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德國國防軍：曾被納粹籠罩，矯枉過正，變孱弱被嘲笑

文｜閻濱

近日，一則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聞讓聯邦德國國防軍這支不起眼的軍隊成為媒體炒作的焦點：德軍在下薩克森州蒙斯特附近地區進行了一場6公里的輕裝行軍常規徒步訓練，有43名軍官候補生參加此次訓練，其中一人在行軍3公里後突然失去意識昏倒，送醫10天後竟然死亡。據報道當天還有3名軍官候補生先後在這場訓練中暈倒。德國媒體報道說，當天的氣溫只有27.7度，參訓軍人也僅攜帶了較輕裝備，沒想到43人竟出現一死三傷的訓練事故，傷亡率超過10%。

近年來，德軍醜聞頻發，從欺凌新兵、性騷擾到今年5月有右翼軍官企圖冒充難民發動恐襲，精銳KSK特種部隊有人行納粹禮，如今又出了跑步訓練一死三傷的新聞，年已「花甲」的聯邦國防軍實在流年不利。

歷史上，自從條頓騎士團以來，德意志地區就素以出產驍勇善戰軍隊、孕育鐵血強軍而聞名於世。從腓特烈大帝打遍歐洲的普魯士精兵，到兩度發動世界大戰的皇家德軍與惡名昭彰的納粹德軍，德國軍隊均在世界戰爭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印跡。直到戰後第十年，出於冷戰需要，聯邦國防軍才在一片質疑與漠視中重建於戰後廢墟上。不過在醞釀重建的過程中，聯邦國防軍始終受累於納粹德軍的曈曈鬼影。

1955年6月7日，聯邦德國國防部正式成立。當年11月12日，這一天恰好是格哈德·馮·沙恩霍斯特將軍200周年誕辰的日子，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曾聯手在耶拿戰敗後重建了普魯士軍隊，並創建了普魯士參謀部。當天西德國防部在政府所在地波恩舉行了一次小型儀式，國防部長西奧多·布蘭克向第一批入伍的101名志願者頒發了委任狀，標誌著新德軍正式建軍。

新德軍的靈魂人物是阿道夫·豪辛格和漢斯·斯派達爾，他們都曾是納粹德軍中將。豪辛格曾任希特勒的總參謀部作戰處處長，他是戰後德軍重建的靈魂人物之一，豪辛格和他的兄弟、前德國駐希臘佔領區長官，一同草擬了第一個重新武裝西德的草案。接過委任狀後，豪辛格被任命為新德軍的第一任總監（相當於過去的總參謀長，為了避免聯想到普魯士總參謀部，西德軍隊將參謀長改稱軍隊總監）。

斯派達爾二戰中為大名鼎鼎的「沙漠之狐」隆美爾當過參謀長，戰爭末期捲入暗殺希特勒的陰謀，被蓋世太保抓去送上納粹人民法庭審判，是陰謀集團中極少數僥倖活到戰後的人。1950年起，斯派達爾擔任西德聯邦政府的軍事顧問，協助豪辛格一起籌劃建軍，並出任西德駐北約首席聯絡官，1957年斯派達爾接任西德軍隊總監。

阿道夫·豪辛格（左一）曾任希特勒總參謀部作戰處處長，是戰後德軍重建的靈魂人物，曾任新德軍第一總監

西德軍隊重建時，絕大部分將領都是前納粹高級軍官，有7人還曾被盟國或蘇聯軍事法庭列入戰犯名單。新建的軍隊於1956年1月開始正式運轉，最初只招募志願人員。1956年7月20日，西德聯邦參議院通過了阿登納政府提出的實行普遍義務兵役制的法案，規定徵召18歲到45歲的西德公民服兵役。第一年年底時，到新軍隊服役的士兵人數只有約6.6萬，1957年時擁有了5個師，到1959年底為止，聯邦國防軍已建成8個師，24萬人，約佔北約中歐盟軍司令部下屬地面部隊總數的一半。

到1961年，西德三軍已接近法律規定的50萬限額，海軍已擁有2.2萬人，快艇、潛水艇等各種艦艇160艘，空軍建成12個飛行聯隊，飛機1000餘架。西德軍隊建軍初期，所有武器裝備幾乎全部購自美國或由美國無償贈送，聯邦國防軍士兵使用美製加蘭德半自動步槍或M1卡賓槍，駕駛M47、M48「巴頓」式坦克和F-86「佩刀」式戰鬥機。隨著德國軍火工業的復甦，西德軍隊武器裝備國產化率提高很快，到1962年，聯邦國防軍武器裝備自給率已達65%，僅35%的高精尖武器或進攻性武器受國際條約限制，還需向國外（主要是美國）購買。

為適應核武器時代作戰的需要，西德陸軍在編製上廢除過去以師為基本戰術兵團的做法，改為以合成旅為基本戰術單位，師作為一級指揮機關，下屬不固定的若干個旅。按照法律和國際條約、協定的規定，國防部長是德軍平時的最高長官，戰時由聯邦總理擔任軍隊最高統帥，國防部下轄武裝力量參謀部，受總監領導，相當於過去的總參謀長，總監是軍隊中軍銜最高的軍官，負責聯邦國防軍的組織建設，戰備和協調陸海空三軍參謀部的工作。

