。他這次不在意暴露行蹤,畢竟這是他最後一次。

他離開後,我趕到了劉家,如劉中東所承諾的那樣,門並沒有鎖。我在抽屜里找到了那塊手錶,確認無疑。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是劉中東唯一守信的地方。

在第二天我得知了,劉家父子雙雙離世,死因都是腦衰竭,劉中東死在七點五十七分,而老劉依舊死在八點二十七分。

也就是說,劉中東死在了老劉的前面!

據媒體的報道,當時他突然倒在了老劉的床畔。如果說父親是在最後幾個小時里被死亡「凌遲」,而劉中東幾乎是在一瞬間被死亡「斬首」。

在他的提前安排下,這件事直到第二天才報道出來。他在死之前,掏出了寫好的遺書遞給他帶來的律師,遺書寫明,他所有的資產,都捐給公益基金。

這也就說,我被他騙了!他拿著我的錢,去做了公益,他媽的!

這時,一個疑問閃過。在固定的循環里,他怎麼會突然死掉?

我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我已經過不了窮人的日子,我現在迫切地需要賺錢,好在我還有這塊手錶。

10、

我成了來自東沙路上的第二個富翁,但我已經不記得我花掉了多少年,時間的概念一片模糊,我也懶得去算。

劉中東死了以後,我精細地利用每時每刻,發瘋了般賺錢,所以,我比劉中東發財的速度快多了,同時,這對我的傷害也更大。

當我終於捋順這一切的邏輯時,正虛弱地躺在東沙路老宅,現在是凌晨二十四點零三分。

三分鐘前,操控手錶的人,並沒有讓我回到過去。

首先,戴著手錶回到過去的人,不用擔心器官的衰老,它們都會保持在時間重返前的水平。可是,大腦的年齡卻會累積!因為它延續著記憶!尤其過去的大腦在一瞬間與未來的記憶重疊的過程,會對大腦造成傷害。

這一點,是我從自己的經歷總結出的。

如今,我無時無刻不在抵抗這種衰竭。也許,當時劉中東正是察覺到了死亡臨近,於是借我的手來幫他承受最後一次時間的重量,可他卻死在他父親的前面,兩次!

當我察覺到我馬上即將要落入與劉家父子相同的下場時,我帶著我早就選定好的人,回到東沙路上。他也是個貪財的傢伙,並答應了讓我一直活下去,前提是我每天都要「借」給他錢。

之所以為「借」,就是他一旦失信,未來會有人將「債務」追討回來。

但幾分鐘前,他挑撥手錶的時候,我卻目睹他雙目發白,倒下了!

我被時間繼續帶走!

這一刻我明白了,這隻表不是在控制時間,而是締造了一個又一個平行世界!時間已經將他的記憶撕走,覆蓋到了新創世界裡他的身上,而在這個世界中,他的大腦已經空白!

我自以為玩弄時間於股掌間,原來只是創造了無數具屍體和無數個悲劇的世界。

我絕望地靠在椅背,衰老蔓延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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