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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是真的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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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深夜,屋外滴水成冰,寢宮裡卻溫暖如春。上好的銀碳在紫金爐子里燒得紅通通的,令人昏昏欲睡。

皇上趙吾趴在榻上,露出精壯的上半身,只有下半身蓋著一條毯子。

趙吾在趙國是神一般的存在,十六歲在先皇的遺詔下登基,勵精圖治,革除舊弊,短短數年便讓岌岌可危的趙國如獲新生。

因為他不怒自威,不苟言笑,所以宮中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他。此刻他卻眼睛微閉,任身邊那個清秀的女子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這個女子就是我,我叫木婉婉。全天下沒有人敢像我這樣對趙吾的身體任意搓揉。因為,我是趙吾最喜歡的宮中按摩師。

在他看來,沒有人比我這個瞎子和聾子更讓人放心的了。

說起來真是命苦,我來自現代,原本是個點心廚子,有一天被莽撞的同伴用擀麵杖敲到後腦勺,然後死了。當我從滑倒摔到了頭導致死去的木婉婉身體里醒來時,她已經入宮九年。

木婉婉幼時生了一場大病,從此目不能視,不能言語。她從父親木太醫那裡學了祖傳的按摩本事,在趙吾登基之後便入宮服侍趙吾。

不知道木婉婉以前是一直裝聾作啞呢,還是因為那次摔倒,陰錯陽差把腦子裡那根斷了的弦又接好了,反正我發現其實自己聽力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可是我對按摩一竅不通,生怕被人揭穿,整日惶恐不安。還好我只要繼續裝聾作啞,不用擔心自己說出什麼奇怪的話穿幫就行了。

第一次給趙吾按摩的時候,我甚至做好了立刻被這個冷麵君王識破,然後被亂棍打死的打算。奇怪的是,趙吾沒有任何表示。我想大概是因為按摩跟揉面差不多。

到如今,我已經在趙吾身邊苟延殘喘快一年了。

「今年收成不好,不知道又要餓死多少百姓。皇后的娘家有許多人在朝廷為官,但大都仗著她的勢力肆意貪腐,為了籌集糧食,朕怕是要對她動手了。」趙吾皺著眉,低聲對我說,「婉婉,我好累。」

人前,他必須是冷酷鎮定的君主,就連結髮之妻都要多加防患。貴為天子,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暗自嘆息,卻不能做出任何回應,只能面無表情地繼續手下的動作。

摸到他結實的肌肉和光滑如玉的皮膚,我忍不住暗暗讚歎了一聲。宮裡面沒人敢議論他,卻讓我對他的外貌越發好奇。

要是能親眼看看他多好,哪怕一次也行,不枉我日日與他親密接觸。

我的臉熱了熱。

臉頰忽然覆上了一隻大手,我被嚇得差點兒叫出來,僵直了身體不敢動彈。

手心被人用指頭敲了敲,兩重一輕,這是我和趙吾之間的暗號。

莫非他發現我的破綻了?我滿心惶恐。

趙吾笑了一聲:「婉婉,看你忽然紅了臉,朕還以為你能看見了。你摔了之後就變得怪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他喚我的時候聲音極其溫柔,讓我的少女心都忍不住為之一動。

只是伴君如伴虎,我雖垂涎他的美色,也知道他對我有幾分意思,卻不能肯定如果剛才我下意識地躲開,那撫著臉頰的溫柔會不會變成掐住喉嚨的狠絕。

他放下手,重新躺好。

我鬆了一口氣,心裡卻有一萬匹神獸呼嘯而過。

耳邊傳來幾不可聞的利器飛過的聲音,我立刻意識到那是暗器。想要趙吾的命的人太多了,宮裡的刺客就像是串門的鄰居一樣,隔三岔五就來。於是我這個裝聾作啞的人就悲摧了。

明明聽力好到爆,每次都能聽見暗器的聲音,卻不能躲開。

我已經兩次被飛鏢戳到屁股,三次被劍劃傷胳膊,還有一次差點兒破了相。

可是今天這個暗器飛過的聲音很大,而且直衝著我的後腦勺而來。我頭上冷汗直冒,決定假裝俯身躲一躲。

只是我剛往前便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口,然後被彈了回來。於是暗器精準地打在我的後腦勺上。

一陣劇痛之後,我嘆息了一聲:哪裡來的刺客這麼蠢,竟然用擀麵杖做暗器?

