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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唐:搜尋羅永浩那樣的神人 投入沸騰的生活

2016年,馮唐主持的脫口秀節目《搜神記》在騰訊視頻上線。馮唐走訪小說的原型,和他們聊天過招:和意見領袖羅永比試商業演講,和京城玩家艾丹比試鑒別古玉,和鋼琴才子趙胤胤比試用聲音打動小孩子……十三集,十三個神人,十三個人生困擾,這檔無法歸類的節目收穫了過億次收看。

《搜神記》

馮唐 著

中信出版社

2017年,小說《搜神記》出版,這本小說集是馮唐與這些神人鬥法之後,幻化的七個短篇故事。「搜:搜尋,找尋,探尋,挖一挖人性中的無盡藏。神:神奇,神聖,神經,神秘,那些有一些非人類特質的人類……」馮唐自己如此解釋這個書名。」

中國很多作家沒有生活沒有觀察

北青藝評:《搜神記》這本短篇小說集的人物原型來自於你之前做的一檔視頻節目《搜神記》,怎麼想到做這樣的嘗試?

馮唐:這本小說最開始形成是在2015年底,我那時候隨手寫了一兩個故事。我想,在現在這麼一個視頻時代,一個大家看手機遠遠多於看書的時代,為什麼不能把小說創作的過程轉化成視頻?我想了想,大家應該沒有興趣看一個作家撅著屁股在電腦前面敲字,但是收集資料,採訪小說原型,看原型的生活狀態,跟他們聊聊天,甚至跟他們比劃比劃,喝喝酒、吹吹牛這個過程,其實挺好玩——為什麼不把它視頻化?

我就有了把這個概念做成一個節目的設想,一季13集,每集30分鐘。這應該是第一個把作家的創作過程視頻化的創新型綜藝。 然後,我在春節集中把這些故事寫完,在出版的過程中,書的影視版權也已經賣出去了,包括《二十來歲的你》和《做鴨的男人》這兩個故事,也就是說,從一個視頻開始,再回到視頻;這中間,是擺在大家面前的這本書。

這本書裡面寫到一些大家有可能接觸不到的人。這種人都帶了一點點所謂的「神性」,有可能是「神經病」,有可能是「神奇」。我用我的筆,加上我的一些見識和角度,給大家一個不同的呈現。

北青藝評:在我的印象里,你不太寫短篇小說,處女作就開始寫長篇,中間出版過一本短篇小說集《天下卵》,但是也以古代題材居多,但是《搜神記》是一部完全面對當下的小說。

馮唐:《搜神記》里的人物原型都是當下的人,而且現在也是面對未來。我剛剛開始寫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和「人工智慧」有什麼關係,後來慢慢發現這裡面有很多相關的部分,比如能夠用來抵抗AI的東西,也是從搜的這些人身上展現的那種人類能用來對抗AI的一些東西。

北青藝評:你之前談了很多人工智慧的部分,人類能夠以之對抗AI的部分就是所謂的人性、獸性、神性,這些在這本小說的主人公身上都有很強的表現。我想回到這本小說本身,談談內部的問題。《搜神記》里的人物原型都是非常當下的,比如羅永浩等等,跟現實離得這麼近的東西其實是很難寫的,我們也的確看到中國很多小說家一旦開始描寫當下的生活就會走形。

馮唐:中國確實有很多作家是沒有生活、沒有觀察的,多數作家出現的問題就是跟真的現實生活脫節脫太遠,那種作家的生活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他看到的那些東西往往也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可能從我的角度相對來講占點便宜,我能有全日制工作逼得我不得不——都不是體驗生活——你就得在裡面,中間有很多掙扎、苦悶、煩心,不是表面那種「光鮮」,要撅著屁股、捏著鼻子該見一些人也得見,該開一些會也得開,跟你作為一個局外人隔岸觀火那種看是不一樣的,跟你在火邊上坐著,甚至你可能要點火,甚至要去拾柴,又被烤到,那還是有相當大的區別。無非是寫作讓我能夠在火邊點火鬧來鬧去,最後還能抽出來隔岸再看一下那個火,進到那個火里再出來再看,長期是這樣的寫作過程。

北青藝評:是不是存在這樣的作家:如果現實是一面牆,我也可以站在牆的這一邊,傾聽牆的那一邊的人來告訴他現實是什麼樣?

