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沒被遺忘打敗的愛情故事

這是新世相的第459篇文章

Sayings:

記憶通常是牢固的，當你還青春年少，時間還站在你這頭，你不用害怕忘記。你能準確說出一個很早前戀人的名字。

但遺忘教會我們什麼是愛。

你可以設想一下：直到有一天，你的記憶開始消失，你不得不一樣一樣丟掉你用全部人生積攢的記憶。

你最不想忘記的是什麼？你最後還可能記得的是什麼？你無論如何都要守住的名字和人是誰？

這種極端情況，是阿茲海默症患者正在經歷的事。病發後，他們會猝不及防地開始失語、失憶。人生的絕大部分寶貴記憶都消失了：升學的喜悅、事業的轉機、孩子的乳名。

但的確有一些東西頑強地留在了記憶里。這些留下來的記憶有某些共性：它們常常關於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戀人、親人、夥伴。

下面這些故事說明，遺忘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記得也是。

忘了所有事情，依然記得愛你

「你好，請問萬達雲在哪？」

@鄭壽天 80歲 合肥

鄭壽天是一名阿茲海默症患者。最近幾個月，他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醫院，客氣地向護士尋找愛人萬達雲。

「你好，請問萬達雲在哪？」

他早就忘了，她在今年 4 月出院，已經去世半年。

他的記憶從此停在愛人離開之前。只覺得她不在家，他好擔心。

科室護士怕他傷心，不忙時都幫他找過萬達雲。帶他去她從前住過的科室看看，或者在花園走走。

他跟護士聊天時，會說自己很擔心她的病情，很牽掛她。之後就自己離開，情緒始終很平靜。

有天弟弟在醫院碰到他，提醒他萬達雲已經離世。他沉默了很久。

但第二天，他再次忘記了這件事，按時出現在醫院。「你好，請問萬達雲在哪？」

護士說，只要他來，她們就會一直陪他演下去。

「雪華，你不要我了嗎？」

@老夏 94歲 台灣

老夏是在台灣定居的東北人。得阿茲海默症十幾年，愛人翠娥的名字，是他生病後記得最清楚的東西。孫女說嫦娥奔月，他的第一反應是翠娥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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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名 「雪華」，他每天五六百次地叫。她出門買蛋糕，他在家裡擔心得忍不住掉眼淚，「她可是要去到兩三個紅燈那麼遠的地方啊！」 她上廁所他也會委屈，「雪華，你不要我了嗎？」

病到後來，他也開始記不清她的名字。直到後來有天突然努力喊了句 「雪華」，讓她從客廳飛奔到卧室：「你好乖，好棒……你終於想起我了嗎？」

今年 7 月，老夏去世。很多人記住了他說過的兩句話。

「這輩子她嫁我，我討她，很幸福了。」「陳翠娥夏偉，二位永不分離」。

外婆從懷裡掏出來十幾個水煮蛋，都臭了

@鬧鬧鬧鐘

在外地做手術時，媽媽帶著外婆來看我。那時我不知道她已經生病了。

她看見我不舒服，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袋子，裡面是十幾顆剝好的水煮蛋，全臭了。我特別不耐煩，她還是固執地拿一顆放到我嘴邊，說，吃，吃了就不痛了。

後來我才知道，已經老年痴呆的她聽說我生病，立馬去買了我愛吃的雞蛋，煮完才知道我不在家。纏著媽媽帶她來，媽媽煩得不行才答應，沒想到她還揣著一星期前煮的蛋。

回家之前，外婆看見放在病床旁邊的雞蛋，還念叨說，你不吃嗎？

後來，外婆死於腦溢血。出殯時我沒哭，但想起外婆臨走前又失望又忐忑地說： 「不吃嗎？」 我哭了。

他身上只有一封信，和一份火化證明

@ 張連生 90歲 大連

今年 9 月，90 歲的張連生茫然地站在大連街頭，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家在哪兒。

民警趕到時，發現他身上只有一封寫給愛人的信，和一張愛人離世的火化證明。

這封信寫於 40 年前，落款是 「生」，開頭是 「親愛的馨」，裡面的稱呼都是 「您」。

「爸爸媽媽都很好，縫紉機也買好了，我可能 5 月 10 號前後才能回去，您不要著急……」

「我在此工作很忙，但一切都好，一點不要挂念，我到藥房給您買了一盒暖宮丸，其餘的葯買不到，我設法去醫院開……」

「一切尚好，不要挂念，好好保重身體。」

他的愛人已經去世 17 年。這封皺皺巴巴的信，是他最想記住的東西。

就算忘記一切，也沒忘記愛你。

「媽！」 「你媽在天上呢，聽不見」

@扶風入松 北京

輸液室里，連續兩天碰到他們了。82 歲的大爺陪著 85 歲的大媽，大媽糖尿病，雙目失明，老年痴呆，智力接近孩子水平。輸液的時候，她只會說：媽！我屁股疼……媽！快點吧……媽！你去哪了……

她嘴裡叫 「媽」 的時候，沒有絲毫羞怯，真誠，自然，執著，情緒飽滿，接近孩子的原始狀態。越抵近原始，越顯露本能。

大爺身體硬朗，在旁邊說著大媽的各種情況，笑呵呵，看不出埋怨。他說大媽痴呆了，嘴裡只會叫媽，其他不會，還得各種哄著。保姆過來應著照顧，大媽不買賬，非得聽見大爺的聲音才行。