我痛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然後聽見趙吾跳起來拿劍,侍衛沖了進來,刺客被人制服,竟然是宮中專做點心的小廚娘。

小廚娘「撲通」一聲,跪在殿外,不住地磕頭:「奴婢該死,不應該偷覷天顏,還一時興奮,將手裡的擀麵杖甩脫了手。皇上饒命!」

本以為趙吾去處理那冒失的小廚娘,沒空理我,不料我眼前忽然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像是有人蹲下身子看著我。

這一定是我的錯覺吧?我一直都是看不見的啊!

驚訝令我睜大了眼睛。一張稜角分明,眼神深邃的臉卻在我面前漸漸清晰。

這人身上的香氣跟趙吾一模一樣,一定是他了。

原來他長得真是極好。

「木婉婉,你為什麼要救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睛許久未用,我竟然在他眼中看見十分複雜的情緒。

喂,誰要救你?是你好死不死,那個時候坐起來,硬生生把我彈出去的好吧?!

我淚流滿面,閉上好不容易才恢復視覺的眼睛,暈了過去。

「皇上,我是真的瞎!」

02.

我十分明白,能看見趙吾不是老天可憐我,滿足我臨終遺願,而是我會活得更凄慘的預兆。畢竟作為一個又聾又啞又瞎的皇家按摩師,是可以在後宮裡平安順遂的。

但作為一個耳聰目明,還知道許多後宮秘事的皇家按摩師……這完全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節奏!

所以我醒過來時聽見趙吾在問木太醫話,便十分機智地保持閉眼裝死的狀態。

趙吾冷冰冰地問:「她可有大礙?」

木太醫跪在地上,聲音有些顫抖:「有沒有落下毛病現在未知。不過命是保住了。」

趙吾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問:「別的呢?剛才朕好像覺得她能看見朕了。」原來他已經看出了我的異樣。

趙吾批奏摺,寫密信,傳口諭什麼的,都從來不迴避我。

特別是最近,他似乎在布置一件重要的任務。我知道得太多了。

如果他發現我眼睛好了,還知道我一直不聾不啞,絕對會殺我滅口。

意識到這一點,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皇上放心,小女五歲便失聰失明,就算是忽然好了,也不認得字,不會說話。」這宮裡出了名老奸巨猾的木太醫立刻明白了趙吾的憂慮,低聲回答。

說得也是,就算我能看見也是個睜眼瞎,這麼一想,我都鬆了一口氣,

「嗯,你一定要救醒她。」趙吾下令之後,木太醫便立刻出去煎藥了。

木太醫走後,趙吾坐在床邊,沉默地看著我,久到我以為自己露出了破綻,他卻忽然說:「難道是因為你跟過去大不相同,朕才會對你越來越上心嗎?剛才看你倒下,朕忽然好害怕。不管怎麼樣,朕命你一定要醒來。」

他的聲音低沉,滿是哀傷,聽得我有些心酸。

就算是我,也跟他日日相伴快一年了。他對我還是有幾分眷戀的。

趙吾走後,我才敢睜開眼。

赫然看見牆上貼著一個大大的紅底燙金福字,我的心哆嗦一了下:啊!我忘了自己是穿越來的,我原本就是認識字的!

我瞞不了多久。一旦被他發現,他有的是方法讓我重新變得又聾又瞎。

所以,我決定:趁著沒人發現,逃吧!

屋外黑漆漆的,我慌慌張張衝出門,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路,只能咬牙,憑著記憶摸索前進。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從黑暗裡伸出一隻手,猛地把我拉在懷裡,萬分緊張的我忍不住尖叫了一聲:「誰?」然後伸手摸到一個熟悉的胸膛。

原來我光顧著往熟悉的地方走,卻忘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便是趙吾的寢宮,所以慌慌張張竟然又回到這裡。

腳一軟,我便跪下了,抱著他的腿,凄慘地叫了一聲:「皇上,我是真的瞎!」

好吧,我一定是摔傻了,現在還暴露了我不聾也不啞的事情。

趙吾俯身,逼視著我的眼睛:「朕真是小看了你,竟然在朕面前裝聾作啞!你還有什麼是朕不知道的?」

我明明腿軟得厲害,卻不敢躲閃,只能愣愣地與他四目相對。

我從來沒想到人的眼睛能這麼好看。

大概他也沒有想到我竟然蠢到不打自招,也不知道如何處置我吧?

