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親子動畫，結結實實扎到我的痛點
文丨奇愛博士
國慶期間，父母來北京短期居住，在一次例行的代際間的觀念爭執後，父親輕嘆道：你都快四十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讓人放心？
我心裡多少，有點有些觸動。
在他們的眼中，曾經，我永遠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實際上呢，我早已人到中年。一度，自己身上的孩子氣，那些不合時宜的天真爛漫，讓心裡也時常出現「我還年輕」的錯覺。
但這都敵不過歲月的研磨。結婚十年，尤其32歲有了孩子之後，我的人生逐漸地有了改變。
面對一個全新的生命，我變得有些手足無措：我不是他，不能決定他的所思所想，他成長中所有的牽牽絆絆，都讓我緊張乏力。
尤其我所居住的，又是一個教育軍備競賽小區。看著三四歲的孩子，被國學、英語、美術、游泳、樂高開始環繞的時候，我有時也在想：
他們來到人世間，就是想要這一切嗎？
周六，我在電影院看到了叫《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的動畫，這部作品結結實實地擊中了我的痛點。
因為，這是一部關於「尋父」的電影。
這部電影，讓我意識到我對家庭的不聞不問，以及我對孩子的逃離。
影片中的父親，有著強大的毛髮再生功能，學醫的他，多次研究，終於發現了自己是一個極其罕見的大腳野人。
而另一邊，也有人為脫髮煩惱。
片中的反面角色禿頭男（不要被他的假髮迷惑哦），卻威逼利誘使盡抓捕手段要其充當活體試驗品，已經有了妻兒的大腳野人無奈跳下瀑布，生死未卜。
十多年後，大腳野人的兒子亞當，長成了一個頭髮旺盛的受氣包。本就被身體奇怪癥狀困惱的亞當，還要應付社區小夥伴的嘲笑奚落，當他在得知父親秘密後，來到了一片神秘的森林尋找生父。
《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就這樣正式開場。
從影片的故事情節看，影片有著極為經典的敘事原型。
因為，「尋父」本來就是一個歷久彌新的題材。在我們熟悉的大師作品中，就有安哲羅普洛斯講述80年代末姐弟遠赴德國尋父的殘酷童話《霧中風景》，也有薩金采夫斬獲威尼斯金獅獎、表現孩子對「父親」認同接受心理過程的俄羅斯電影《回歸》。
最近院線即將上映的《時間去哪兒了》中，沃爾特·塞勒斯的巴西短片，也是兒子尋父的故事——而這又隱隱約約地呼應了他的代表作《中央車站》。
而在動畫電影領域，父親或母親的缺失與異位，更是成為了近年來外國動畫電影的主選題材。
藝術創作的來源，即是生活中無奈的現實。
《海洋之歌》
比如，2014年的《海洋之歌》，改編自愛爾蘭的民間傳說，「母親的缺失」是影片的基調。
身為「海豹女」的母親在誕下妹妹後離奇消失，小男孩本和父親陷入痛苦中恍惚終日，在一個契機的引導下，小男孩本不斷獲知信息，開始理解母親。最後母親的現身與真切的話語，解開了這一家人難以釋懷的心結。
2016年的《魔弦傳說》，主角久保是一個有著美式英雄之魂的日式少年，他的父親缺失，母親異位（喪失情感），但在其奧德賽式尋寶救己的過程中，父親母親以侍從的身份重新出現，對久保施以幫助關懷。
《魔弦傳說》
相比之下，《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也差不多，男孩亞當的父親多年音訊全無，他同母親一起生活。
亞當在偶然得知父親仍然在世的情況下，當夜就搭便車去到一百英里外的森林。作為父親的大腳野人，不僅救了陷於危境的亞當，還開始真正地以父親的身份與亞當相處。
上述的三部電影，都以父親或母親的缺失與異位作為劇情的出發點，孩子在不斷地掙紮成長的過程中，缺失的一方會以奇特的方式重新回歸，並發揮強大的指引作用。
這類電影雖然有些苦澀，卻也有著充滿冒險的甜蜜結局。
另一類親子題材的動畫電影，就殘忍的多，他們直接揭示了孩子如何經歷父母缺失的痛苦階段。
頗具魔幻色彩的《當怪物來敲門》（2016），以真人和動畫相結合的形式，講述了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少年康納，不得不面對母親身患絕症，不久於世的現實。
獲得第7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短片獎」的8分零9秒動畫《父與女》，是女兒失去父親的故事。
《當怪物來敲門》
人生有很多無奈，最無可奈何的就是父母的離開，在動畫電影的親子題材中，關於父母缺失和異位的類型表現，主要有兩種：一是消失多年後的回返，二是正在消失的階段。
《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明顯屬於第一種類型。
亞當初到森林，遭遇險境，大腳野人將其救出，並帶回木屋療傷。卡車司機偶然間拍到了大腳野人救亞當的瞬時照片，並給了雜誌消息。
這驚動了生髮公司的至高總裁禿頭男，多年來進展不佳的基因改造生髮技術，將以大腳野人的出現為徹底躍進，只要抓到大腳野人，技術就會成功，金錢就會進賬。
大腳野人在時隔多年後，終於開始履行父親的職責，成為亞當的導師和玩伴。繼承了父親基因的亞當很快掌握了專屬大腳野人的各項技能——跑的飛快，治癒能力，可與動物交流，極佳的聽力定位能力。並與森林動物們打成一片。
白衣男帶著大量黑車、黑衣保鏢以及麻醉槍，以亞當的媽媽和亞當為籌碼布局，成功抓捕了大腳野人，將其固定在公司的實驗室里。當亞當集結動物闖入實驗室救父親時，大腳野人也因擔心他們的安全而拒絕離開。
這還只是危機的一部分。
更大的危機，來自於動物朋友們的自私冷漠。