馮唐:有一類天才作家,他對一個小範圍的事情極度敏感,然後他就扎進去,這類作家像卡夫卡,像勞倫斯,他可能反反覆復地想幾種關係,比如母子關係、情人關係。可能這輩子就這麼多,從很小的眼兒打進去。這類作家無所謂太多的生活。還有一類作家只能寫他自己經歷的,但他經歷的範圍跨度相對大一點,比如像亨利?米勒去過很多地方、打很多雜工,他那種接觸生活有可能不是接觸的很深,但是你會感覺到他是在生活裡面,他不是跳出來為了寫而寫,其實他們寫,如果有辦法就不寫了,實在是窮得叮噹響,發現自己還能做點事掙點錢,換點油換點房租,他能夠投入沸騰的生活,見到生活中的怪人,把在裡面的體會抽出來。哪怕像亨利.米勒晚期在大瑟爾呆著,你會發現他還是寫他的日常生活,但是因為年歲大了,因為他陷在美國鄉村,讀起來真的沒有寫紐約、寫巴黎那麼嗨,也有他很多奇思妙想,但是你覺得沒有那麼貼近。

我可能的方式,會不會介於這兩者之間?我平常工作涉及範圍也蠻廣的,但是我在這些生活裡面會挑一些對我來講特別感興趣的困境,一些心結,扎的相對深一點,比如人的慾望,圓覺》《黃昏料理人》等等,差不多這就是我的一種關照方式。

北青藝評:是的,第一篇就寫了一個中年女性對一個年輕人的情感,怎麼想到寫這個故事?

馮唐:《二十來歲的你》講了一個四十歲,不能算功成名就但小有成就的霸道女總裁愛上一個小鮮肉的故事,對身體產生迷戀。因為女生有時候會有一種聖母情節,母儀天下,照顧人,能夠教教人。我日常生活中接觸的這些所謂的很優秀的女性在這個年歲好像都面臨一些困擾,人有意思的地方是,當你看上去一切都有的時候,其實往往缺的還挺多的。這一篇裡面有很多我觀察的投資界、諮詢界這些女生,往往是有老公、有孩子、工作也很充實、工作也很努力,所謂成就也挺大,其實自己缺的蠻多,內心裏面空,不是說缺錢,內心裡的空洞還是很大的。

實際上到最後,這個「小鮮肉」也會變成她們日常中常見的那些男人,只是年齡不到,但是發展方向無非是這麼一個拋物線,她現在接觸的都是如此,無非提前了一塊,重溫了一下自己原來的青春而已。

現在誰還看《尤利西斯》?

北青藝評:在這個故事裡面,你首次使用了女性視角,整個小說就是一封長信,其它小說似乎也努力在寫作形式上有所不同。

馮唐:確實是盡量做突破。其實寫作這個東西到了現在這個年歲,每次嘗試都是以練代戰,你一邊練一邊在重新創造,《二十來歲的你》實際是一封信,這封信可能一萬多字,當時我隱隱約約想到我要換一個女性視角,因為我原來都是男性視角,但是女性視角也有一些基礎,因為有些女生會跟我聊她們對老公的抱怨、她們對工作的煩惱,其實我聽是聽過很多的,這類東西我不乏素材,所以你看裡面有些東西很真實,有些雖然不是聊天對話的記錄,坦率講也不是憑空的純瞎編。現在有很多微信,裡面就能給你提示,你把這些東西稍稍跳出來給它編輯一下,甚至發揮很多,就能用。

另外,我在做各種形式的嘗試的時候,在很大程度上也希望向一些老的經典致敬,比如《二十來歲的你》就是向茨威格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致敬,在這個學習過程中,吃牛肉你是變不成牛的。《圓覺》本身是一個同性視角,而且是一種腐的視角,其實也是在嘗試。《黃昏料理人》則是向《黃昏清兵衛》學習,這本小說作者是藤澤周平,李長聲翻譯。裡面有八個故事,不愛說話的劍客,幾乎每個人都身懷絕技,但這個絕技在當時已經沒啥用,早已泯然眾人過著自己的日子,我相當喜歡那個短篇集,看了好幾遍。還有一些是原來沒有的,像《寒山問拾得》,據我所知幾乎沒有過這種形式,實際上我是想從禪宗公案的形式發揮出來,無非禪宗公案說的短,比如「南泉斬貓」「庭前柏樹」那些東西,但是我覺得打開,其實它可以變得很大,也挺好玩的。《做鴨的男人》實際上是按電影文學劇本的方式寫的,編了一個相對來說曲折的故事,一個很庸俗的曲折故事。《五十一個強光點》是非常明確的科幻小說的樣式。

北青藝評:文學的語言和形式你一直都很強調。

馮唐:我自己語言特徵蠻明顯的,現在做的,一是不要故意再做什麼花里胡哨的東西,不要刻意再創某種語言風格,就讓它自然變化。還有一個,在語言上我盡量少用一些形容詞,多用一些動詞、名詞,變得更樸素一點。比如像《寒山問拾得》沒有太多渲染的東西,基本都是對話,然後行動。具體怎麼安排這些段落,我沒有太多安排,無非是這個刀往哪兒插角度更好,我喜歡那種世界是相對複雜一點的,特別是短篇小說有一個地方好,你可以有充分的自由不用加入大量的細節,不像長篇,我自己感覺好長篇是細節,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寫不出好長篇的原因,你又沒生活、又沒觀察、又沒想像力怎麼可能寫好長篇?不可能的。那種整天進行某種純意識流的長篇現在誰看啊?那個時代已經永遠的過去了,比如像《尤利西斯》,你只能說在形式上那時候是創新,現在誰還看《尤利西斯》?