所以,他的眼神有些猶豫不決,似乎欣喜中又隱藏著一點兒殺機,如漆黑夜空里的一點兒閃爍的星光,又像是奪人魂魄的深淵。我最後竟然不用假裝,就這麼看著他,眼睛發直。

他忽然表情冷淡,直起身來:「以後你就住在我的寢宮,哪裡也不能去。」

莫非他想暗地裡嚴刑拷打我,問我到底知道了什麼?

我害怕得胃裡直翻騰,卻無計可施。

03.

趙吾沒有對我嚴刑拷打,他用了比嚴刑拷打還要可怕的手段。

把我晾在一邊一整天,黃昏時,他才回來,然後在我面前優雅地喝水、吃東西。

我口乾舌燥,餓得前胸貼後背,一邊暗暗地狂咽口水,一邊還要把大腿掐得青腫,來維持那冷靜獃滯的表情。

他吃飽喝足,終於讓人服侍我吃了飯,然後像往常一樣,命我給他按摩。

第一次看見自己摸得爛熟於胸的身體在昏黃的燈光下發出誘人的光澤,我的心忽然狂跳起來。

我強裝鎮定,熟練地抹上了蘭花油,將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手下觸感明明和平日一樣光滑緊緻,我卻驟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暗暗深呼吸數下,我才勉強穩住顫抖的雙手,繼續按摩。只是到了他纖細結實的腰部,我的眼睛就停在那裡移不開了。

肩和腰形成標準的倒三角,還有八塊腹肌和人魚線,真是秀色可餐。

氣血上涌,我的臉燙得像要燒起來,耳朵里嗡嗡直響。

一滴血突然滴落在他背上。我滿心疑惑,順手抹了一下痒痒的鼻子,然後驚悚地發現自己滿手都是血。

啊!忍了一天瞬間破功,我竟然流鼻血了!這傢伙絕對是在用美男計試探我,再這麼按摩下去,我肯定會流鼻血到死!

他見我停下來,似乎想要轉頭。

我意識到自己無法解釋噴涌而出的鼻血,當機立斷,在他看見我之前將臉往榻邊重重一磕。

雖然立刻疼得眼淚鼻血一起流,我卻堅定地咬牙閉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裝死。

趙吾錯愕地翻身而起,抱著我狂呼太醫。

他十分緊張,以至於渾身顫抖,讓我十分不忍心。

趙吾顯然不相信他背上的血是我磕到時濺到他身上的,所以要木太醫給我檢查了好幾遍。

木太醫只說我流的鼻血是腦子裡的瘀血排出,並無大礙。

經驗豐富的木太醫會看不出來我這是色急攻心?他分明就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過想想他是我這具身體的義父,這麼幫我,算是理所當然了。

診治完畢,木太醫俯身收東西,不料卻突然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他藏了一封密信,抄給我,我便帶你出宮。否則我會讓你再次變成瞎子,而且永遠不會復明。」

我心中猛然一驚。

莫非原來的木婉婉裝聾作啞,潛伏在趙吾身邊,是有目的?而她的上司,就是她的義父,木太醫?

每天都靠演技過日子的生活,我也過膩了,保不準哪天被趙吾識破,我就因欺君之罪弄得小命不保。

如果木太醫可以讓我出宮,逃離苦海,別說是抄一封信,就算是抄趙吾的族譜和起居注我也願意。

夜裡等周圍都安靜下來,我便悄悄起來,繞過靠在門邊熟睡的太監和宮女,溜到趙吾的屋外。

他的呼吸聲我再熟悉不過。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我確定他已經熟睡才掀開厚厚的布簾,躡手躡腳地進去。距離巡夜的侍衛下一次巡到這裡大概有一刻鐘,我得快一點兒了。