在大腳野人被白衣西裝男抓走後，森林的動物們也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亞當請求他們幫助自己去救父親，而動物們拒絕了，不願冒險。
亞當面對他們的拒絕，用一段話改變了它們的想法。
這段話的語義，與電影《聞香識女人》中的一段台詞恰好吻合。
「如今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條路是對的，毫無例外，我就知道，但我從來不走，為什麼？因為媽的太苦了。」
《聞香識女人》
大腳野人知道回家是正確的選擇，動物們也知道救出自己的好朋友是正確的選擇，然而這太難了，回家意味著消滅勢力龐大的禿頭男，救人意味著突破生髮公司的銅牆鐵壁，這些本就是高風險高回報的危險選擇。
趨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而做正確的事，不是本能。
現代人總會面臨家庭與事業的衝突，人人都知道陪伴小孩成長是非常重要且正確的事情，但還是有很多傾心事業，忽略孩子的父母，如過去的我。
影片讓我們看到，物質的積累固然是必須的，而父母提供給孩子的「安全依戀」關係也至關重要。
20世紀50年代美國心理學家哈洛的「恆河猴實驗」，證明了愛存在三個變數：觸摸、運動、玩耍。這對於人類嬰兒同樣適用。父母想要孩子健康成長，就要在餵飽的層次之上提供身體接觸和精神支持。
陪伴孩子成長是正確而艱難的事，這需要我們付出精力和真正的愛心。
《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里的小男孩亞當，《當怪物來敲門》里的少年康納，都在父親多年缺失的情況下，面臨著校園暴力和欺凌。
《當怪物來敲門》
小學裡的那些小霸王們，最會挑選缺失父愛的軟弱者來凸顯自己的優越性，亞當畏縮的氣質和唯諾的姿態，很適合成為一個被欺負的對象。
而亞當對他們的不理不睬，更是激起了對方的憤怒，他們大量的空虛與無聊，只有在看到受害者難過的表情時才能得到緩解。
亞當在與父親大腳野人的互動中，獲得了自信和快樂，甚至變得更加勇敢。這讓我們看到，父親成為了孩子的參照物，他的強大為孩子提供了積極的範本，有跡可循的模仿性讓孩子變得樂觀。
因此，當冒險結束後，亞當不再是那個有些鬱鬱寡歡的男孩，父親的關愛讓他認同了自己特質。面對社區里那些人，這次亞當從容了很多，社交關係也開始變得健康。
之所以拉拉雜雜地複述了不少片中劇情，真的是因為它讓我真切地反思，自己作為一個父親的不足和失誤。
就像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孩子，發育略顯遲緩，聲音「過於嬌細」，這種情況，是不是和我自己的不負責任有關係？
孩子在幼兒園裡，內向，不愛和小朋友溝通，一度讓我覺得——完了，小孩得了自閉症！——可這，是不是也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盡職的陪伴？
看完這部影片，我想說，也許《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被引進中國最重要的價值便是：相較於影片表面的「兒童題材」，其實這才是我們大人最需要的「成長教育」電影。
因為，小孩子身上所產生的大多數問題，說到底，其實都是父母關係問題的折射。
曾經，我有些厭煩電影院裡帶孩子的家長，「熊孩子們」的上躥下跳，不斷發出的提問，令觀影中的我煩躁不已。
我在周六場的《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里，看到了很多帶著小孩子的家長，他們的其樂融融，卻讓人羨慕。
這本來就是為他們的相聚而拍攝的電影呀！
電影里眾多的音樂片段，不斷吸引著小孩子們的注意力，消解了他們的吵鬧聲，我非常幸運地得以安靜看完全場。
近年來，我們能夠走進院線的國產動畫大概有兩類，一類是成人化的《西遊記之大聖歸來》《大魚海棠》《大護法》，一類是兒童化的系列電影，如《熊出沒》《大耳朵圖圖》。
相比於外國動畫電影對於親子題材的青睞，適合父母孩子一同觀看的國內親子題材類電影，幾乎空白。
即便有《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這樣的動畫作品，其內容也顯得過於低幼，藝術質量更顯粗糙單薄。
這樣的作品，如何能讓人心滿意足地闔家觀賞呢？
曾經，新中國建國後的大部分動畫作品，都以「為兒童服務」為政策導向，但發展到今天，我們的優秀動畫人又把精力投注到成人向動畫的創作上，反而造成了傳統優勢題材的缺失，這未免有些遺憾——我們也是創作過像《雪孩子》（林文肖，1980）這樣的優秀親子動畫的。
中國經典動畫《雪孩子》，當年的催淚效果記憶猶新
好的動畫作品，一定是那種讓孩子高興，父母也有所體悟的「雙贏」作品。
就像《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大腳野人和男孩亞當終於克服重重阻力，回到了家庭，這讓我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陪伴孩子成長就是這樣一件正確而艱難的事！
在現在這樣一個婚戀觀、價值觀多元的時代，願不願意生孩子，每個人觀念不同，需要尊重；但真的當一個新鮮的生命呱呱墜地，不光意味著一段新的時光旅程即將開啟，也意味著一份責任落諸於肩頭。
這也許就是從男孩到父親，一個男人最了不起的轉變吧。對照自己的過去，我真的還需要努力。
畢竟，一想起來就會嘴角上翹的記憶片段，便像是給人生提味的檸檬汁。作為父母，我們給孩子留下的不僅是財富，更有珍貴的回憶。
努力吧，讓我們和孩子共同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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