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嶺：吉州窯賞析

吉州窯是一座舉世聞名的綜合性瓷窯，也是中國現有保存最完好的古代窯址之一。其創燒於唐代中晚期，盛於兩宋，衰於元末，距今已有一千二百年歷史，其燒造前後跨度長達六百餘年，因吉安古稱「吉州」，吉州窯也因州而得名。其窯址主要分布在贛江兩岸數十公里範圍內，主窯廠有臨江窯、永和窯、吳家窯、彭家窯等，其中位於吉安市永和鎮境內的「永和窯」規模最大、最具代表性，業內也常以永和窯來代指吉州窯。

20世紀50年代以後，文博機構對吉州窯遺址做了多次的深入調查，清理了許多窯址，發掘出了大量的瓷片及窯具，目前已發現的器型就多達120餘種，常見的有碗、盤、注子、注碗、三足爐、花瓶、蓋罐、粉盒等等。按胎釉可分為青釉瓷、乳白釉瓷、綠釉瓷、黑釉瓷、彩繪瓷、雕塑瓷和玻璃器等，種類繁多。唐時的吉州窯以燒造醬褐釉和乳白釉瓷器為主，形制和胎釉都比較單一，屬於初創時期。

圖1：缽

入宋以後吉州窯有了極大的發展，從北宋開始，在晚唐時流行的醬褐釉瓷基本停燒，乳白釉瓷雖繼續燒造，但形制已發生變化，這一時期的乳白釉瓷出現了一些新的品種，如瓜棱腹碗、褐色點彩缽、菱口碟、蓮瓣紋高足杯等，其中的蓮瓣紋高足杯更是當時的流行器物。北宋時期江西的另一大窯——景德鎮窯，曾燒制了大量的青白瓷，這種色質如玉的瓷器更是成了景德鎮窯的代名詞，然而通過考古發掘，這種青白瓷也在同一時期的吉州窯大量出現，有些器型還與景德鎮窯產品基本相同！吉州窯北宋時期燒造青白瓷的考古證實，完全顛覆了過去「凡言青白瓷必提景德鎮」的傳統認識，在陶瓷史上也是一個重要發現！除了青白瓷，北宋吉州窯還增加了一個新的黑釉瓷品種，此類標本出土數量雖然不多，卻為南宋黑釉瓷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圖2：碗

南宋是吉州窯的大繁榮、大發展時期。燒造的品種有黑釉、醬釉、青釉、白釉、白釉褐色彩繪、白釉紅綠彩繪、綠釉、醬黃釉等，其中尤以黑釉瓷（亦稱「天目釉」瓷）產品最為著名，也是本文探討的重點，其中的「剪紙貼花天目」和「木葉天目」僅見於吉州窯，是世界名品，飲譽中外！在日韓等國更被奉為國寶！黑釉本不是引人喜愛的釉色，所以歷代產量都不多，到了宋代，為了觀看茶色和鬥茶風尚的需要，出現了大量燒制的黑釉茶盞，黑釉瓷才逐漸興起。此時的吉州窯遺址也出土了大量黑釉茶盞和瓶罐等器物，不僅產量大，而且裝飾技法多種多樣，不乏玳瑁釉、木葉貼花、剪紙貼花這樣的名品。這些裝飾設計構思新穎，在宋代瓷窯之中獨樹一幟，具有濃郁的地方風格與漢民族藝術特色！