習慣在黑暗中摸索的我很快就憑著過去熟記的方位找到暗格,拿出密信,草草看了一下。這應該是一封告密信,信上面說,木太醫策劃於臘八之夜謀反,其他同黨未知。

啊!木太醫竟然會幹謀反這種滅九族的事情!到時候若是不成功反而被捉到,供出我這個同黨,我就算裝瞎裝得再像,也是要被拖出去切成肉片的吧。

我驟然出了一身冷汗,思前想後,潦草地抄了信,胡亂塞在胸前。

正要離去時,我發現身後的趙吾的呼吸聲忽然變得越來越微弱。

剛才進來時我就覺得這個屋子裡炭火燒得很旺,屋子裡卻很悶,應該是有人封死了門窗,想讓趙吾一氧化碳中毒。

只要我現在走,他就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什麼謀反欺君的罪名都不存在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可是我的腳像被釘在了原地,不聽使喚。

04.

「婉婉,我想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婉婉,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兩汪清泉。」

趙吾曾經跟我說過的話在我耳邊迴響。其實他是個好皇帝,而且這些年對我還不錯。

他知道我喜歡吃水果點心,便命人擺在我最方便拿的地方。房間所有傢具的稜角都包上了布,防止我被撞傷。

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鐵石心腸的。

「罷了,就看在你叫我一聲婉婉,跟我說了那麼多心裡話的分兒上,我就救你一次。」

我咬著牙,一跺腳,迅速地掀開門帘,打開窗戶,然後跑到床邊察看他的情況。

趙吾呼吸和脈象微弱,跟我聽說過屍厥症的癥狀很像。我一把扯開他胸前的褻衣,按照救屍厥症的手法推拿了一下。

可是他卻沒有一點兒反應。

「哎呀,讓這些古人的東西見鬼去吧,直接上人工呼吸!」我咬牙切齒後,捏著他的鼻子,鼓起腮,瞪著眼,將自己的嘴唇對準了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線條剛毅,可是吻上去卻出乎意料地軟,讓原本想集中精神搶救的我也不由自主走了一下神。

等我再集中精神,深呼吸鼓腮俯身下去,忽然發現他的眼睛已經睜開,正直直地望著我。

我差點兒一口氣喘不上來,毫不猶豫地將他一掌拍暈。

我劇烈咳嗽著,伸手給他拉好被子,狂奔回自己的房間,然後癱坐在門口,安撫自己快要跳出來的心。

他的氣息帶著男人的陽剛和溫柔,真是讓我眷戀。

我摸著自己的嘴唇,發了一會兒呆才從花痴中驚醒,罵了自己一句:我一定在趙吾的房間待太久,腦子不清醒了,竟然還在想這些!

趙吾半夜突然假死,多虧寢宮裡傳來一聲奇怪的叫聲引來巡夜的侍衛,及時發現異樣,才救回了他。

這些話是第二天一早,趙吾命人把在隔壁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叫去後,親口跟我說的。

他靠在床上,認真地觀察著我的神態。

我坐在床邊,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假裝欣慰地說:「皇上是真龍天子,自然能夠逢凶化吉。」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說實話?」他有些氣急敗壞,咬牙切齒。

什麼實話?難道要我招認我借屍還魂到了你最喜歡的按摩師身上,每天借著按摩在你身上亂摸嗎?那你還不得把我掐死?

我在心裡嘀咕,臉上帶著安撫的微笑:「昨日奴婢受了傷,有些暈暈的,夜裡睡得沉,所以沒聽見。」

餘光瞟到他從枕頭下抽出的一張紙,我的瞳孔驟然放大。

天啊,這不是我昨夜急急忙忙抄的那封密信嗎?