「媽！」 大爺指指天花板，「別叫了，你媽在天上呢，聽不見。」

「媽！」 「好嘞，我來了。」 大爺剛要起身，大媽一叫，趕緊坐回旁邊。

不管我在不在家，她都記得喊我吃飯

@清淺

我的小名叫萬會，奶奶起的。她是老師，希望我學習好，一萬道題都會做。

我是單親家庭，打小就和她一起生活。她的精神一直很不好，經常懷疑飯碗里有人下毒害她，自言自語。後來得了老年痴呆，忘了更多事情。但最讓我想哭的是，不管我在不在家，她都記得每天喊我吃飯。

有人聽見就問，「您還挂念您孫女呢？」

她說：「我不能讓她餓著肚子，她打小就不禁餓。」

吃飯會舔碗的習慣，他到現在都沒變

@Jc

爺爺 86 歲，照片中是他和我三歲的兒子。爺爺當時抱著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孩子是誰。

《白鹿原》里田小娥她爹吃完飯會舔碗，爺爺也是，生病之後也沒變。

後來才知道，從前土匪把家裡都搶光了，爺爺一家逃難來陝西，他是家裡老大，下面還有四個弟弟妹妹，他一個人掙錢要養一大家子人。

沒飯吃的年代，他們就天天吃糠，吃現在豬都不吃的麩皮。爺爺總說他不餓，吃的少，老人女人孩子吃完飯，他就舔碗，習慣一直留到現在。

現在他好像被一個巨大的玻璃罩隔了起來，越來越安靜。可就算他不認識我，我也希望這個老頭兒長命百歲。

「你為什麼要跑？」 「哎呀，要找我老婆」

@崔興禮80歲武漢

崔興禮和愛人結婚54年。患上阿茲海默症後，如果有人問他年齡，他會說自己8歲，上四年級，還會常常走丟。

有次愛人不在家，他偷偷出門，全家人找了六小時。找到他時他還在左右張望，問他為什麼要跑，他說哎呀，要找我老婆。

愛人後來開了直播，想幫他鍛煉恢復，他乖乖在一邊配合。奶奶說一句「么么噠」，他就跟著學一句。

記者去採訪時，問他認不認識身邊的愛人，他說，這是老婆。

「您最喜歡她什麼？」

「笑容。」

「等你好了，我就載你去泡溫泉」

@楊祥永 台灣

楊祥永是重機車隊員，年輕時教妻子騎馬，騎摩托，游環島，一載就是五十幾年。

但這個曾經的酷女孩，早已慢慢失去自理能力。有時他半夜起床，發現滿地都是她的大便，解得到處都是。

帶她去超市，一個不留神她就跑丟了。被送到醫院，她還會拔掉點滴跑掉。他說，她的大腦好像被抹布抹掉了，照顧她這些年，他有時會崩潰得想自殺，但認真想想，還是覺得不能丟下她。

後來他每天都會拜土地公，期待奇蹟出現。「你趕快好，我就能載你去泡溫泉，載你出去玩……」

而她每次看見他，無論記不記得他是誰，都笑得特別開心。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死在她後面」

@大山羨代 81歲 日本

哆啦 A 夢的配音，是 81 歲的大山羨代。有時跟丈夫啟介吵架，她也會無意識地變化嗓音，吵著吵著丈夫就笑了，「喂，你怎麼又用哆啦 A 夢的聲音跟我吵啊！」

但她現在已經認不出丈夫的臉，也認不出相伴 26 年的機器貓。患有尿道癌的丈夫開始拿她當女兒照顧，發誓要活得更久一些，如果先她一步死掉，他會不放心。

「我相信會有老年痴呆的新葯讓她恢復記憶，想起我們倆的點點滴滴。為了那一天，我也要儘力活下去，我想給和她走過的人生畫上圓滿的句號。「

但今年 7 月，砂川還是先她一步離世。

「老婆只記得我的名字。連對著長年跟著她的女助理都喊啟介……她一定是有很多話想告訴我吧……」

「對不起啊，她就拜託你們啦……」

她自言自語、罵罵咧咧說的話，只有他一個人懂

@雙生椋

在中關村打車，司機突然發來一句話，說他長年帶著老伴，問我介不介意。我說沒關係。

上了車，五十多歲的司機一直在道歉。老伴穿戴得很整齊，坐在副駕駛自言自語，罵罵咧咧的。他說，她得了阿茲海默症，在跟車上的鏡子說話。他不放心她自己在家，就每天都帶著她出車。

老太太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生氣又委屈，卻什麼都說不清楚。他就在一邊回應，對啊，那就不要了，咱們換一個，或者說聽話，不著急。

我根本聽不懂的話，他聽得懂。老太太只要看向他，情緒也會變得好一點。他怕她曬著，還特地在她那側裝了防晒簾。

我無法想像他們之前有多相愛，才會讓一個人就算不再認識自己，也要盡全力保護她。當司機耐心地應和她的每一句話，在後排坐著的我，真的快哭了。

愛情太短，遺忘太長。

其實只要遺忘還沒有結束，愛情也就沒有終結。阿茲海默症造成了最極端的遺忘，像橡皮擦一樣，不斷剝奪我們珍貴的記憶。但真的有一些東西，頑強地留了下來。

記憶被沖刷之後，愛還在。我忘記了我自己，依然記得你。

晚禱時刻：

你身邊有哪些關於遺忘的故事？

倡導有物質基礎的精神生活

文章兼顧見識與審美

也許長，但必定值得耐心閱讀

覆蓋千萬文藝生活家的自媒體組織"文藝聯萌"發起者

我們終將改變潮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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