圖3：梅瓶

玳瑁釉是在黑、褐釉上飾以淺黃色斑點，仿海洋動物——玳瑁的甲殼色澤而燒制的，多用來裝飾碗、爐、瓶等器物。玳瑁釉屬於窯變花釉，花色可千變萬化，但總不失玳瑁甲殼特有的色調。木葉貼花多見於茶盞的裡面，是將天然的樹葉經過腐蝕處理後，貼在素器上，施釉後入窯燒制而成，樹葉的形狀及脈絡便清晰地顯現於器壁之上，在黑釉的底色中呈現出美麗的黃色，達到了突出樹葉紋的目的。其裝飾或一片大葉居中，或一片小葉居側，也有在口沿以下飾以半個葉片的，既有殘葉也有滿葉，既有單葉也有兩片或三片重疊在一起的。變化多姿，逼真可人。剪紙歷來都是農村婦女的閨閣之作，在新婚佳節以及良辰吉日，把剪好紋樣的紅紙貼於窗前屋內用以增加節日的氣氛，吉州窯的工匠們把這種傳統的民間工藝成功地移植到黑釉瓷器上，從而賦予黑釉瓷以藝術美，是吉州窯匠師的又一大創新。常見的紋飾題材有雙龍、雙鳳、折枝梅花、蘭竹、鹿紋、鴛鴦、蝴蝶以及菱形邊框內的「福壽康寧」、「金玉滿堂」、「長命富貴」等吉語紋。主要用於碗內裝飾，其做法是：先在坯體上施一層含鐵量高的釉，貼上各種圖案的剪紙，再施一層含鐵量低的釉，然後揭掉剪紙，入窯高溫燒成，即在色彩斑斕的淺褐色窯變釉地子上呈現出醬黑色剪紙紋樣。一淺一深爭奇鬥豔，極具藝術感！

　圖4：綠釉刻花魚紋碗

除了上述名品以外，南宋時期的吉州窯還曾燒制過白釉、綠釉、黃釉、瓷塑等產品，尤其是瓷塑技藝也頗負盛名！包括各種人像、牧童騎牛、雞鴨、老虎、象棋、瓷珠等。其中的牧童騎牛與曾在南朝鮮海域出水的中國元代沉船中，由景德鎮窯燒制的牧童騎牛瓷塑極為相似。同時還發現一塊彩繪瓷片，上繪人像，側置一酒罈，極似宋畫。這些優秀的裝飾藝術對研究宋代制瓷業以及當時的人文歷史都是重要的實物資料，至今仍是我們陶瓷工藝上值得繼承和發揚的珍貴遺產！

圖5：瓷片

元代是吉州窯走向衰落的時期，經典的黑釉瓷雖繼續生產，但質量已大不如前，整體顯得較為粗糙，與南宋時相距甚遠。不過仍不乏一些亮點，彩繪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元代時期的彩繪瓷在南宋的基礎上有了很大發展，生產盛極一時。彩繪瓷屬於釉下彩，主要以鐵質為彩料，燒成後呈黑、褐、赭、棕等多種色調，色彩明澈透亮，藝術感極強。主要器型有粉盒、方唇盆、海濤梅竹紋罐、海濤鴛鴦戲水紋瓶等，其中的連續幾何紋地、錦地開光圖案以及乳釘紋更是元代瓷器中典型的裝飾風格。

圖6：盞

除燒制上述獨具特色的品種之外，通過其他品種我們也可以看到，吉州窯與宋代其他名窯之間的關係也十分密切，比較明顯的就有北方的定窯和磁州窯，定窯向來以盛產白瓷聞名於世，它開創的覆燒方法以及移植定州緙絲紋飾燒制的印花白瓷，對後世制瓷工藝產生了巨大影響。隨著趙宋南遷臨安，為北宋宮廷服務的各行工匠也有一部分隨之南下，落足於江南地區，吉州窯南宋時期大量燒制的覆燒印花白瓷，就帶有明顯的定窯風格，可以看出其受到了南來的定窯制瓷工匠的影響。磁州窯為宋代北方民間瓷窯的代表，所燒瓷器具有濃郁的民間生活氣息，且多達十幾個品種，在宋代瓷窯之中較為少見，其中以白釉黑花最具特色，具有色彩對比強烈、紋飾題材新穎、畫筆奔放和線條流暢等特點，給鄰近窯區及江南部分瓷窯產生深遠影響。吉州窯南宋時興起的白釉褐色彩繪裝飾可以明顯看出受到磁州窯的影響。此外，在吉州窯中少量生產的低溫綠釉和黃釉陶器，就燒制工藝來說也具有北方磁州窯特徵。可見吉州窯在吸收中發展，在發展中創新，受影響的同時也為其他窯口提供了借鑒，元代後期景德鎮窯生產的青花瓷器，其中的藍地白花畫法、海水的畫法、回紋的畫法都直接取材于吉州窯。

圖7：梅花鹿紋缽

有鑒於吉州窯在中國陶瓷史上的重要地位，2001年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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