「其實昨夜朕並不是被巡夜的侍衛所救,而是被一位神秘女子所救。這是朕從她身上扯下來的辟邪桃符。若能找到她……」他頓了頓,垂下眼。我趁機飛快地看了一眼那張紙。

還好,古人不認識簡體字,而且匆忙之下我的字寫得極為潦草,竟然被他誤會成了辟邪桃符。

他抬起眼看過來時,我已經轉回去,繼續瞪著床頭裝瞎。

「念在她救朕一命,不管她做過什麼,朕都會既往不咎,而且一定會好好對她。」

他像是發誓一般,聲音低沉堅決,一臉深情,讓我的心顫了顫,幾乎要忍不住撲上去抱著他坦白。可是,我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瞎子,光是這一項,就是誅九族的欺君之罪。

更何況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我爹木太醫將謀反之事……說不定他此時的深情表白,只是為了試探我的謊話。

我逼著自己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祝皇上早日找到那位奇女子。」

趙吾看著我許久,忽然微微一笑:「昨夜朕睡得腰酸背痛,你過來替朕按按肩膀吧。」

我乖巧地應了,摸索上前,替他慢慢捏著肩膀。

他不緊不慢,從暗格拿起昨夜那封密信,展開來,在上面批了「以逸待勞」幾個字,然後拍手喚來暗衛,將信送了出去。

我表面上鎮定自若,其實心裡惶恐不安。

我來了一年多,竟然沒發現有暗衛。他對我的舉動了如指掌,還特地給我看密信和回復,這是什麼意思?!

05.

門口忽然吹進來一陣香風。就算是原來看不見,我也知道那是皇后李沁來了。

她身上脂粉味特別重,每次來,都熏得我直打噴嚏。

李沁娘家手握兵權,助趙吾奪得皇位後便被立後。

但趙吾對沒有一點兒皇后該有的端莊的她極其不喜,很少主動去看她。

這些年,她的娘家的兵權也被皇上剝奪得七七八八了,此時也只剩了宮中的禁衛軍。

如果不是皇上一夜醉酒之後留下了龍種,生了個皇子,說不定她早就被廢了。

不過她對趙吾卻痴心一片,日日來糾纏。李沁像往常一樣把我當空氣,靠在趙吾身上撒嬌。從我這個角度剛好看見她抹胸下的洶湧「春光」,我忍不住狠狠捏了一下趙吾。

趙吾倒吸了一口氣,回頭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

趙吾往常礙於她娘家的情面才勉強應付幾句,再把她打發走。

今日,他卻極有耐心,一聲不吭地任她蹭。

我若是看不見倒還好,偏偏現在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心裡忽然酸酸的,極其不舒服。

我手上的力氣越來越重,似是恨不得把他的肩膀捏碎。

趙吾微微皺了一下眉,對李沁淡淡地說:「皇后,木師傅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恢復了聽力,跟我說了許多宮中的齷齪事兒。」

宮中之人都以為我聾,基本上每個人都在我面前說過見不得人的秘密。

趙吾這麼做,是要借刀殺人嗎?

我停住手,張大嘴,此刻連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次日趙吾去上早朝後,我誰也不見,什麼都不敢吃。好不容易等到快散朝時,皇后命宮女把我叫了過去。

帶路的宮女把我往湖心亭領。

風從湖面吹來,凍得我打了個寒戰。湖心亭的欄杆被人破壞,這明擺著是要把我弄到深不見底的湖水裡的節奏。

眼看還走幾步就到了,我實在是裝不下去了,抱著欄杆,死活不肯上前。領路之人立刻來拽我。

身後不遠處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聽力驚人的我,馬上辨認出來人是趙吾,心中瞬間鬆了一口氣。

只是皇后的宮女卻趁我分心之時,用力拉開我的手,將我往水裡一推,然後跑了。

水面上濺起水花,冰冷刺骨的水凍得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冬衣吸了水,沉重無比,我的掙扎毫無作用,只是加快了下沉的速度。

不要,我不想死,我是被人謀殺的,趙吾你快來救我!我哀怨地看著被夕陽染成紅色的水面離我越來越遠,無聲哭泣著。

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這個身體殘存的記憶如排山倒海一樣涌過來。

原來,木婉婉從一開始就是木太醫安排在宮裡的一個棋子,心地善良的她不願再與木太醫為伍,卻沒有辦法擺脫他。

原來那日她不是自己滑倒,而是撞見皇后李沁與人幽會後,被慌亂的李沁從高台上推下去的,然後被我鑽了個空子。

只是我醒來後也不曾說過此事,皇后以為木婉婉耳聾眼瞎,根本不知道兇手是她,所以便沒再理會我。

我也忽然明白了,趙吾讓我看見密信是為了逼我表態,想知道我到底是站在意欲謀反的木家那一邊,還是他這一邊。

一切喧囂寧靜之後,我腦海里只剩下了趙吾那張冷峻的臉。我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對趙吾還是很不舍的。