1956 年1 月20 日，西德總理阿登納（前排右二）在國防部長西奧多·布蘭克陪同下視察新德軍

重建初期，新德軍的軍官和士官均來自原納粹國防軍，到1958年，聯邦國防軍中有1.29萬名軍官曾在納粹德軍中服役過。這與戰後日本形成鮮明對照，雖然日本海上自衛隊和航空自衛隊留用了大批舊日軍骨幹將校，但因為舊日本陸軍是軍部發動對外侵略戰爭最主要的元兇和禍首，日本本國也深受舊日本陸軍軍閥橫行之苦，首相吉田茂和眾多自由主義政治家提到舊陸軍就恨得牙根痒痒，所以在組建時，陸上自衛隊堅持舊日軍大尉以上的軍官一個也不要，徹底與舊陸軍做了切割。顯然，聯邦國防軍中舊軍隊的血脈要比日本陸上自衛隊濃厚多了。

作為北約重要成員國，聯邦國防軍是北約防務一體化中的重要成員。按照國際協議，其大部分軍隊都要交給北約組織統一指揮。1957年，聯邦國防軍第一批5個師組建完畢並被補充到北約中歐盟軍司令部，充實進了中歐防線。北約高層意識到，作為對等交換，必須讓德國將領進入北約高級指揮層。當時法軍的主力在阿爾及利亞參加殖民戰爭，急需德軍接手法軍調走留下的空缺，於是法國出面提議由1名德國將軍來擔任北約中歐盟軍地面部隊總司令。時年59歲的斯派達爾搖身一變，從十年前的階下囚成為指揮部署在西德的美、英、法部隊的新德軍上將，他是北約第一位德國指揮官。除斯派達爾外，還有一大批前納粹將領相繼進入北約各級司令部任職。

漢斯·斯派達爾

對斯派達爾的任命，開始還曾使一些法國將軍覺得很難為情，因為這位頂頭上司曾當過負責佔領法國並駐守「大西洋壁壘」的納粹B集團軍群參謀長。倫敦的人們也曾對這項任命議論紛紛，駐德國的英國萊茵軍團有4個師，是英軍駐海外兵力最雄厚的軍隊，現在要直接聽命於隆美爾以前的參謀長，不少英國人因此而憤然質問：「難道諾曼底登陸白打了？」

但斯派達爾在二戰中曾在蘇德前線服役，擁有豐富的對付蘇軍經驗，北約組織急需斯派達爾這種了解蘇軍內情的人才。他上任後，迅速將北約盟軍在中歐戰線的作戰計劃修改完善。其他德國將領也以各自曾經對蘇的經驗幫助北約盟友。

西德第一任聯邦國防軍總監豪辛格將軍在1961年4月轉任北約軍事委員會主席後，建議同西班牙佛朗哥政權密切關係，進行秘密軍事合作。他還同義大利進行談判，想使用撒丁島的軍事基地。有左翼媒體藉機攻擊豪辛格要構建「德意西三國同盟」。1961年12月12日，蘇聯政府在莫斯科舉行了一場記者招待會，說豪辛格是戰犯，曾在蘇德戰場上濫殺平民，要求引渡豪辛格。在冷戰時代提出這類要求，美國和西方盟國自然將其看作是拙劣的宣傳戰而置之不理。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西德軍隊和北約的高級指揮層中還有不少前納粹軍人，90年代後，曾在納粹國防軍服役過的軍人才因為年齡原因在西德軍隊中淘汰完畢。

聯邦國防軍使用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制服、勳章、徽章符號和頭盔，刻意保持較為鬆懈的軍紀，甚至廢除掉了普魯士傳統的踢正步，一切能讓人聯想到舊德軍的事物都在禁止之列。進入20世紀70年代以後，他們連大蓋帽都很少戴，正式閱兵場合也僅佩戴較為平民化的貝雷帽。德軍常年對軍人進行反納粹和反軍國主義教育，鼓勵士兵質疑上級命令合法性，以免像納粹軍人那樣盲目服從存疑的命令，這令外界譏笑聯邦國防軍矯枉過正，培養出一大批多愁善感、好爭辯的人。

1985年，前北約軍事委員會主席約翰內斯·施坦因霍夫上將（前納粹空軍上校、王牌飛行員）同90歲高齡的馬修·李奇微將軍（二戰中指揮大名鼎鼎的82空降師和18空降軍）在卑爾根-貝爾森集中營遺址前握手言歡，象徵著經過40年的歲月洗禮後，德、美二戰老兵相逢一笑泯恩仇。

4年後，柏林牆倒塌，聯邦國防軍這支出於冷戰需要而在一片爭議中重建的軍隊，完成了自己的冷戰使命。德國重新統一後，聯邦國防軍與東德國家人民軍合併，新聯邦國防軍逐步轉型並走向新的世紀。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