北青藝評:20世紀小說走到《尤利西斯》已經到絕路了,所以後來看到拉美小說,看到馬爾克斯,感覺他完全拯救了小說這種文類,還能寫得那麼好看。

馮唐:小說還是要閱讀快感,不能是純粹的現代藝術裝置,畢竟還是要說個狀態、說個故事、說個啥。長篇對很多人來說相對有挑戰,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故事,你要有大量的細節,甚至對一個你描述的主體要有足夠的相關的研究才行,比如說你那麼一個場景裡面的各種事情,到底應該長成什麼樣子,比如像《不二》,當時看了很多關於器物、關於考古、關於當時城市的穿著,甚至仕女的髮飾等等,你要看好多相關的東西,你在那個時候基本要變成半個專家。

北青藝評:談到短篇小說,有對你影響很大的作家嗎?短篇小說的寫作對你意味著什麼?

馮唐:短篇小說我讀的最多的是雷蒙德.卡佛,麥克尤恩讀的偏多。塞林格的短篇也不錯,但是他的水平參差不齊,他的《九故事》裡面有特別好看的,但是也有沒太大意思的。說到影響,不知道,我覺得我的短篇風格還在形成過程中,還沒寫夠。最近又在時尚雜誌開了一個短篇專欄,打算再加點碼。很多歐美作家短篇都是發表在時尚雜誌上的。

短篇小說的寫作對我而言,第一,相當於長篇你有些想寫的東西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精力,無論是生活還是研究,你可能沒有足夠的東西,我特別不喜歡湊數,還是蠻難的。這是一個考量,這些東西你有一定生活、有一定積累、有一定研究,你就拿短篇小說去表達。有些有些內容更適合短篇小說,不需要用一個長篇,大家也沒那個耐性去把這麼一個有一萬字就能說明白的事非要看十萬字。像《圓覺》能擴充成一個長篇,像《二十來歲的你》有可能擴成一個長篇,但是問題來了,《二十來歲的你》如果擴長篇,我還要做好多調查和實際工作,然後往裡補充。一旦調查的東西寫太多了,我一直很少寫商業的東西,就會出現讓一些相關的人不舒服。

北青藝評:是的。雖然你在商業領域涉獵多年,從麥肯錫到現在的中信資本,但是你的小說里很少寫到這一塊。

馮唐:如果你寫短了還好,寫長了,那些細節一出來,大家有可能會對號入座,所以這也是現階段的一個限制。第三,這是我原來始料不及的,原來認為短篇小說一定賣不過長篇,這個事情可能就是這幾年漸漸變化,有些「輕閱讀」會出來,大家沒那麼多時間看。但我自己的閱讀習慣,還是更喜歡看長篇,我好不容易進到一個環境,馬上出來很不爽,我希望能夠進得更長,這是第三點的A。第三點的B,如果你轉影視,坦率講不需要長篇,而且長篇有可能還會限制它。像《春風十里不如你》,當時導演和編劇反反覆復跟我確認說他們是不是有足夠的自由去改?我說當然有足夠的自由去改,這裡面其實一萬字到兩萬字完全可以給一個基本的人設,主要的情節發展、主要的環境基本都給出了。

「我爸認識所有的魚」

北青藝評:還有其他寫作計劃嗎?長篇也在繼續寫嗎?

馮唐:長篇也在寫,我正在讀一些書。都是跟《我爸認識所有的魚》相關的,東南亞的近代史,中國的民國史,建國以後49年以來的歷史都在看,主要是圍繞一個人在世界上的漂泊。我爸是1930年生的,如果更早些生的人,有可能是遭遇世界歷史上最動蕩的一代。當然技術可能是我們這代人見到最多的變化,但是從社會、政治、經濟,變化最大的可能是他們那代人。那麼一個時代,一個劇烈動蕩的時代里,一個人一直在漂泊,怎麼找歸屬,你怎麼安身立命,其實也有好多想法。此外,從兒子寫父親的角度,好像中國類似作品不多?我父親生在印尼,在印尼長到18歲,在那經歷了二戰,然後回到國內。他們家他是老大,有八兄弟,都跟著爺爺回來了,爺爺落葉歸根,這八個人的生死別離已經很有意思了。

北青藝評:這些都是你聽你爸爸說的?

馮唐:對,當然他說的也不多,我媽的記憶也經常有一些偏差,但是可以用歷史跟想像去補。這本小說我準備寫三年,作為」垂楊柳」系列的第一部。

文/olivia

本文刊載於《北京青年報》20171017 B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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