原來那天夜裡我救他,是因為我愛上了他。

一道明黃的身影划過深藍色的水面,驚慌地在水中轉圈搜索。

我用最後一點兒力氣游過去,抓住了他的衣角。

趙吾立刻回頭,一把捉住我的手,把我拖到懷裡緊緊摟住,然後奮力朝水面游去。

上岸後,我得了嚴重的傷風,昏睡了幾日。趙吾的聲音一直在我耳畔響起:「婉婉,我錯了,我不該拿你做誘餌逼皇后露出馬腳。我只是生氣,我這麼喜歡你,你卻什麼都不告訴我。」

這個權傾天下的男人,沒有再自稱朕,而是說「我」。

就像一頭兇猛的怪獸,卻突然在我面前露出柔軟的肚皮。

可是我冤枉啊,好多事情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我在夢中哭泣。

「婉婉,聽見你被皇后叫走,朕便飛奔而來,卻還是晚了一步。你醒醒,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敢害你了。」

他的聲音里滿是內疚,我竟然有幾分信了,猛地一下睜開眼。

估計趙吾幾日未曾休息,眼睛裡滿是血絲,他一把抱住我:「你沒事就好,現在你不用為難,也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著塵埃落定,我來娶你。」

我好喜歡這句話。

我有些貪婪地在他溫暖厚實的懷中鑽了鑽。

06.

那個將我領去湖心亭的宮女自殺了,皇后想要謀害我一事便死無對證。

趙吾只能勒令皇后好好管教宮人便算了。

皇上親自下水相救讓我成了宮裡的新寵,就連臘八夜宴群臣,我都坐在趙吾的身邊。

皇后坐在下首,端莊嫻靜,若無其事。

只在眾人看不見的時候,她才會朝我投來冷冷的眼神,似是想把我生吞活剝,讓我不寒而慄。

我一直不曾有機會告訴木太醫那封密信的事情。

以趙吾的個性,為了防範造反派,現在哪怕是房樑上一定都已經埋伏了很多士兵。

不知道木太醫他們會不會收手,不然我就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努力保住的小命被豬一樣的隊友斷送掉。

席上歡聲笑語,一點兒殺氣全無,莫非是我多慮了?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席間我起身去如廁,木太醫卻從樹後現身,攔住了我:「用了那麼多苦肉計才讓趙吾這個狗皇帝相信你,辛苦了。皇后不知道你是自己人,你不必與她計較。」

我被砍了那多次,竟然是為了讓趙吾相信我的苦肉計嗎?!事先沒有人徵求我的同意,我還傻乎乎地配合別人。

我滿心悲涼。

「這個酒你務必要讓皇上喝下去,裡面加了紅艷。」

木太醫的聲音里滿是狠絕。

紅艷是木家的秘葯,沒有解藥,喝下去暫時無恙,兩個時辰後便會因腹中絞痛而死。

這是計劃A,若是我拒絕,他一定會殺我滅口,然後用計劃B。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答應下來。

一定是我臉色很不好,所以回到位子上時,趙吾微微皺眉,伸出手,在桌子下握住了我的手:「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我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我十分肯定就連趙吾也不知道同黨到底有哪些,所以他才遲遲沒有下手剷除亂黨。

連他的結髮之妻皇后也有參與,那宮中其他人是敵是友都未可知。現在下面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在袖子里藏著暗器,這其中兇險,放在趙吾身上,竟如同家常便飯。

不知何時,木太醫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我的身邊,用眼神示意著。

可是我在趙吾身邊守了他一年,也愛了他一年,我是斷然捨不得他死的。

可是木太醫就站在我身側,如果我不動手,想必也是活不長的。

「承蒙皇上錯愛,婉婉一定要敬皇上一杯。」我一咬牙,仰頭把將那杯毒酒倒進自己嘴裡,直起身子,伸手勾著他的脖子,迫使他低頭,然後將自己的嘴唇湊了上去。

眾人皆以為我在嘴對嘴灌他的酒,其實我只是碰到了他的嘴唇。

一口一口,我將那毒酒吞了下去。

就算我這次不死,怕是也要因為狐媚惑主,有傷風化被拉去浸豬籠。下面倒吸冷氣的聲音讓我滿心哀怨。

趙吾環上了我的腰,把我拉近,深深地吻住了我。我瞪大了眼,他竟然順勢把我攔腰抱了起來。

平日冰山一樣的人孟浪起來更嚇人。讓老臣子們皆掩面,皇后氣得掰斷了手裡的筷子。

趙吾抱著我直奔寢宮,臉上沒有一絲興奮和喜悅,反而眼圈泛紅,焦急萬分。

他點了我的穴道,我卻沒法將酒吐出來。

「朕早就知道你不是當初那個木婉婉,朕以為你換掉她,還用苦肉計獲得朕的信任,是為了接近朕,謀害朕,只是,你為何又要三番兩次地救朕?」

原來他知道我不是那個木婉婉,原來他知道酒里有毒。

我從未見他這樣驚慌失措過,忽然覺得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有了答案。

我抓住他的手,勉強笑了一聲:「木太醫早給了我解藥,你放心吧。」

他既然沒有揭穿木太醫,自然是早有計劃。

既然此毒無葯可解,那就這樣吧。

他信了,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匆匆去了。

07.

深夜,皇上忽然腹中絞痛,急召太醫院所有太醫會診。

太醫們還沒有到,他便已氣息全無。

叛黨迫不及待地連夜請小皇子登基,並派兵把對趙吾忠心的臣子捉了起來。

皇后揚揚得意地坐在燈火通明的大殿上,正要宣布垂簾聽政,忽然全副武裝的士兵便從宮門外源源不斷地湧入,趙吾穿著盔甲,如天神一般出現,將皇后及所有同黨一網打盡。

在寢宮裡撕心裂肺痛了一夜,已經奄奄一息的我似乎看見趙吾從晨霧中朝我跑來。

我伸出手,想要描畫他的影子,卻無力落下。

趙吾撲倒我身邊,臉白得嚇人,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喃喃自語:「你為何不許暗衛來叫我?」

我示意他俯身,用最後力氣在他耳邊說:「對不起。」

他像是不許我告別,用力吻住了我。

我卻還是在他隱忍的嗚咽聲中咽了氣。

待我醒來,發現自己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周圍圍滿了廚娘。

原來我竟然又穿到了曾經用擀麵杖打傷我的那個廚娘身上。

上次,我念在同行的分兒上,替她求情,她才沒有被責罰。

據說廚娘是因為趕著去看趙吾的英姿,不小心滑倒,摔到了後腦勺,沒想到剛好把那副身體給了我。

唉,我這是什麼體質啊,逮著誰都能穿越。

如果剛好死的是阿貓阿狗,我要怎麼辦?

我嘆息了一聲後,一骨碌爬起來,撇下那群人,朝著趙吾的寢宮飛奔而去。

大殿上,趙吾撫摸著木婉婉冰冷的臉,溫聲細語:「你醒醒,不要嚇朕。」他用指頭敲著木婉婉的手心,兩重一輕,那是屬於我和他之間的暗號。

可惜木婉婉沒有任何回應。

氣喘吁吁地趕到的我靠在門邊看得滿腹心酸,哭得像個傻子。

周圍有人嘆息這個廚娘真可憐,原來就十分花痴,如今還摔傻了。

我也嘆息:可不是嗎?我真是可憐!經歷了那麼多波折,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意,可是明明跟他只隔了幾百米,卻好像隔了一個世界。他那麼傷心,卻再沒有人可以聽他訴說;我這麼愛他,卻無法走近。

要怎麼辦才好?

趙吾不停地敲著木婉婉的手心,吻著她的臉頰。

「皇上,木姑娘已經死了。」侍從實在不忍心,哆哆嗦嗦地上前低聲說。

「胡說,她只是睡著了。我離開的時候,她說有解藥的。」趙吾瞪大了眼睛。

侍從、宮女嚇得跪了滿屋。趙吾轉過頭去,深深地看了一眼木婉婉,揪著自己的胸襟,猛地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我在門邊號啕大哭,卻被同伴拖走了。

經查實,木太醫曾是皇后的舊情人。

在皇后李沁嫁給當時還是皇子的趙吾後,木太醫買回一個孤女,也就是木婉婉,將她葯瞎之後教她按摩,將她送到宮中,以便打探消息。

皇后耐不住寂寞,與木太醫暗度陳倉,竟然懷上了木太醫的孩子。

兩人只能設計讓皇上相信這是龍種。

這樣,為何已經身為六宮之首的李沁還要聯合木太醫謀反,急於想扶幼子稱帝,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上次木婉婉被皇后陷害,趙吾原本是想徹查謀反的黨羽,不料順藤摸瓜,竟查出這樣一樁宮廷醜聞。

此事一經宣布,滿朝文武嘩然。皇后被廢,皇后娘家被發配邊疆,皇子被貶為庶人。

木婉婉被以皇后之禮下葬。趙吾說從此再不立後。

08.

聽說趙吾如今臉上越發看不見一點兒笑容,常常徹夜批閱奏摺。我忍不住總是去偷看趙吾。

這一次,忍無可忍的侍衛們終於把我抓住,扔在了趙吾面前。

「怎麼又是你?」趙吾從一大堆奏摺里抬起頭,皺著眉,瞟了我一眼。他憔悴了許多,臉上的線條越發冷峻。

明明就在眼前,我卻只能看著他難過,不能安慰他,陪伴他。

難道要我告訴他,我曾經穿越成整天對他摸來揉去,還流鼻血的瞎子,如今卻又穿越成了整天偷窺他的廚娘嗎?他一定會當我是個瘋子,直接掐死我。

我兩眼淚汪汪,滿腹委屈,欲言又止。

如今的我,心情真是複雜得不得了,既心酸又欣喜,希望他能永遠記住木婉婉,又想他從此放下木婉婉,快樂起來。

大概是我的樣子太哀怨,以至於他也認真地看著我。他眼裡閃過一絲不確定,站起來向我走過來。眼看就要到跟前,他卻忽然臉色發白,暈了過去。

又來!

我立刻蹦起來,撲上去抱住他。

他氣息微弱,和上次一模一樣。我立刻命呆愣的侍衛打開門窗,然後一把扯開他前胸的衣裳,推拿了起來。

無論我如何努力,他始終面如死灰。

我急了,捏著他的鼻子,鼓腮瞪眼,低頭直衝他嘴巴而去。

在我碰到他的唇時,他忽然睜開眼,摟住了我。

我嚇得差點兒岔氣,死命掙扎。

他卻收緊了手臂,閉上了眼睛,流著淚:「別動,我知道是你。讓我好好親親你。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我真是瞎啊,竟然沒看出他既然能夠騙過太醫,自然是會假死的氣功。

說不定,那次屍厥症也是他假裝的。

「你不怕我?」

「嗯,只要你能回來,鬼也好,妖也好,借屍還魂也好。我都不在乎。」趙吾悶聲說。

都說帝王恩情薄,才把木婉婉下葬發誓再不立後,趙吾轉眼就把一個圓滾滾的廚娘封了後。

沒人知道,其實是換湯不換藥,換來換去還是我。

趙吾躺在暖暖的春日陽光里,一邊享受著我的按摩,一邊吃著我做的點心。

他說木婉婉手法精準,我卻像揉麵糰一樣。

唉,我裝得真不像。

他說他也懷疑是因為木婉婉不肯動手,木太醫才把我換了進來,所以那夜特地支走了暗衛,想看看我到底會不會把密信抄給木太醫。

沒想到,皇后鑽了空子,差點兒將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

還好我救了他。

我問他為什麼不一發現我不對勁就殺了我。

他冷冷一笑,回頭道:「你真以為我多稀罕你的按摩嗎?我只是想跟你說話。木婉婉不管聽見我說什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所以我才一直以為她是真的聽不見。你手下的力道卻總是隨著我的情緒起伏而不同,相比之下,你更懂我心。」

「那你還娶我?」我手下一用力。

他微微皺眉嘆息:「誰要你強吻我,我自然要你負責。」

好吧,都怪我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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